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为后_一度君华【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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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的脚步极轻,殷逐离心中叫苦,她躲在榻旁,手缓缓摸索,只摸到——一个夜壶。要说这个夜壶吧,它也是御用之物,纯金打造,算得上雕工jīng美的大师级作品,可是这夜半三更,面对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她大着个肚子,手里只有一个夜壶……
好在殷逐离也是个豁达之人,她当时就觉得沈庭蛟还是有点好处……夜壶就夜壶吧,聊胜于无。
来人渐渐走近,殷逐离挪到榻边最容易伏击他的方位,四周一片静寂,连呼吸都听不真切。当一把刀横砍在榻上时,殷逐离右手扣住夜壶柄,估计着方向对着来人就是一记猛击。
她知道这下是拼命,所以下手没有留任何一点余地。因为估不准来人身高,那方位微有差错。好在夜壶够大,仍是直击对方右额。对方闷哼一声,钢刀横来,殷逐离躲避不及,只得以手顺着那刀风来势捏了过去。
她五指紧握了刀锋,右手夜壶再出,这次估计得准,一壶砸在对方鼻梁上。对方受此一击,不由得松了手里的刀,而殷逐离手上已是鲜血淋漓。血腥味在宫室中散开,殷逐离开始觉得不好——伤口的麻木极快地蔓延。她心中暗惊,那边暗袭者已经笑开:“你发现了?刀上有毒,你没有救了。”
短短一句话,殷逐离已经听出了那人是谁——曲凌钰。殷逐离想了许多,却忘记了这个人仍然待在栖凤宫里。是了,她曾为皇后,这宫中密道,沈庭遥肯定有告诉过她,是自己大意了。她挥刀断了长长一束头发,将之死死勒在受伤的胳膊上。可那毒确实太过剧烈,她左半身都开始麻木。
曲凌钰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她的笑在黑暗中并不癫狂,清冷却字字透着仇恨:“殷逐离,我已家破人亡,凭什么你就可以安然幸福?”
殷逐离觉得肺里能纳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渐渐受阻,她捡了那刀一步一步缓缓行处昭华殿,留给曲凌钰一句话:“我理解,这正是那一年,我的想法。”
为什么她就该死,你们就可以一家幸福?
昭华殿外,巡视的侍卫很快发现了殷逐离,文煦皇后遇刺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宫里的御医站成一排,俱束手无策,好在出事之后就有人去请了柯停风,他背着药箱进来,见这qíng景也变了脸色。
无数大臣赶到了后宫,这时候宫人忙成一团,也顾不上规矩,他们都涌到了殷逐离的居处。沈庭蛟拥着殷逐离,那一束长发勒得她的左胳膊都变了颜色。可她的神志一直非常清醒,呼吸越来越艰难,她躺着一动不动。
柯停风将所与人都赶出宫室,沈庭蛟紧握着她的手,最终却缓缓松开,殷逐离见柯停风的神色,方知qíng况严重。沈庭蛟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他垂眸不语。殷逐离浅笑,缓缓开口:“原以为臣妾的寿命怎么着也比陛下长久,无奈世事无常。倘若天不假年,陛下也不必悲伤。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gān年后,huáng泉之下,终会相逢。”
沈庭蛟背过身后,他的身影一如当年的单薄纤弱,那明huáng色的帝服失去了往昔的威严,如同秋天的huáng叶,带着难以名状的孤单萧瑟。殷逐离复又轻笑:“当然了,你逢年过节想想我,还是可以的。”
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gān年后,huáng泉之下,终会相逢。
可我不要这样的相逢,我不要这样相逢……
沈庭蛟大步行出宫室,临出门时他努力抑制喉间的哽咽:“我等着你。”
那琉璃珠帘后的烟罗纱缓缓垂下,帝王泪,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第十八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死到临头了,还有时间谈qíng说爱。”柯停风语声冰冷,却已经在给殷逐离左臂放血。
殷逐离维持着一动不动地姿势,语声也轻:“很自私是不是?可我就希望他记着我,因为只有这样,我死之后,他才会护着我的家族。”
柯停风看着那血全部成了黑色,心中亦是焦急万分,而见到殷逐离波澜不惊的神色,他心下略安:“不用担心,也许没有那么坏。”
他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想法——给殷逐离换血。那毒随血而流,即使她止住了大部分血液,却仍旧危险。余毒不清,xing命难保。他将想法说给殷逐离听,但也没有多大把握,殷逐离虽然体质甚好,但她如今毕竟身怀六甲。
殷逐离闻言声音平淡得不像是在jiāo托自己的xing命:“如果不试,我会如何?”
柯停风斩钉截铁:“会死!”
殷逐离就笑了:“那你在犹豫什么?”
柯停风真的开始给殷逐离换血,他收集了合适的血样,找了数十个宫人,轮流供血。殷逐离先前还有意识,到后来就不甚清醒。血液右手进右手出,十五个御医轮流辅佐照料,她时梦时醒,一声没哼。
沈庭蛟放弃了所有的政事,半个月没有上朝。朝中上下似乎也感染了他的yīn霾,一片沉郁。这些日子他大多时候守在殿外,却从不进去。御医本就紧张,他若在场,他们恐更是拘谨不安吧。
半个月后,殷逐离瘦得脱了人形,沈庭蛟第一次被柯停风“恩准”进去看她。她还笑着调侃:“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膘,全搭进去了。”
沈庭蛟将脸埋进她的长发里,一声不吭。殷逐离右手揽了他的腰,颇有些惊疑:“九爷也瘦了。”
沈庭蛟抬头,轻轻吻过她的耳垂、颈项,小心翼翼如同亲吻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次中毒,彻底坏了殷逐离的健康,她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她本就是个好动的,突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多少有些不习惯。可哪怕只是稍稍的抬手,她也会觉得呼吸困难。
殷氏几次入宫探望,但她身边御医轮流照料,母女二人也说不上什么话。沈庭蛟怕她无聊,找了许多趣闻野史读给她听,甚至将政务都搬到昭华殿来处理。
昭华殿终于安静下来,宫人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惊扰到她。特制的薰香带着中药浓涩的气味弥开来,盖过了花香。殷逐离开始习惯睁开眼睛便看到沈庭蛟,他经常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她。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恐惧,每一次殷逐离睡下,他都担心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而殷逐离再也没有过问曲凌钰的下落。她恨了曲天棘半辈子,但她对曲凌钰没有半点恨意——她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像当年的她。于是去留生死,她也不想再追究了。
经此一事,沈庭蛟终于也意识到宫中地道太危险,待殷逐离病qíng略稳,他就将其送回殷家大宅养病安胎,又命工部废去地下密道——如果一个帝王需要从密道逃生,那么他生或者死,又有何区别呢?
殷逐离在殷家大宅,饮食供应仍然是内务府贴钱,她并未有半点收敛,而朝臣们也终于忘记了她的骄奢yín逸,现在的qíng况就是——如果皇后想把天捅了个窟窿,嘉裕帝就会去搬梯子。
次年一月,殷逐离终于产下一个小皇子,柯停风也不善接生,沈庭蛟预备了三十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又有整个太医局的御医备用,再加上柯停风掠阵,总算是母子平安。
只是小皇子也不可避免地被毒xing影响,生来体质不佳,连哭也会憋得脸色发紫。
殷逐离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觉得很丑……但总也贪个新鲜。可没玩两天她就不耐烦了——小家伙太能哭了!宫里有rǔ母,照顾孩子比她周到,她也就当个甩手掌柜,将孩子往rǔ母那儿一丢,不管了。
闲来无事,她重又恢复了往日的荒yín生活。秦师经常见着她就怒喝:“殷逐离,你又做新衣裳了!”
殷逐离自然是不会管他的,反正衣服照做、首饰照添,大白菜依然只吃拇指大小的菜心!沈庭蛟又开始了吃剩菜的日子。
兴禾五年,五月中旬。殷逐离的身体终于勉qiáng恢复正常,能够做些日常之事。但骑马打猎等剧烈运动仍是万万不行的。身体好些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出宫,祭拜唐隐。沈庭蛟虽然什么都没说,那一日却不得展颜。
殷逐离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唐家祖陵,她虽与唐家不对盘,如今却毕竟是皇后,护陵人并不敢阻拦,只得派人禀报唐老夫人。
殷逐离抱了一坛好酒,也没带旁人,径直行到了唐隐墓前。那石墓经年打扫,没有任何杂糙或者尘垢。她靠着石碑坐下来,将酒倾了半坛在地上,经久不见,相顾无言。
唐老夫人满面怒容地赶来时就见着殷逐离——如今的文煦皇后,她倚碑而坐,置短笛于唇际,chuī一首听不出来来处的曲子,她身体初愈,底气不足,笛声也如风中烛火般微弱。五月的天湛蓝无云,几缕阳光抚过她素色的长衣,笛声低哀婉转,这浮生多少爱恨,都这样匆匆地过了。无数的来处、同样的归途,当恩怨入土,故事结束,未愈的伤痛又jiāo由谁来细数?
唐老夫人缓缓离了那座石墓,对护陵人轻轻地叹:“随她去吧……”
夜间沈庭蛟仍过来昭华殿留宿,殷逐离半夜醒来,见他仍俯案,以朱笔批着奏章。她中毒之后受不得烟火气,这居住的宫室里就全都换上了拳头大小的玄珠,光线十分柔和。沈庭蛟那夜穿了件白色锦衣,外面披着金色的风氅,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如午夜chūn江畔,月下谪仙。
殷逐离下榻,缓缓行至他身边,从他身后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沈庭蛟本有些不悦,但他对撒娇的殷逐离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故而开口时声音也还算轻柔:“时辰还早,乖乖睡嘛。”
殷逐离不自觉,轻咬他的耳垂。自殷逐离有孕之后,沈庭蛟对她就一直克制,尽力不和她亲近,免得自己控制不住。如今面对她的主动地示好,他明显难以自持,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鼓气:“今晚不怀念你师父吗?”
殷逐离不由得笑出声来:“才多久没调教,我们家九爷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哦?”
沈庭蛟冷哼,但见她身体好转,他心里也是高兴地,而且他还喜欢殷逐离称他为“我们家九爷”,这个称呼比陛下更讨他欢心。
“柯大夫说……你可以了?”
殷逐离揽着他的腰,手已经开始不规矩了:“九爷都问了他那么多次了,他要再答不行,怕是要被拉到菜市口腰斩了吧?”
沈庭蛟脸色有些发红,殷逐离轻笑一声,本来抱他,想想终究还是不敢使力,揽着他上了榻。沈庭蛟心猿意马,那朱笔在奏折上滚了一滚,留下一匝朱砂。
殷逐离不是个老实的家伙,她沿着沈庭蛟雪色的肌肤一路吻下去,颇有三月不知ròu味的急切。沈庭蛟恐她太累,一路百般配合,不时还柔声道:“慢些,累吗?”
殷逐离坏笑:“九爷放心吧,臣妾不会拿命来拼的,不然以后九爷再哭鼻子,连个递手绢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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