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安静忽然被打破,帝堂绝轻声开口,第二次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我当初……不应该让你一个龙在那里。”
方卓一怔,抬起头来,正看见帝堂绝松开皱起的眉心。想了想,方卓恳切说:“阁下,我一直很感谢您。”
“从一开始就是,您一直很宽容,容忍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qíng。”方卓微抿了唇,“过去的事qíng,我不一定做得对,也不一定考虑得周到,但就是再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他坦然说,“这些事qíng或者不够好,但至少,到了今天,我并不为之遗憾。”
“哪怕塔洛蒂亚现在要杀你?”帝堂绝问得诛心。
“……嗯。”短暂的沉默之后,方卓点头,“哪怕他现在想利用我,或者要杀我。”
帝堂绝目光沉冷。
倒是方卓先笑了:“阁下,你的生日就别说这些了吧?我有一个礼物送你……就是不太jīng致,比不上西迪斯他们。”方卓有些不好意思。
帝堂绝一晒:“我不知道他们送了什么。”
不知道?方卓睁着眼睛看帝堂绝。
帝堂绝露出一个微笑:“你不会以为我有时间一一看什么龙送什么礼物吧?当然是都jiāo给曼迪处理并回礼了。”
“……”
一阵寂静,随后,方卓泪流满面。
帝堂绝不禁失笑:“前些年他们大办的时候没见你积极,现在……”他摇摇头,“也好,算是你和我过了一个生日。”
说着,帝堂绝弯起唇角,眉目柔和:“礼物呢?”
方卓忍不住热了脸颊,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jīng美的盒子。
帝堂绝接过,看了看盒子后随手一划,就将盒子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他蓦然一怔:“这个材料?……”
方卓先是抿唇,可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紧跟着就露出了笑容:“是战利品,从外域得来的。我第一个杀了的外域生物身上就带着这个,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拿去问了龙之后才明白。”
帝堂绝翻看手中的东西,片刻后说:“半个月做不成。”
方卓搔搔脸颊:“其实从回来就开始准备了,只是材料收集得慢,而且也是最近才想好要做成什么,所以直到这两天才弄好……阁下,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帝堂绝垂着眼睑看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双由一种名叫‘月白’的特殊金属做成的手套——说手套也不太合适,因为在帝堂绝手中的手套不止没有套住五指,甚至连掌心也不曾保护,而只由同样材质的圆环穿过中指,使手套贴合手背,并护住手腕。
其实这个固定手套的圆环并没有多大必要,因为这种金属融化再做成手套之后,可以自动贴合皮肤,而且形似皮革轻如无物,更还能防护大师级以下的伤害……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宝贝了。
帝堂绝出声说:“为什么手心部位挖空?”
“因为阁下握剑。”方卓解释道,“虽然这中金属很轻薄,但我想不管如何,只要加了一层手套,总归会有一些影响,加上手指手心这样的握剑部位并不容易伤到,所以gān脆只护着容易受伤的手背和手腕。”
帝堂绝听着,随后将护手带上。白色的护手果然严丝合fèng,不留半点空隙。
方卓比帝堂绝还高兴三分:“合适就好。”
帝堂绝点点头,时间还早,他也就转而说起龙界跟外域的事qíng:“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大概这两天就会被派出去。”
微怔过后,方卓立刻明白帝堂绝是在说哪个‘他们’,不由直起身子:“那么……”
帝堂绝双手jiāo叠,须臾点头:“之前试炼胜利,你的奖励是一只军队,虽然说要自己组建,但现在qíng况特殊,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你要带领他们出去,要先过一关。”
方卓神色轻松了一些:“自当如此。”
“很好。”话音落下,帝堂绝忽然抬手,一指方卓。
好好端坐着的方卓只觉脚下一空眼前一黑,再清醒过来时,已有一道霜白剑气由远及近,迅若极光,势如奔雷,当头劈下!
兀自不曾回神,方卓下意识抬手想挡,但剑光未至,裹挟着劲风却先一步在方卓手上割除数道伤口。
蓦然清醒,方卓生生转变手臂伸出的方向,同时双足一蹬地面,急退的同时念动咒语,瞬间就布起了三层防护结界。
剑光无声无息地没入灰色荒石地面。恰恰好脱出剑光范围的方卓刚松了心口,就觉地面一阵剧烈动dàng,紧接着一线白光自剑光没入处传开,由暗转亮,顷刻便是地动山摇,乱石飞溅。
周身防护结界被一个比一个大的石头砸得摇摇yù破,方卓接连跳过好几个开裂下陷的地面之后,才终于在一个不足两巴掌大的地面站稳了。他láng狈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一袭挺拔白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
是帝堂绝。
一望无边际的荒野上,地面崩裂,土石滚落,随处是长大嘴巴亟待食物的深渊。
方卓眼望着面前的龙一点一点离开黑暗。这浓烈到足以让人窒息的黑暗却仿佛被什么阻隔了一般,半点不能沾染在出来的龙身上。
光和暗已经接触,却始终泾渭分明。
帝堂绝走得近了,方卓已经能看见对方脸上的神qíng了。
他看见,身前的龙持剑而立,面容冷漠,杀意凛然。
第83章 恐怖片威武
漆黑的夜空上,高挂一轮猩红圆月。平整的地面早已因最开头那一道迅疾剑光而变得沟壑纵横,几无立锥之地。
方卓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布条了。在这坍塌倾斜,两块地面甚至能隔开个三五米的地方,他喘着粗气跳跃,脑袋因失血过多而一阵阵的晕眩,甚至有好几次一个不留心,脚下踩空,差点就掉入幽深得不见一点光线的裂fèng之中了。
……有多久了?方卓掐着手臂上的伤口,借着疼痛极力提神。帝堂绝从一开始就弄出了这样的阵仗,当然不会光打雷不下雨,而方卓此时的能力,毋庸置疑地跟帝堂绝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因此,方卓身上的衣服有多少道伤口,他的身上就有多少道伤口,幸运的是,方卓好歹在圣迹森林呆了那么多年,就算不能完全躲过帝堂绝的攻击,好歹也还能顺着对方攻击的方向避一避,让伤口不至于那么深,而且帝堂绝也并没有用尽全力,不然……
刹那间就想到了最开头看见的那道剑光,跳跃中的方卓身子一抖,却是又踩了个空。身体倏然下坠,方卓虽惊却不乱,反手向地面一拍,借力在半空中翻身之后,双足一踏地面,便再跳到了二米开外的一块较大石地上。
这一块石地大约十平方米的,凹凸不平,甚至还倾斜得有些摇摇yù坠,但相较于前面那些巴掌大小或者gān脆无法立足的地方,这一块地无疑好上很多了。
周围再无帝堂绝的身影。方卓终于能停下来喘上一口气了。
隆隆的地面塌陷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或远或近地让人心惊胆战;漆黑的天幕上那一轮血月,就仿佛是不知名怪物那猩红的独眼,蔑视又警惕,怀疑又高傲地俯瞰自己的领地。
停下来休息的方卓觉得有些渴了,他舔舔自己gān裂的嘴唇,再动了动酸疼到几乎无法抬起的手脚。
这样的追逃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方卓狠狠闭眼,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意图使昏沉的意识再次清醒。
这样下去不行,他最多再支撑不足前面三分之一的路程,而且这样的地方,不说毫无遮蔽,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方卓扫了一眼周围已经成了深渊加上浮岛的地势。
再这样下去……方卓忽然觉得周围变冷了。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脑海掠过这么一个想法,转眼又淡去了,只继续接着之前想:要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帝堂绝……周围的坍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正自思考的方卓心生警兆,身子刚刚紧绷,便觉心口一凉,继而便有炸裂似疼痛席卷周身,淹没神智。
疼痛?神智尚还清醒,只是有些茫然。方卓低下头去看,就看见一泓明晃晃的剑尖自胸腔处穿出,被血色的月光一照,顿时浮现一层薄薄的绯红,如美人颊上的胭脂,清丽不可方物。
方卓呆看了那截剑尖好一会,身子微晃,继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哪里?……
好暗。
是哪里?……
好痛。
是哪里?……
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其他所有……
——是哪里!?
方卓骤然睁开眼,眼睛因忽如其来的光线而一阵刺疼,视线更是顷刻就变得模糊。
“起来。”有冷冷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脑袋一片混乱,方卓本能地眨掉了眼眶里沁出的泪水,这才看清楚了刚才刺目的光亮正是由一柄指着自己喉咙的长剑反she出来的。
当然,这柄指着自己喉咙的长剑正是由帝堂绝手持的。
他没死?这是方卓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顺应脑海中的念头,方卓当即向自己胸口看去——没错,有一道剑痕,很痛,也还在流血——他确实被穿胸而过地杀了然后又……复活!?
方卓神qíng呆木。
偏偏这时候,又一道银光自方卓眼前掠过然后——
方卓继续呆木地看着cha入胸口的长剑,感觉着从胸口直传到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的疼痛,继而眼前一黑,再一次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
又是一望无际不能动不能说的黑暗,不知道多久过后,方卓再次醒来,再次看见帝堂绝站在身前,用剑指着他的喉咙,冷冷说:“起来。”
再一次死亡的经历让方卓脑海一片浆糊,他呆滞地看了面前的龙一会,终于渐渐清醒,蓦地,他用力一咬舌尖,借着让人颤抖地疼痛清醒过来,继而如被抓上岸的活鱼一样地弹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血色的月亮在高空冷冷俯瞰底下破碎的世界。
方卓已经逃得麻木了。
身后的帝堂绝穷追不舍,冰冷的剑气更像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自身后而来的剑气贯胸而过——方卓已经不敢看自己的胸口了,虽然每次都能死了活活了死,可是伤势却不会痊愈,于是尽管帝堂绝的剑很薄,速度也很快,但接连来个十几二十次,就是再细再小的伤口也禁不住这样的玩法……于是,现在,如果方卓低下头去,他就能看见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了一个手腕大小的空dòng,从空dòng里能看见流淌血液的血管和鲜红的肌ròu,当然还有被刺成了筛子但依然坚挺跳动的心脏。
一不小心又看见了这样景象的方卓泪流满面:龙神在上!这杀千刀的恐怖片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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