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为后_一度君华【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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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逐离觉得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过戈壁,她无力地挥挥手:“带往水晴苑歇着吧。”
而及至夜间,殷逐离终于见到这个张青,她毫不怀疑他肯定是个屠夫,生得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白日里也不知道被沈庭蛟如何收拾了,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此刻见到殷逐离,他倒是学乖了,直接就上前跪地拜了三拜:“母妃!”
殷逐离自认为也经过一些大风大làng什么的,但这一声母妃叫出来,她仍是浑身一哆嗦。
张齐氏在水晴苑住下来之后,沈小王爷自然是不可能过去留宿的。全府上下都当是看一个笑柄,有想在殷逐离面前卖乖的奴才平日里对其母子二人多有欺凌。殷逐离发现之后将几个恶仆重杖八十,严令府中人将其当作侧妃看待,衣食供给也与侧妃无异。母子二人的qíng况这才逐渐好转。
殷逐离看那张青高壮,想着这样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于是聘了武师专门教他兵法、骑she。他倒是个好学的,尤喜弓马,整日里苦练不息。
张齐氏嫁入王府本是这个荒唐王爷的一件荒唐事,然而却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不满。此二人自然是府中的丫头翠珠和巧云了。其中翠珠年龄稍长,在何太妃身边侍奉过一阵,也见过些世面,如今更是愤愤不平:“她一个低贱的老妇都能入府为侧妃,凭什么我们就只能当着奴才,处处低人一等?”
巧云闻言也只是叹气:“那有什么办法?谁教九爷恰恰就选中了她呢?”
翠珠心比天高,她心里有主意,也不说破,只冷哼一声,再不提及。
今年的桃花汛来得猛于往年,严冬极寒刚过,又遇chūn荒。
殷逐离不常回府,经常在天水、涪城等各处查看民生。官府做事不怎么牢靠,就连天子脚下的灞水河堤都是年年修、年年溃,自极寒之后她就令各地钱庄拨出一部分款项,请了几个jīng通河工的师父,组织民众自行修堤。由殷家提供材料、伙食,村民出力。
就这么着官府的人还不乐意——这河堤修结实了,百年不坏,他们从哪里吃钱呢?于是只接受捐赠银两,不许百姓修堤。殷逐离深知其中关节,若是捐赠,只怕那破堤仍然是个破堤。只是今年不比往常,若是洪水耽误chūn耕,全国上下定然会有一场大饥荒。
与其到时候派人四处施粥接济,不如此时就组织民众加固河堤。
她派人左右周旋于官吏之间,最后和各地县官谈妥,这笔银子殷家不提,河堤仍然算作官僚的政绩。县官这才勉qiáng同意。是以朝廷一直以为是各地父母官勤政爱民,免不了又对沈庭遥chuī嘘一通国泰民安的话。只有修堤的百姓知道这钱出自哪里——那些个雁过拔毛的官僚,才不会弄这么结实的材料。
沈小王爷随她行过周围县市,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朝中官员每每称赞的太平盛事。常年战祸,官匪沆瀣一气,那么多人衣食无着。朝廷每年发下来的赈济钱粮,分到百姓手上就只有一碗薄粥。每年修堤、铺路、打井的款项拨至州府就剩不到三成。
经朝廷重重筛选到任的官吏,十有七八是酒囊饭袋之辈。万年县有一户人家被qiáng盗所杀,百姓前去报官,称该宅闹鬼。那位县令醉醺醺地坐在公堂上,一拍惊堂木道:“鬼?来呀,马上派人过去,问问那些鬼jiāo税了吗?一鬼一税,分……分……分文也不能少!”
沈庭蛟越行越觉心惊,还是殷逐离抱着他安抚:“这就是官场。九爷,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这天下黎民皆握在你的手上,希望能有所不同。”
沈小王爷惊愕:“这江山怎么可能在我手上?回去之后对太尉秦师说说吧,这朝中,也就他刚正不阿了。”
殷逐离拍拍他的肩,只说人世如棋,乾坤莫测,不再多言。
一路见惯了各样的官吏,就只有万年县的县令陈舒淮治下的河段最坚固,所用的筑堤材料也是实打实的青石块。他对殷逐离既敬且畏,不像是官对商。
沈小王爷疑心二人关系不寻常,还是最后陈舒淮自己对沈小王爷解释:“当年下官科考三年年年落榜,身上银钱被骗,不得已流làng街头,三餐不继,是王妃给小的引见了长安吏部尚书袁东城,小的这才被补录用,分在这万年县做了县令。王妃实在是下官的活菩萨。”
沈庭蛟笑话殷逐离:“你看起来可没有菩萨样啊!”
殷逐离浅笑:“我不是菩萨九爷,若行善之举要我散尽家财,我只会不屑一顾。但若是举手之劳便可拉人一把,何乐不为呢?”
三月底,殷逐离圈了较为贫困的城镇,令当地富贵城的粮行针对穷困人家统一赊售种粮。所赊种粮平价无息,待秋后补还。对此斐家一直不满,经常与之作对。殷逐离有了这个王妃的身份,虽然是个空架子,还要多养一个王爷,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是便利了不少。
以往她也有过好勇斗狠的时候,经常和斐家棍棒相向,如今斐家却只能使些小坏了。斐关山确实是痛恨殷逐离,大凡巨贾,都是发乱世财的主儿。国起战争、疾病或灾荒,获利最大的就是殷家。他觉得殷逐离这个人做了那啥还要立一栋高高的贞洁牌坊,典型的虚伪。
可他也奈何不了殷逐离,两家成日里这么明争暗斗,大家都心里有数。官府都懒得管了。
四月初,六爷按例回长安朝觐。同日,灞水大风。
殷逐离闲来无事,带沈小王爷游江。沈小王爷非常不理解:“这个天气游江?”殷逐离大笑:“这才是好时节,平日那死水无澜,有什么好看的?何况突然起风,江面定有许多商船渔家躲避不及,我们一边泛舟还可以搞点外快嘛。”
灞水水势湍急,暗中更是激流凶险。今日又遇大风,这样的天气,渔船舟子皆避。因此江面极为冷清,只见波涛汹涌,天色yīn沉如盖将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天水之间,一艘六桅大船正在平稳航行,船上的水夫个个luǒ露着古铜色的上身,见此风云jiāo汇而面色不改。大船两边站了两排大汉,手持鱼网,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里。常行灞水的船家都知道,这样的天气如果躲避不及,就只有等殷、斐两家的搜救船了。
前方一艘渔舟在风làng里颤颤巍巍地顺流而来,左边的那排汉子训练有素地撒网,显然都是练家子,连舟带人拉上船板也不见丝毫费力之态。
不一会儿,着一身布衣的晁越快步行来:“大当家,又救起一个,但是个渔夫,怕是没多少银子。”
殷大当家轻叹一声,她倒知道疾苦:“这种天气还出来打渔,想必也没多少银子。你问他打着多少鱼,以鱼抵债吧。”
晁越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见那渔夫已经疾步行来:“小人秦二,谢大当家救命之恩。”他一身俱都湿透,神色还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殷大当家挥挥手:“起来。你以打渔为生?”
甲板上秦二站起身,不断点头:“小人自幼便生活在灞水江边,祖上几代都以打渔为生。”
殷逐离便点点头,问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会烤鱼么?”
底下秦二一愣神,立时搓着手点头如捣蒜:“会,小的从小就吃鱼,做鱼最是拿手了。”
殷逐离指指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你这舟上的鱼抵给本大当家,算是这次打捞你的报酬。烤鱼么……一条给你十文钱的手工费,如何?”
秦二愣了愣,这和买鱼的价格也差不离。他没口子地道好,忙不迭地剖鱼去了。
殷逐离低了头,仍是翻看手中的古卷。沈小王爷曾经也雇着画舫游过江,但那些日子都是风日晴和、美人环绕,琵琶与琴箫盈耳,几时见过这样的江景?他倚在殷逐离怀里,看江风鼓动衣襟,惊涛拍岸、满天云翳。
殷逐离左侧云天衣正在刺绣,天衣坊主人的绣品价格高得令人咂舌,却依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所以他偶尔绣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偷偷让手下的绣娘动手,最后再亲手落上云天衣的名号即可。于是市面上流传的云天衣绣品,绝大部分都是假的。
右边大管家郝剑正在拨算盘,手边是数十本账目,他神色专注,一手算珠拨得如同抚琴弄弦般优雅柔美。
右前方柯大医师正心无旁骛地煎药,他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却生xing孤僻,跟这帮子人话不投机,平日便沉默寡言。此时眉目隐在袅袅轻烟里,倒是不那么可恶。
广陵阁主事红叶抱了古琴,于甲板中央轻拨弦,弹着广陵散。殷逐离知道,真正的广陵散其实早就已经失传了,现在这本谱是她就着残卷自己编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真正的广陵散也没有人听过……
她周围八个舞姬正翩翩起舞,时而扭腰,时而踢腿,时而抛袖,琴瑟和涛音,云翳配绝色,倒颇有几分韵味。
“大当家,又网住了三个,都是过往的商客,其中一个还是做珠宝玉器生意的。”水夫来报,殷逐离这才露了一丝笑意:“谈好价钱再弄上来。另外派人下水看一下,既然前方有沉船,落水的必然不止三人。”
这样的搜救大家都已很熟悉,不待她话落已经有水夫下了水,làng里白条一般,未惊起半点水花。
风làng更急,开始下雨了。水夫从船舱顶抽出一油布篷架,顶盖一样撑在甲板上,船身有轻微的摇晃,但此船乃富贵城特制,专为应对这样的大风làng,是以在江面行驶并无妨碍。
光线更暗,有侍女掌了灯,雨声渐大,覆盖风làng之音。红叶琴声亦随之逐渐高亢,穿金裂石一般。中间舞姬的舞步也尽蜕了柔媚,透着飒飒英姿。
沈庭蛟斜倚着殷逐离,不由也有几分好奇:“遇到尸体也捞吗?”
殷逐离将杯中残酒喂他,那酒甚烈,她只给他剩了一小口。待他饮尽方道:“捞啊,捞上来卖给家属。”
沈庭蛟哧笑:“实在没钱怎么办?”
殷逐离轻啄他的鼻尖,自沈小王爷决定“以柔克刚”之后,她对他很是娇宠:“没钱出力啊,你以为这一船水夫是怎么来的?”
正说着话,江面又行来一艘船,却是斐家的大船。这样的风làng之中,他们也是以搜救为主,斐关山平日里虽然瞧不起殷逐离,但殷逐离突发奇想的赚钱之法他还是学到了许多。
此时船上的主事是斐家二公子斐定平,他大哥上次在雪中跪了半天,回去后便染了腿疾。他自然将殷逐离恨了个彻底,此番又是抢生意的对头,他不由扶着船桅,目光恨恨。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一个坏主意——派人把这艘大船给凿了!
他进了船舱,殷逐离立刻心生警惕,她倚在船栏上,左手执一条烤鱼,右手揽着沈小王爷:“晁越,派人去水下,严防这个坏胚子搞乱。”
不多时,还真有人上来禀报:“大当家,那斐定平还真派了几个人想来凿咱们的船!太过分了!要不我们也去把他们的船给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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