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菁一怔,随即掩口笑:“五弟看人的眼光倒是jīng准。”
慕容厉反正是低头吃饭,并不理会这两个人。逃命呢,还真以为外出游玩来了?
第二道菜是牛ròu麻饼,金huáng色的麻饼外面沾满芝麻,里面是鲜香的牛ròu糜。一个个烧得焦huáng稣脆。
这是好东西,他们在逃亡,当然需要多吃一些ròu,以保证体力。牛ròu麻饼不仅味道不错,更重要的是,吃不完的还可以带走。
第三道菜是土豆烧jī,一来简单,二来油荤够重。男人们会喜欢。
然后同样上了个米汤,农妇都不敢把汤就这么端上来。香香直接就拿个盆,把米汤盛上,直接端上桌。
苏菁都觉得这实在是太不注重美观了。
但是这顿饭吃得是真饱啊,她在王府甚至娘家,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这种胃里暖暖满满全是食物的满足感。
等到米汤上来,香香坐在慕容厉身边,刚吃了两口,慕容厉搁了筷。然后拿湿汗巾擦拭手脸,说:“出发。”
农家男主人上前帮他们换了水,带了些酒。慕容厉已经上了马车。慕容博轻声说:“老五!”你女人还没吃几口呢!
慕容厉皱眉,香香就已经出来了,她是不敢让他久等的。
上了马车,苏菁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将gān粮递给香香:“再吃一点。”
香香点头,拿了两块麻饼,就着水,勉qiáng咽下去。
及至傍晚时分,眼看就要出得京畿之地。在晋蓟古道有一道关卡,现在毫无疑问是太子的人在把守。
慕容厉安排韩续等在关卡外面,如被发觉,可以接应。
在穿过山梁的时候,慕容厉突然说了声:“有埋伏。”
慕容博嗯了一声,此时正值日落西山之时,林中本应该是百鸟归巢。但这里密林安静得诡异,不见一只飞鸟栖息。
落叶浮于林下,有故意掩去痕迹之嫌。慕容博说:“太子的主要目标是我,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你女人和菁菁走,我骑马另行。他们必会分出主要人马追我。一方面引其放弃之前布置的陷井,另一方面,也分散其兵力。”
慕容厉没意见:“自己小心。”
慕容博一笑:“放心吧,你大哥没那么弱。”
慕容厉当然还是不放心:“这里是个设伏的好地方,你事先有安排吧?”
慕容博点头:“这里有两条道通往大蓟城,一条是大道,平坦易行。另一行是小道,曲折崎岖。太子的人事先并不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如今知道我们一路坐马车,想是在大道设伏。我行往小道,引开他们,你继续驾车前行。”
兄弟二人相视,良久,慕容厉点头。慕容博回头往车里说了一声,苏菁只是应了一声好。慕容博下车,将两匹拉车的骏马解下一匹,翻身上马,冲慕容厉说:“大哥先行一步!大蓟城下,不见不散!”
慕容厉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滚。”
慕容博还笑:“你这礼仪……太傅当年怎的没气死……”
边说着话,他打马向西。林间埋伏的弓箭手顿时愣住!
太子慕容慎的主要目标就是慕容博,当然不能放走了他!林中的人立刻追将出去。慕容厉驾车,沿原道而行。
慕容博的骑术当然也没得挑,这些弓箭手自然追不上。为首的将领也不是饭桶,追了一阵,转而道:“李林,你立刻带一队人,去追马车!”
马车的行进速度,再如何也比马慢上许多。何况现在只有一马拉车。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近了,慕容厉让人自行往前奔跑,持箭拉弓,将追近的士兵she杀当场。李林急急令人开弓,然慕容厉这辆马车,四壁都镶了玄铁板,一时难以she穿。
香香和苏菁在车里,听着外面箭雨如飞蝗,时而有人惨叫中箭落马。两个人早已是花容失色。苏菁这时候倒是不顾什么身份了,紧紧攥着香香的手。
马车赶得太快,难免就不稳。两个人时而碰到车壁。
慕容厉不断注意后方的qíng况,他一个人一张弓,却没有任何追兵能够近前。一连she杀了十几个人,追兵已经有些胆寒,不太敢趋近。
慕容厉拼了命地打马,那马已经跑得四蹄如飞。然行不多时,马车在山石上一撞,车身一歪,车辕卡在岩石fèng中,已有裂痕。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上。
追过来的只是小股敌人,他一个人也许还有生路。但如果要保护两个女人……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必须立刻做出取舍!
他回身进车里,一手拉住苏菁,然后挥刀斩断骏马身上套车的绳索。马车还没有停下,他已经抱着苏菁上了马。
香香扶着马车,好不容易才下来。慕容厉别过脸,甚至没有看她,铁石般丢下一句话:“不想死的话,往树林深处跑!”
香香呆住,往前追出两步,然后明白过来,怔怔地停下。慕容厉扬鞭打马,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扬起烟尘如雾。
夕阳血红如织锦,香香仓惶地站在山道中央。
苏菁惊魂未定,这时候仿佛才明白过来,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带着哭音叫:“五弟!”
慕容厉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中,见她呆立了片刻,随即双手拎起裙角,踉踉跄跄地逃往密林。
疼痛像是一根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骤然刺入表皮,深入血ròu。
香香拼了命地往密林里跑,糙叶狭长而锋利,在她细嫩的肌肤之上划出伤痕。
她却不觉得疼,身后的马蹄声渐渐bī近,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向前逃蹿。她想自己或许不应该伤心,她和王妃相比谁更要紧,那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qíng。
可一边奔跑,一边却有眼泪如顷。对于位高权重的男人而言,妾就只是闲暇时候的一个消遣。
不应委屈。
从前有一只羊,它拼命地吃糙,拼命地长大。它生小羊,让主人挤奶,剪羊毛。它不觉得这是付出,它觉得这是成长,是一种快乐。
可是如果有一天,它知道一斤羊ròu只值十四个铜板,再坚qiáng的人,也由不得你不伤心。
☆、第22章 解救
第二十二章:解救
整个密林这样大,到底哪里才安全?
香香不知道,她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李林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追她,只派了两个士兵进到树林来看看。这也不是个值得去找的人——慕容厉随手就丢掉的一个妾,即使抓到了,又有什么用?
两个士兵进了林,凭他们要搜一座密林,简直是难如登天的事。但是要追一个女人,一个毫无逃跑经验的女人,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香香产完孩子之后,身体本就不好。这样接连赶路,本就吃不消。她能跑得快到哪儿去?
何况沿途又来不及扫除痕迹。
两个士兵很快就越来越近,香香浑身都在颤抖,伊庐山那段已经被忘记的日子,突然就那么浮出来。
不,不能太害怕。她qiáng迫自己冷静,想想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直接追过来。对,一定是行走的时候太不小心,露出行迹。
她开始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穿行在密林里。对自己留下的脚印也有意无意地掩藏。
身后的两个人追击速度果然放慢下来,香香咬住手,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顺着手背流下来,滴在枯叶间。
她躲在一处山坳里,听见两个人的声音隐隐传来,慢慢却又消失。她不敢出来,会不会有人躲在暗处,只为等她自投罗网?
她不让自己颤抖,免得再摇动周围的糙叶,牙齿将手咬出深深的印痕。
夕阳的光穿透密林的树叶,细细碎碎地撒落在她身上。她抽泣着抱膝而坐,长发早已松散,披了一肩。
好想回家,可她没有家了。
令支县不再是她的家,当有一天,所有人都以为你过得非常快乐的时候,你就只有快乐,只能快乐。你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的痛苦,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伤处。
因为身上的伤口只能让爱你的人难过,让厌恶你的人幸灾乐祸。
倾诉没有用。
巽王府也不是她的家。原本已经认命,今生也就好好地作个妾室,不争不妒,生儿育女,伺候丈夫。以为人生若能如此,也不能算不幸福。
可原来她其实并没有丈夫,那不是可以依托她的乔木。所谓的妾啊,注定了被忽略,被轻视,花颜未褪,人已孤苦。
天色渐渐暗下去,暮色入林,浓雾在层叠落叶间升起。凉风透衣而过,她有些冷了。双手紧紧环住肩,过于的惊惧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她闭上眼睛,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慕容厉冲出山梁,立刻换了马,带着苏菁一路奔逃。及至后半夜,才赶到与韩续约定的地方。韩续这次回来,也不敢带太多人。身边只有百来个老兵,都是跟着他和慕容厉南征北战的兄弟。
他们原本一盘散沙般站着,慕容厉一到,立刻一下子站起来,个个身姿笔挺、眉目带煞。慕容厉翻身下马,所有人立刻半跪行礼:“王爷!”
慕容厉挥挥手,示意韩续将苏菁带到房里休息,然后问:“有没有康王的消息?”
韩续说:“已经派人过去接应,约定以烟火为号。现在没有消息,应该是平安。”
慕容厉点头:“换马,联络信得过的将领,一旦晋阳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立刻准备起事!”
韩续应了一声,慕容厉顿了一顿,突然说:“你派个面生的、信得过的兄弟,潜回晋阳城东效二百里外的密林,找到那个女人。如果她还活着,把她救出来。”
韩续一怔——什么女人?王妃不是在这儿吗?
他突然回过神来:“郭香香?!”
慕容厉缓缓别过脸,说:“嗯。”
韩续惊愕,然后轻声说:“爷,她那胆子,不会信任我们派去的兄弟的。”
慕容厉一怔,突然想到初见时,那双惊恐yù绝的眼睛。如果是太子的人找到她,她一定已经死了吧?
慕容厉双手缓缓握紧,韩续轻声说:“如果爷放心,末将亲自去一趟。她认识末将,知道是王爷的人,想必会跟随而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慕容厉沉默。
不该这么做,晋阳城认识韩续的人非常多,他亲自过去,很是危险。且一旦太子得知他居然派了韩续去救那个女人,就会认定那个女人对他非常重要……两个人存活的机会都不大。
他转过头,说:“不用了。”转身往屋子里走,用过晚饭,就需要赶往平度关。慕容博一个人调动不了军中将领,他必须同步到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夕阳西下时,茫然站在晋蓟古道的她。像只被放生在猛虎之原的小白兔,不知何去何从。
慕容厉梳洗的时候,韩续叫过自己的副将陈昭,jiāo待道:“我赶回去一趟,若无意外,晚一天就能在大蓟城与你们汇合。王爷那边你小心伺候着。”
陈昭张口结舌:“将、将、将、将……”不是吧,让我伺候王爷?!我头不够硬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