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今儿很jīng神,大红的喜袍,戴着状元帽,胸前十字披红,戴着一朵大红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喜气,这么一拾掇跟变了个人似的。
迎着新娘子上了轿,骑着马chuīchuī打打的往武陵源去了,流水席开在武陵源,王家村的人,也不是外人,都跟着花轿去武陵源吃席凑热闹去了,整个王家村都空了,家里就剩下王富贵两口子,桃花都让碧兰拖了去。
王富贵蹲在门前抽了一袋烟,进屋瞧见他婆娘呆愣愣坐在堂屋里,想起她这辈子给自己生儿育女的也不容易,开口道:“找个日子俺陪你回趟娘家,也该瞧瞧你娘去了。”撂下话进屋了。
桃花娘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蹭站起来进了屋:“当,当家的,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糊弄俺?”
王富贵头都没抬:“不乐意回去就算了。”
桃花娘忙道:“乐意乐意,俺多少年没回去了,不知俺娘怎么着了呢,还有俺兄弟,俺那几个侄子侄女哎呦,不成,俺得找两身新衣裳,不让叫人笑话了去。”忙去翻箱倒柜了。
王富贵摇摇头,他婆娘是个糊涂人,如今就算她披着麻袋片子回去,也没人敢瞧不起他,小三儿是王记的管事,杏果儿又嫁给了小五,谁不上赶着巴结呢,心里想着,一向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日子越来越有过头了。
不说王富贵两口子,且说花轿,从王家村出去一路锣鼓就没停过点儿,前头小五骑着高头大马后头乌泱泱都是王家村的乡亲们,跟着去武陵源吃席的,老老小小全家都来了。
秋天凉快,远点儿不怕,庄稼人,这点儿道儿根本不叫事儿,正好能瞧瞧风景了,入了秋,桃子早摘没了,桃树的叶子却没落gān净呢,枝上还有不少,远远瞧去,变huáng的桃叶也别有一番景致。
花轿就从这样的的桃林过去,到了武陵源,谁知刚到武陵源外的牌楼边儿上,忽听见一阵哭声。
陆超跟小海是打前站的,心说谁这么不长眼,跑这儿哭丧来了,见着牌楼前的人,小海恨得牙根儿痒痒,这不上赶着给小五哥添堵呢吗。
牌楼前不是别人正是杨家人,以杨喜妹打头,后头是秀娘的哥嫂,秀娘的哥嫂跟杨喜妹都穿着孝,尤其杨喜妹,更是一身重孝,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娘呢,怀里抱着秀娘的灵牌,坐在道中间,迎着花轿就哭上了:“俺的姐哎,你倒是瞅瞅啊,你这一死,丢下了狗娃子成了没娘的孩儿,这才几年啊,姐夫就娶了新人,还这么大cao大办的,那时候说的多好啊,如今可把姐忘得死死的了,这后娘进了门,狗娃子可咋办啊,姐啊,你倒是睁眼瞅瞅啊……”
嘴里牵三挂四的,胡说八道,一句一个姐,就是想坏了小五跟杏果儿的亲事。
小海跟陆超俩人咬牙切齿,不是看杨喜妹是个女的,恨不能上去一脚踹死她,什么东西啊,这会儿哭丧来了,当初不是跟周叔文勾上做了那样的丑事,小五哥能娶杏果儿吗,小五哥念着狗娃子娘,还给她置办了一份体面的嫁妆,怎么想也算仁至义尽了吧,但能要点儿脸的,也不会gān出这样的事儿来。
杨喜妹豁出脸就是想大闹一场,得点儿好处,如今她都快后悔死了,嫁给周叔文这个废物,哪有好日子啊,好吃懒做没本事,原先还当是个读书人,如今才知道,狗屎都不如,在外头鬼混让人家打残了,养好了伤也落了个瘸子,还伤了子孙根,不尽早做打算,自己这活寡得守到什么时候啊。
可什么打算也得有银子才成,周家就是空架子,她公公手里也没几个钱,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姐夫,琢摸着这男人都不禁勾,寻个机会试试,勾上了还愁啥啊。
杨喜妹这儿主意刚打上,不想,小五就要娶媳妇儿了,娶的还是桃花的妹子,再瞧小五娶媳妇儿这架势,聘礼,定金,还有武陵源的一栋簇新的小楼,杨喜妹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要不是自己嫌姐夫长得不好看,给周叔文骗了身子,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如今呢,什么都没了,姐夫娶了杏果儿,往后自己再想从姐夫哪儿得银子就难了。
杨喜妹越想越生气,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跟她嫂子叨叨了几句,她嫂子就出了个主意:“豁出去闹一场,小五看在秀娘的份上,也不会把咱们怎么着,没准心里一愧,咱们就能落下好处,再说,也不能这么痛痛快快的就让杏果儿嫁给小五,怎么也得给她添点儿堵。”
杨喜妹儿觉着嫂子的主意好,就一早准备起来,眼望见迎亲的队伍过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上了。
陆超好歹还顾点儿面子,小海可不管,指着杨喜妹:“你还好意思坐这儿哭呢,要不要脸啊。”
杨喜妹能坐这儿早就把脸豁出去了,再说,脸能值几个钱啊,她杨喜妹早就臭名远扬了,谁见了不得背后指点两句,真要脸早上吊了,还能活到这会儿啊。不搭理小海,站起来直奔着下马的小五来了,把秀娘的灵牌往小五怀里一塞:“姐夫,你倒是真对的住俺姐啊,俺姐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这才几年,就丢脖子后头去了,俺姐死了,就连点儿qíng份都没了啊,便不顾念俺们,好歹也得顾念狗娃子吧,姐夫就不怕后娘歪带狗娃子,让俺姐在地下可怎么安生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五心里其实知道杨喜妹是胡说八道,可就是忍不住想起了秀娘,脸上不禁有些愧疚。杨喜妹一见姐夫的样儿,心里暗喜,刚要再接再厉,小海看不过去了,过来一把推开她:“杨喜妹,这会儿想起你姐,想起狗娃子来了,欺负小五哥心善老实呢,跟你说,有我在,你今儿甭想讨得一点儿好去,既然你非得堵在这儿提你姐,咱们今儿就当着武陵源,王家村,临山屯的乡亲们好好提提。”
指着她身后的哥嫂道:“小五嫂子活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往娘家送钱,送粮食,养着你们这几张嘴,本是好意,不想,倒养出了一家子懒鬼,天天算计着找小五哥要钱,要好处,当初阮家欺负小五嫂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一个,要是你们出来一个,有娘家撑着,阮家敢这么欺负人不,你们倒好,一个个躲在后头装王八蛋,眼瞅着小五嫂子不行了,生怕断了好处来源,非bī着小五嫂子跟我姐说,把你嫁给小五哥,说什么为了狗娃子,狗屁吧,你这个亲姨,给狗娃子做个一双鞋,还是洗过一回衣裳,在武陵源住的时候,打着给狗娃子做衣裳的幌子,今儿要钱,明儿要料子,狗娃子身上一件新衣裳没见,倒是你,簇新的衣裳一身身的换,你还好意思跑这儿来拿狗娃子说事儿,趁早滚回周家去,免得把最后一点儿脸面也丢没了。”
一番话说得杨喜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儿,她嫂子一见杨喜妹没话儿应对,心里一急:“我们这儿一家子说事儿呢,轮不上你个外人掺和。”
这话说的倒是触怒了小五,小五脸色一沉:“嫂子,瞧在秀娘的份上,我再叫你一声嫂子,你说谁是外人呢,当初从阮家村出来那天,我阮小五就不是阮家人了,小海就是亲兄弟。”
说的杨喜妹的嫂子脸色有些讪讪的开口道:“姑爷何必跟我个妇人一般见识呢,您是做大买卖的人,不看别的,看在秀娘受了一辈子苦的份上,也该让俺们过两天好日子,你不娶喜妹儿俺,们认了,可你也不能不管俺们吧。”
小海气的直哆嗦,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指着她道:“这话你真说得出口,是小五哥不娶杨喜妹儿吗,杨喜妹儿的事儿武陵源谁不知道,正好让我们家的小厮撞见,大白天的在野地里光着屁,股gān丑事儿,怀了野种,还非要栽给小五哥,不是我姐找了周叔文的爹,小五哥这绿头巾就算扣上了,就这儿,小五哥还置办了一份嫁妆,圣人也不过如此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杨喜妹儿一见事儿不好,索xing不装了,撇开脸皮直接说:“姐夫是明白人,俺们今儿豁出去来闹,想必姐夫也知道是为什么,姐夫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当我姐还活着,给我姐花了不一样吗。”
小五看了她半晌儿开口:“多少?”
杨喜妹一愣,没想到姐夫这么痛快,想了想,张开手:“五百两,五百两就当姐夫替姐姐尽心了。”
小海道:“杨喜妹你真不要脸了啊,小五哥,这钱不能给,一文都不能给,凭啥啊。”
陆超也道:“小五哥,真不能给……”一时接亲送亲的都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劝起了小五,杨喜妹却撒气泼来:“俺也没管你们要钱,你们管得着吗,闲吃萝卜淡cao心,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人早看杨喜妹不顺眼了,听她这么说,都冲杨喜妹来了,杨喜妹儿做的那些丑事,一会儿都翻了出来,不仅跟周叔文打野战,还有跟她公公,大伯子,那点儿不清不白的事儿,全抖露了出来。说的杨家两个嫂子都臊的恨不能找个地fèng钻进去。
正不可开jiāo呢,忽听一个清脆的声儿:“小五哥,你要是有五百两就给她吧。”众人一愣,齐齐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杏果儿从花轿出来,走到了小五跟前,仰着脸跟他说……
☆、第98章
小五低头看着杏果儿,眼里分外柔和,她没说假话,自己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计较,她比秀娘还要善良,因为善良,所以穿着一身嫁衣的她更好看了。
杨喜妹的目光划过杏果儿头上光灿灿的凤冠,身上织金的喜服,耳上一对明晃晃的珍珠坠子,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映着日头晃的人眼疼,这一身本该是自己的,如果自己当初不被周叔文骗了,今天坐在花轿里的就是自己,这些衣裳,首饰,往后的好日子都是自己的,桃花妹子捡了便宜不说这会儿还跑过来当好人儿。
杨喜妹儿心里愤恨不平,伸手推了杏果一把:“俺跟姐夫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杏果儿不防她动手,踉跄一步,小五忙把她揽在怀里,才没摔跤,小五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不禁恼了,皱眉瞪着杨喜妹儿:“你推杏果儿做什么?”
小五这一恼,杨喜妹心里更不平衡了,自打姐夫娶了她姐姐,每次姐夫见着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何曾有过这样横眉立目的时候,还质问自己,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知道qiáng硬没用,对男人就得软着来。
想着,眨眨眼,掉下一串眼泪来:“有了新人,姐夫就忘了旧人了,姐姐没了,连半点儿qíng份也不念了吗。”说着,低头抹泪,那个可怜劲儿。
杨喜妹长了个好模样儿,又善做姿态,一这么着,周围好多男人都忍不住心软起来,议论她的也少了。
杨喜妹见自己得逞,更做足了样儿,抽搭抽搭的掉泪儿,不知道的还当谁欺负她了呢。小五是个男人,又念着杨喜妹是秀娘的妹子,也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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