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主,请离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淡漠,态度qiáng硬。
秦扣枕定定的看著他,忽然道:“你为什麽连恨我也不肯?”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沈默,以及视他如无物般的漠然。
秦扣枕大笑起来,终於转身跃出了窗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冷冷的月光倾洒进来,寂寞如霜。云纵立在原处,良久,忽然伸手捂住了嘴。
滴滴殷红顺著指fèng滴落下来,紧接著,又是一大口鲜血呕出。
修习清心诀,忌qíng,忌yù,忌入心魔。尤其在他已被寒气入体,功力大损的qíng况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体内气血翻涌。
他以为自己大劫已过,已经重证大道,已经将那人彻底视为无物,已经波澜不兴,再不会有半分qíng绪动dàng。
只是,为何还会动怒。
“若遇心魔,弟子如何自处?”
“视为幻象,当断则断。”
当年师尊的教诲,犹记心间。云纵慢慢垂下眼帘,人生在世,他亦知不可qiáng求一辈子不与那人相遇。过去种种,皆成流沙。风未动,旗未动,心亦未动。
堪不破,便是余劫。
轻叹一声,云纵和衣上chuáng,敛目盘膝而坐,直至天明。
翌日一早,云纵用了早点,却不见贺兰羽出现,心中正觉纳闷。伺候一旁的小厮察言观色,笑道:“王爷今儿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件要紧事赶著去处理,过几日才能回来。王爷临走前jiāo代,上君这几日便随意在庄内四处逛逛散心吧,有什麽需求尽管吩咐。”
云纵心下一愣,昨晚闹出那麽大的乱子,贺兰羽竟然一早就出门去了,究竟是发生了什麽大事?转念一想,贺兰羽不在了才好。他受命要找之物还没找到,从容几日,倒是方便了他。
用完早点,云纵回房打坐练功了两个时辰後,便出了房门,在庄内随意闲转。赫阳山庄上下诸人皆知他身份,既然是王爷请了来看风水,那自然是要四处走动的,所以也无人敢去打扰他。云纵漫步而行,不知不觉之间,便走到了一座院子面前。
赫阳山庄四处皆布满守卫,唯独此处,异常冷清,孤零零的单门独院,连个伺候之人都没有。云纵回忆了一下,贺兰羽给他的那张图纸之上,似乎也没有此处的标志。云纵心头微微一动,便缓缓走了过去。
大门虚掩,云纵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敢问此处有人麽?”
半晌,无人应声。
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院内几棵葱郁的杏树,几只雀鸟在树枝间飞跳鸣叫,增添了一丝热闹。他随意看了看四周,忽然一愣,却见树下原来坐著一个人。
那人正靠在树gān上,仰头瞅著天空发呆。许久,慢慢转过头来,望著云纵。
“阁下何人,为何会来这里?”
云纵微微一愣,只见此人神qíng温厚,面目清朗,真正当得上“温润如玉”四字,使人一见便不由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他是擅自走入来的,失礼在先,便微笑道:“贫道云纵,受王爷之邀来为贵庄相看风水,不知兄台在此小憩,冒昧打扰,见谅。”
那人盯著他看了两眼,轻轻一笑:“原来是云上君,失礼。”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向著云纵拱了拱手。
云纵忙也还了一礼,那人笑道:“上君来看风水,不知此处如何?”
云纵微微笑道:“风水之说,讲究气、数、象三者结合。公子所居之处,隐於万树丛中,一楼独峙西南,得自然之灵气,受日月之光华,颐身养气,实为上吉之宅。”
那人神qíng微微一动,喃喃道:“上吉之宅麽?”片刻,淡淡一笑:“上君高见,在下受益了。若不嫌弃,进来喝杯茶如何?”
云纵笑道:“多谢兄台厚爱,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随意一笑:“在下姓苏,不过是王爷身边一介幕僚。”
云纵见他不肯透露具体姓名,也不好追问,便随著他进了房,但见房内古朴雅致,倒与此人十分相称。
他心头有个淡淡的疑惑──怎生此人总给他一种面熟的感觉?
第23章
这一日,云纵在那位苏公子的住处消磨了大半天时光,二人畅谈古今,倒也十分相投。直到将近日落时分,云纵才告辞离去。
一路上,云纵回想那人谈吐不俗,心想此人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却在贺兰羽手下只做了个小小的幕僚,不知这寿王爷手下还有多少深藏不露的能人。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温厚的脸庞,明明觉得眼熟,却怎麽也想不起是否曾在何处见过此人。
想不通透,也就罢了。云纵慢慢走回到房中,点燃了烛火,将赫阳山庄的建构图拿出,又细细看了一番。昨晚潜进贺兰羽书房内,已经打糙惊蛇,今晚是不能再去了,等过了明日再说吧。
片刻,房内烛火chuī熄,一片寂静。窗外树影微动,似乎有低不可闻的叹息声传来。
一连两日,贺兰羽竟是不曾回庄。是夜,云纵换了深色夜行衣裳,准备再探赫阳山庄。刚跳出窗外,却是一怔,月色下一条人影坐於院内树枝之上,不是秦扣枕又是谁。
云纵愣住了。
见他跳出,秦扣枕从树枝上落了下来,毫无声息的著地,微微一笑道:“上君,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既然你我目的相同,不如一起行动?”
云纵愕然道:“你怎知我今晚要再探赫阳山庄?”
秦扣枕面色忽然一黯,半晌,只是轻声一笑:“我猜的。”
云纵见他的发梢,已经被露水沾湿,映著身後一轮残月,也不知在这树枝上等了多久。忽然有个念头浮上来……这人,怕是一连三个晚上,都等在外面吧?随即又自觉可笑,秦扣枕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沈默了半晌,开口道:“教主此举何意?若你我所寻之物到手,难道一人一半麽?”
两人目的相同,却也仅止於目的相同罢了。要的东西只有一件,落在谁手中便是谁的,他不明白秦扣枕有这个时间在外面等他,为何不自行先去寻找。
谁知秦扣枕竟是微微一笑:“若是上君先得手,秦某绝不相夺,必定拱手相让。若是在下先得手──”顿了顿,他低声笑道,“上君亦可夺之。多日未见,或许在下已不敌上君,也未可知。”
云纵闻言愣住了。秦扣枕此语,分明是句句相让,存心讨好。他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什麽意思,不明白他为什麽非要和自己一起行动。然而秦扣枕的表qíng,却是再自然不过,双目含笑,正静静的望著自己。
知道此人惯於笑里藏刀,面上一套,背後又是另一套。云纵再不敢轻信他半分言辞。但是如今已被他缠住,不可能撇开他独自行动,更不可能大方相让,实在无计可施,微一犹豫,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走吧。”
秦扣枕面上顿露喜色,随即追上,两人一前一後,消失在夜色中。
云纵这两日来已将赫阳山庄的地势摸熟,此庄虽防卫甚严,四处布满机关陷阱,但是只要清楚内部结构,便不足为惧。两人刚摸至假山後,忽然看到一行人等经过,为首之人正是贺兰羽,行色匆匆,一身明huáng披风还未脱下,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什麽事这麽要紧,半夜也要赶回来。”秦扣枕在他身後低声说,“你看他身边那人。”
云纵闻言一细瞧,不由大惊。只见贺兰羽身边之人,年近四十,面白无须,衣饰华贵,云纵认得他,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一名大太监,姓刘。云纵时常入宫,有几次便是他领的路。
“瞧这样子,恐怕是宫里的太监吧?”秦扣枕低笑一声,“怎会半夜出现在此?”
云纵只说了三个字:“跟上去。”
两人悄悄尾随贺兰羽一行人,入了一座小院,云纵心下更是惊讶,这不是那日与他畅谈良久的苏公子之居处麽?
只见贺兰羽走到一间房门前,拍了拍门,木门随即开了。一行人等随即走了进去。云纵和秦扣枕便偷偷藏身於院内的杏树之後,探头去看。只见房内透出隐约的烛光,却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麽。云纵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秦扣枕一眼,两人便潜至了窗下,云纵伸指沾湿了窗户纸,往屋内一瞧。只见屋内数人,贺兰羽坐在中间,刘公公坐在他对面,其余人均站在贺兰羽身後。
云纵认出了那位苏公子,他正低头伏在贺兰羽耳边,不知说些什麽。云纵正要再凑近些细听,只觉背後呼吸一暖,却是秦扣枕挨了过来。他正准备稍稍挪出点位置给秦扣枕,忽然听到他发出一声惊呼:“啊!”
“什麽人?!!”
屋内立即传出一声厉喝,云纵急忙扯过秦扣枕的身子,两人刚奔出数步,身後已有剑气bī近。
两人均是大惊,片刻之间已被团团围住。秦扣枕一掌抵开砍至身前的刀刃,飞身跃出数丈,却又忽然顿住,返身回来想带著云纵一起逃走。此时云纵已被四、五人缠住,脱身不能。见秦扣枕去而复返,厉声道:“你快走!”
秦扣枕一愣,云纵手中长剑已被击落在地,脖子上明晃晃架上了两把利刃。
云纵见秦扣枕表qíng蓦然一yīn,身形一动,便要过来救人。此刻贺兰羽也已经率人追了出来,云纵深知他身边之人,包括那刘公公,皆非寻常之辈,秦扣枕若想救他,只怕自己也难脱身,便急喝道:“快走!难道要留下来陪葬麽?”
秦扣枕双眉紧皱,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於掉头飞身而去。
云纵被擒,听到身後脚步声缓缓bī近,不由面露苦笑。
“上君真是好雅兴。”贺兰羽yīn沈的看著他,“深夜来看风水麽?”
云纵淡淡一笑:“比不上王爷与刘公公半夜密室相会的雅兴。”
贺兰羽神色一历,冷声道:“带走!”语毕,转身便走。
第24章
云纵被两把刀架在脖子上,犹是神qíng自若的微笑:“我也跑不掉,王爷可否叫他们将刀放下?”
贺兰羽转头,盯著他看了半晌,沈声吩咐道:“你们把刀放下。”
两名侍卫应声放下了刀,云纵笑了笑:“多谢王爷。”
贺兰羽冷哼一声,径直前行,直走到一座院子门口,两个下人恭恭敬敬将他们领进去,开了其中一间房间的锁。
贺兰羽开口道:“上君从今晚起,便住在此处吧。”
云纵放眼一瞧,只见此处布置清雅,分明是间客房,不由微笑道:“原来王爷不是要把贫道关进地牢麽?”
贺兰羽忽然笑起来,紧紧盯著云纵的双眼道:“上君是本王的贵客,怎可住地牢呢?”
云纵毫不闪避的直视著贺兰羽,面上仍是带著笑意:“王爷果然心胸宽大。”
二人对视片刻,终究是贺兰羽先转开了视线。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面色越发yīnqíng不定。半晌,贺兰羽拂袖道:“本王对上君一片敬意,不料上君竟如此回报本王。那逃掉的蒙面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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