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一呆,小皇帝问道:“在爱卿的眼中,朕是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是不是真龙天子呢?”
朝衣道:“自然是的。”
小皇帝嫣然一笑,说道:“如此回答,是为了安抚朕的心吗?”
朝衣摇头,说道:“臣是据实回答,六部为祸已久,陛下痛下决心将他们铲除,乃是为国家着想,没有过人的魄力跟决心又怎么能行此事?至于宰相一家,宰相的确触犯了律法,而沈澈的之事也是铁证在前,谁敢异议?何况就算是地方天灾,陛下也全力派人赈灾及救助百姓了,臣以为陛下乃是最合格不过的君王。”何况……又是这么小的年纪,他能做到如此已经叫人刮目相看。
小皇帝松了口气,说道:“听了爱卿的话,朕的心安慰多了。”朝衣道:“臣只是实话实说。”小皇帝说道:“朕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朕的,可……有人……有人不喜欢朕。”
朝衣问道:“陛下……是在担忧什么吗?”小皇帝点头说道:“嗯……担忧。”朝衣问道:“陛下忧心什么,可以一说么?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小皇帝定定看着她,忽然问道:“爱卿,你可相信命理之说?”
朝衣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来,便说道:“陛下怎么……忽然说这个?”
小皇帝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窝在朝衣怀中,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是在朕登基前一年时候发生的,朕谁也未曾说过,爱卿你可愿听么。”
朝衣的心一跳,不知小皇帝会跟自己讲什么,当下说道:“臣愿意。”
小皇帝道:“那时候父皇病危,立下遗诏让我继位。那天下了场雪,我在屋子里闷得慌,便出外到御花园中玩耍,起初还有些宫女太监跟着我,后来人就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那雪下的很大,周遭都白茫茫地,我竟迷了路。”
朝衣静静听着,小皇帝软软嫩嫩的小手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
小皇帝说道:“我正有些害怕,却见有个白胡子的老头从远处向我走过来,我以为他是宫内的人,便叫了声,那老头笑眯眯的过来,我发现他的头发胡子都是雪白一片,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简直像是仙人一样。”
朝衣心头一动,凝眸看向小皇帝。小皇帝说道:“我问他该怎么回去,他蹲□子,望着我的脸打量了会儿后,说了一句话。”
朝衣问道:“他说了什么?”
小皇帝说道:“他说:是个明君,可惜,可惜,只有两年的命数。”
他此刻学着那人语调,在静静地寝宫里头响起似稚嫩似老成的声音,说的又是如此不祥言语,听得人不寒而栗。
朝衣大惊道:“怎会如此?”小皇帝一笑,说道:“当时,朕就如爱卿一般,当然也不信,就呵斥他无礼,没想到他不怕,反而说要朕跟他走,还可以保朕不死。”
朝衣咽了口气。小皇帝说道:“朕自然是不会跟他走的,只不过当时好奇,就问他为什么在此妖言惑众,那老头说道:并非是老朽妖言惑众,而是命定如此,你君家滥杀忠良,残忍bào戾,气数已尽,你虽然会是个明君,但却也无力回天,若是登基后,先会gān旱,而后水涝,再生瘟疫,乃是先兆,再等那煞星回来讨债,便是你丧命之时……”
“陛下!”朝衣听不下去,急急打断小皇帝的话,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怎么会…陛下不必听那些子虚乌有的话…”
小皇帝慢慢说道:“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朕自然不会信的,只不过在那之后,朕大病了场,差点丧命,而后登基,先是旱灾,而后大涝,复又疫病,爱卿你看,竟全被那人说中了。”
朝衣一颗心噗噗乱跳,说道:“这……这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么煞星又是……”
小皇帝说道:“当时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才算想通,他说我君家滥杀忠良,说的大概就是你傅家冤死的满门忠臣,而那煞星回来讨债,大概就是说有人回来,向我君家讨回这笔血债……”
朝衣急急将小皇帝松开,霍地起身,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明鉴啊!”
小皇帝立刻也从chuáng上跳落地上,伸手将她拉住,道:“爱卿,朕不是说你,你无须惊慌!”朝衣抬头说道:“陛下,你说的傅家回来之人,岂不就是我么?”小皇帝说道:“不是!你且听我说下去,快快起来!”他的口吻带几分严厉,朝衣犹豫着起身,小皇帝用力一拉她,道:“过来坐。”
朝衣忐忑坐下,转头看小皇帝。小皇帝叹了口气,同她四目相对,才说道:“其实,朕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反而觉得心里头释然,傅家之事,朕也听说了,只不过当时朕还小,什么事都不懂,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是凄惨,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上犯祖宗,但朕仍旧要说,——我君家的确做得太过了些,那,并非是明君所为。”
朝衣眼中湿润,转头看向别处,低声说道:“陛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伴君如伴虎”一句呢?要为官做臣,便必有风险,花团锦簇之外,埋伏着刀枪斧钺,上一回众人称羡,下一步便可能人头落地。
小皇帝却说道:“倘若真的是有债要偿,朕倒也不怕的,与其枯坐等着,不如做些什么,因此朕才三番两次派人出去找寻爱卿,朕并不怕,只是觉得,为人要有始有终,敢担当,为君者更应如此,我从小便立志做一个明君,心怀磊落,坦坦dàngdàng,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向君家效忠的臣子。”
不过是个小小孩儿,竟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君王能真正懂得这个道理?朝衣看向小皇帝,唤道:“陛下!”
小皇帝伸手,重将她的手握住,说道:“你放心,朕知道,你绝无害朕之心……”
朝衣疑惑问道:“可……”
小皇帝望着她,终于缓缓说道:“想要害朕之人的确是有,但并非是你。”
帘幕之外,江护宸低声问道:“燕将军,你说陛下会跟少国公说些什么?”燕沉戟说道:“不知。”江护宸扫他一眼,说道:“少国公赤胆忠心,若是长留朝中,将来必定为一代名臣,名垂青史。”燕沉戟低头不语,两人静默相对片刻,燕沉戟忽地抬头向外看了眼,江护宸略觉意外,而后却也面色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闪身向内而去。
第五十章此良人
四王爷君朔望着面前的小皇帝,淡淡一笑,说道:“皇上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在做什么呢?”目光转开,望向寝宫某处,帘幕重重,似是有风chuī过,尾摆隐隐而动。
君朔仍旧一身黑衣,脸罩面具,寝宫中灯光yīn暗,衬得他整个人如一抹幽魂。
小皇帝后退一步,旁边江护宸站着一动不动,双眉微蹙望着面前的君朔。见他红唇微挑,说道:“皇上为何不答?”
小皇帝咬了咬唇,问道:“朕立刻就要安寝了,只是,王叔为何无召擅自入宫?所为何事?”
君朔道:“臣睡不着,故而特意进宫来看看皇上好不好,皇上的脸色可不太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小皇帝皱眉说道:“朕很好,王叔多心了,王叔还是请回吧,朕要就寝了。”
君朔笑了笑,说道:“我看,还是请人来看一看为好,我看皇上病的很是严重呢……不叫太医,怕是……大大不好。”
小皇帝一声惊叫,旁边江护宸喝道:“四王爷你做什么!”挺身出招,电光火石之间,君朔的手腕一翻,一道掌气破空,掠过江护宸身侧向着不远处的帷幕扑去,隐隐地只听得一声闷哼,帘幕翻飞,里头有人现身而出,脸色惨白,苦笑说道:“王爷早就发觉我在此处,只要说一声即可,何必要惺惺作态,bī我现身呢?”
yīn暗的大牢,一道瘦弱影子蹲在墙角。外面脚步声起,有人靠近过来,站在牢门之外说道:“少国公可好么?”
墙角之人抬头,借着昏暗灯光依稀可看出正是朝衣,定定看了那人一眼,苦笑说道:“如果这算是好,那世间再无不好之事了。”
那人淡淡一笑,说道:“这话实在,本王爱听。”却正是四王爷君朔。
朝衣说道:“不知王爷来此做什么?”
君朔说道:“少国公是聪明人,本王来此,是想跟少国公谈一笔买卖。”
朝衣打了个哈欠,说道:“是什么买卖?可划算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数典忘祖,吃里爬外之事,倒可以商议。”
君朔哈哈一笑,说道:“少国公,你是话里有话。”
朝衣道:“我不明白王爷所指。”
君朔语声略沉,说道:“那好,本王便同你说清楚了,本王来此,是看在你傅家满门忠烈份上,想给你一条活路,如今qíng势你也看到,皇帝并非真龙天子,登基以来各种灾劫,如今民怨四起,皇帝有意退位让贤,故而本王来问问少国公的意思……”
朝衣定定看他,闻言便笑道:“甚好。倘若是陛下亲口对我说要退位让贤,我自然是无不从命的,但若是小人当中耍弄手段,王爷也说过傅家满门忠烈,那我就只好誓死效忠陛下了。”
君朔说道:“少国公,说话不要夹枪带棒。”
朝衣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君朔道:“少国公你怎地也要替傅家之人着想,休要一意孤行的好。”
朝衣说道:“我如此说正是为了傅家着想,傅家满门忠烈,不出叛臣!”
君朔说道:“傅家多少人死在先皇帝手中,满门血仇,积怨已久,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讨回一口气?”
朝衣霍地起身,望着君朔说道:“我不知道,难道王爷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君朔死盯着朝衣,朝衣却只能看到yīn沉沉的面具。半晌,君朔冷冷一笑,说道:“好,很有骨气。”
朝衣不语。君朔说道:“其实本王若是将那小家伙取而代之,也并不会动傅家。”
朝衣冷笑。君朔也跟着一笑,却说道:“可是,有个人却没这么好运了。”
朝衣眉头一皱,说道:“你……什么意思?”
君朔说道:“少国公难道这么快便忘了自己的结义大哥?先前在宫内,本王擒住了少国公略做威胁,那位燕大侠便立刻乖乖束手就擒,啧啧,生怕本王真的会动手伤了少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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