户部吏部众人也上前禀明清白,小皇帝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后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又何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就把那件东西拿上来给朕看一看,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
六部的几位面色微变,还想再据理力争,却听到旁边有一道暗哑的声音说道:“陛下言之有理,诸位大人不如暂且稍安勿躁,是真是假,让陛下看过再做定夺罢了。”
这声音并不大,甚至略有些闷,但是响起之后周遭就再无人敢鼓噪,六部众人虽然面有不忿之色,却仍旧未敢再说。
这出声之人,自然就是四王爷君朔。
君朔也算是一只奇葩了。朝衣皱着眉端量着那一团黑乎乎的迷雾,她来上朝这么多次,都没有见过君朔站在玉阶前,唯一一次跟他的相遇还是那次领旨去江南时候,出外在午门口遇见的。
然而就算是君朔这么多日子不来都好,他说一句话居然竟比高坐上头的小皇帝还要管用。
朝衣看看君朔,又看看龙椅上头仍旧“天真无邪”的小皇帝,心里头有种奇怪的感觉。
连四王爷都发了话,没有人再敢说什么,那边上丞相大人点点头,便从袖子之中抽出一卷东西来,向前一步呈上,宦官过来取了,正要给小皇帝,君朔说道:“且慢。”
小皇帝问道:“王叔,不知有何事?”
君朔说道:“陛下,看之前还是让人翻一下罢。”
小皇帝想了想,底下的宰相却面色一变,碍于君朔的面子,并没说什么。小皇帝便点头,对宦官说道:“李才,你替朕翻一翻先。”
君朔这一句看似淡淡的没什么意思,实则却是在提醒小皇帝,皇帝的日常起居比如吃食,在呈上之前必须有人尝过,无毒之后才敢奉入。
至于这册子,虽然是宰相大人亲自递的,但也不能保证全然无事,因此君朔才这么一说。
当下李才翻了一翻,又特意放在鼻端嗅了嗅,觉得毫无异样,才转身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将册子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难看,片刻之后才将册子放了,对宰相说道:“爱卿,你这账本是从何处得来的?”宰相大人说道:“是从江南之地被人秘密呈上。”小皇帝说道:“将账本送你的那人何在?”宰相大人说道:“此人一路历经千辛万苦,又有有心人不停阻挠,将账本jiāo付臣之后便气绝身亡了,可怜,可叹。”
小皇帝愕然。朝衣在一边却在心头嘀咕说道:“你这老家伙,你才是气绝身亡了呢!”不过宰相大人这般说倒也gān脆利落地杜绝了小皇帝追查账本的来源,只要这账本可靠,足以定罪的话,谁又管他来自何方。
小皇帝无法,沉吟片刻,便看向六部中人,刑部尚书为首的众人面色不一,尚书大人还算撑得住,只不过小皇帝总是不语,却叫人心头未免七上八下,有人已经有些胆怯,额头稍微见汗,却又不敢抬手去擦。
小皇帝端量了许久,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朕一时也有些吃不准究竟是真是假,但倘若是真,朕……”小小的眉头一皱,好似很难定夺一般。
宰相大人说道:“陛下,臣敢确保这账本毫无虚假,请陛下速速决断,勿要让jian人逍遥法外,让百姓枉死,臣子忧心。”
小皇帝说道:“这……”
户部尚书道:“大人休要催bī陛下,莫非要代替陛下决断不成么?究竟是真是假,岂是一家之言能说的明白的?倘若如此,我也捏造一本账簿,说明宰相大人如何如何,宰相大人也要伏诛么?”
宰相冷笑说道:“尚书你急什么?那账本上所记载的是什么你怎会知道?说什么捏造陷害,莫非你知道里头的内容是为何,故而如此狗急跳墙之态?”
尚书说道:“大家同朝为官,何必总是如此互相诋毁?不择手段之态才是真正难看!”
小皇帝看几个又吵起来,一时更是拿不定主意,底下的君朔也没有再言语,朝衣夹杂在官员之中,看在宰相同六部尚书对上,颇觉得有趣,正看的双眼发直,却听到耳畔小皇帝一声唤:“傅爱卿!”
朝衣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才急忙出列,说道:“臣在。”小皇帝望着她,说道:“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朝衣一怔,咳嗽了声说道:“臣听陛下的。”
小皇帝望着她,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两派官员,终于说道:“你自江南回来,对那边之事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正好你如今清闲着,不如就再替朕将这件事查个明白,弄清楚究竟谁是谁非,如何?”
朝衣说道:“陛下,臣怎能担当此重任?”
小皇帝想了想,目光在底下扫了一眼,底下群臣鸦雀无声,小皇帝说道:“说的也是,你究竟在朝中根基尚浅,既然如此,朕就请四王叔相助你解决此事,你觉得如何?”
朝衣大惊,正yù推辞,目光一转地上君朔的双眸,不由地喉中一梗,就在这犹豫瞬间,却听得小皇帝说道:“爱卿不言,就是答应了,四王叔,有劳你了!”
君朔沉声说道:“为陛下效命是臣子的职责,臣领旨。”
下朝之后,小皇帝仿佛知道朝衣心中疑惑,也理会她,径直入宫去了。朝衣瞪着那小小身影离开,想了会儿终于转身往外走,刚迈步,却嗅到身边淡淡的檀香气,朝衣脚步一停,转头对上君朔双眸。
君朔看也不看她,只往外走,朝衣说道:“王爷请留步!”
君朔脚步略微一停,转头看她:“少国公有何指教?”
朝衣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终于说道:“昨儿在翡翠明珠阁内同我相见了的……是王爷没错罢?”
君朔波澜不惊,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朝衣一皱眉,说道:“可是我好像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何事,不知王爷可否坦率告知?”
君朔说道:“其实本王也不太记得了。”
朝衣心头一怒,说道:“王爷,你是不是用了什么……”
君朔说道:“什么?”
朝衣被他淡淡一问,竟说不出话来,君朔看她一眼,眼中似有一抹讥诮之色,也许是朝衣看错。朝衣有苦说不出,心中又隐隐地怕问出什么不该问之事来,咬牙切齿一番,也就罢了,又觉得跟这人站在一块,仿佛守着一块万年寒冰似的,于是便径直迈步向外,出了金銮殿,才觉满目阳光灿烂,当下更是不想回头再看君朔一眼。
朝衣向前走了几步,却意外地又发现舒临渊站在白玉桥边上,望着她就笑:“少国公真是国之股肱,陛下一刻也离不了你,真是叫人羡慕啊。”
朝衣说道:“滚,离我远些!”舒临渊说道:“哟,少国公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哪里吃了气不成?”朝衣厌恶说道:“死断袖!呸!”啐了一口后,理也不理他,狠狠瞪了一眼就走。
舒临渊刚要追,回头一看,却见到君朔自殿内缓缓出来,舒临渊脚步一停,君朔走到他的跟前,也略微放慢了步子,低声说道:“这场戏你还满意么?”
舒临渊面上笑意略微收敛:“多谢你。”
君朔说道:“不用谢我,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好。”
舒临渊垂眸,面上已经丝毫笑容都无,说道:“我自然知道的。”
君朔点点头,望着朝衣远去的身影,说道:“恐怕,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舒临渊扫了一眼朝衣的影子,微微一笑,笑容之中略带苦涩之意,淡淡说道:“奈何。”
君朔道:“他很聪明,但是……”
舒临渊听他声音沉沉,不由肩头微抖。君朔说道:“倘若他挡在路上,那么,你也该知道要如何行事罢?”
第二十九章 闹学塾
朝衣昨日在翡翠明珠阁里嗅到舒临渊身上檀香气,推门进去却是君朔四王爷,那种感觉就如同本是要捉只小老鼠结果却赫然看到一只老虎蹲着相似。
朝衣自然是震惊非常。
本是想刨根问底的,怎奈后来发生之事连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了,但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其中有鬼。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样,但朝衣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毒之类的,却苦于无凭无据的。而且君朔又非寻常之人,就算明知其中有什么,她也只能在口头上对付几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她自进皇都,心中所记恨厌恶的头号人物便是君朔。如今更加上舒临渊一事,舒临渊的名头不怎地好,那君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身上相似的檀香之气,让朝衣百般猜忌,当下对舒临渊仅存的一抹好感也dàng然无存,只是充满厌弃。
以朝衣之心,恨不得跟两人再不照面才好,然而谁知道yīn差阳错,小皇帝居然叫她跟君朔同审账簿一案。
朝衣的满心厌烦,哪里有好脸色,出了午门见到燕沉戟才觉得好些,两人一并回府。
刚到了国公府门口,便见到有个小小身影蹲在墙角,朝衣定睛一看,唤道:“留安!”那小人影闻声抬头往这边张望,果然正是留安。
见朝衣同燕沉戟两个回来,留安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拔腿跑到朝衣身边叫道:“小舅舅你回来了!”
朝衣将他抱住,奇道:“怎么你在这里?难道是在等我的么?”
留安说道:“嗯,你终于回来啦。”说着就顺势靠在朝衣腿边。
朝衣笑了会儿,同留安一并入府内,傅东篱却人在官衙尚未回来,朝衣便问留安:“今日不是去私塾了么?怎地这么快回来,清宁呢?”
留安说道:“他还在,我早早回来了。”
朝衣见他yù言又止,仔细瞧,那粉嫩的脸上还多了一块淤青,便问道:“怎么你这般早回来?莫不是有事?脸上是怎地了?”
留安低下头,不大言语,朝衣看了会,问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留安犹豫了会儿,说道:“没事的小舅舅,是我自己撞坏了的。”他本来极腻着朝衣,被她这样问了几句,却低着头一副要溜走之态。
顷刻清宁回来了,朝衣便叫丫鬟把他叫来,清宁进了门,行了个礼,唤一声道:“叔叔。”便不言语了。
朝衣打量了他一会,问道:“清宁,今日在私塾里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清宁问道:“叔叔为何这样问?”
朝衣说道:“我瞧留安样子有些异样,问他他又不说,故而来问问你。”
清宁冷笑道:“叔叔,他自己都不肯说,叔叔问又有何用呢?”
朝衣挑了挑眉,觉得这孩子说话很有几分意思,就道:“留安xing子内向,有什么事习惯憋在心里,bī问的话自是不好,但是也不能放他不管,你也算他的哥哥,不是该多留心他么,有什么不妥,便该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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