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一进来,何氏就跟二郎说:“这两天你病着,也没来得及跟你说,这是你嫂子。”
二郎虽说病着,心里却并不糊涂,他娘用一口袋黍米给大哥娶了个媳妇儿的事儿,自然也是知道,从清醒过来就是碧青伺候他,自然也明白这就是大嫂。之前昏昏沉沉,也没说句话,今儿他娘一说,小声儿的喊了句:“嫂子。”
还是个孩子呢……碧青瞧见二郎,就仿佛瞧见了现代时,老家那些亲戚家的孩子,过年跟奶奶回老家的时候,就跟二郎现在这个样子一样,躲在大人身后,好奇的望着自己,大人叫喊人,才喊人,朴实憨厚的农家孩子,没那么多心眼儿,让人讨厌不起来。
而且,碧青此时心里充满愧疚,自己是运气啊,就凭闺蜜那么一句不靠谱的话,就拿这孩子当了一回小白鼠,亏得成功了,若不成,这孩子的命恐怕就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了,她张碧青险些就成了杀人的凶手,即便为了自保,这样的做法也太不厚道。
这么想着,心里更有些愧疚起来,低声道:“小叔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去,多吃些饭,病才好得快。”
二郎眼睛一亮,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嫂子虽然陌生,做的饭却真好吃,二郎想着昨儿吃的那碗面,香的连舌头都差点吞进去呢。
这么一想,就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口水,小声说:“我,我想吃昨天那个面……”
碧青却有些为难的看向何氏,这王家的确比沈家qiáng的多,但也并不富裕,顿顿吃白面,绝对是妄想,碧青来的这些天,吃的都是一种类似杂面的饼子,杂面是现成的,就放在面缸里头,拿出来加水活了,在锅里贴熟就能吃。
不过,跟碧青现代时吃过的杂面完全不一样,又涩又苦,吃着都拉嗓子眼儿,不就着稀粥,根本咽不下去,若不是在沈家那一个月,碧青真吃不下去,可现在碧青不禁吃了,还吃的格外香甜,甚至,有些感恩。
挨过饿的人才知道珍惜粮食,到这会儿,碧青终于理解奶奶经常说的这句话了,除了杂面,王家也是有白面的。
碧青记得来的一路看见地里种的麦子,有麦子自然就有白面,王家也有,被她婆婆当宝贝一样锁在粮食柜里,昨儿早上何氏舀出一碗来,叫碧青给二郎做些吃食,说二郎病着,总吃黍米粥杂面饼也不是事儿,做点儿好的,病也能好的快。
碧青盯着那碗白面,足足半天才叹了口气,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觉得白面如此金贵,就这么一碗面,她婆婆也眼巴巴的盯着她。
何氏的心思,碧青知道,怕自己偷吃呗,即使接受了自己,恐怕在她婆婆心里,自己也永远是个外人,从古至今,婆媳关系就不可能和谐,尤其,刚才自己还盯了面碗半天,估摸她婆婆心里已经认定,自己会偷吃了。
面不多,也做不了什么吃食,二郎的病刚好些,需吃些软烂好消化的,于是碧青就擀了一碗面条。
碧青的奶奶在农村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跟着父亲进城,每年也会带着碧青回老家住一阵,碧青的老家是河北有名的贫困县,所以,身兼照顾奶奶任务的自己,就学会了用农村的大锅烧火做饭,当时自己还颇有些怨言,现在想来,真亏了会这些,才让自己在何氏眼里有了一些可取之处,至少不是吃闲饭的了。
挣扎在温暖线上的农民家,就别想有什么调料了,碧青能做的就是把面条尽量切细,出锅的时候,没有香油,就撒上了些碎碎的葱花,二郎吃的一根儿面都没剩,碧青得到的是一碗煮面的汤,就是那碗面汤,也让碧青觉得香甜无比。白面太少,所以吃面还需她婆婆何氏点头才行。
何氏瞧了碧青一眼,对着个买来冲喜的媳妇儿,有了些许好感,除了二郎的病好了,何氏也看到了碧青的勤快,人虽瘦小,手脚却勤快,自从她来了,家里上下都不一样了,收拾里外,提水,做饭,劈柴,这些活儿都拿了起来,虽说针线不行,自己教了她两天,如今也好多了,不会做鞋fèng个衣裳也算过得去。
邻居也都说这样的媳妇儿难得,又是个福星,何氏越看碧青越顺眼起来,这一顺眼也就不把碧青当外人了,伸手把粮食柜的钥匙摘下来递给碧青:“二郎想吃面就给他做吧,也别就做一碗,多做些,今儿就吃这个。”
碧青看着何氏手里的钥匙发愣,何氏塞在她手里:“去吧,我也饿了呢。”
手里攥着钥匙,碧青才有了些许真实感,粮食柜的钥匙,可是她婆婆当成宝贝一样的东西,这会儿jiāo给自己,虽说是为了给二郎做面,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在王家就算站住了。
碧青暗暗松了口气,拿着钥匙去里屋打开粮食柜儿,里面就剩下小半口袋白面了,怪不的她婆婆当宝贝一样呢。碧青想了想,舀了两碗面出来。
何氏吃了面去灶房瞧了一眼,见碧青就着面汤吃杂面饼子,暗暗点了点头,心说,是个会过日子的。
等碧青收拾好了把她叫到跟前说:“这些日子二郎病着,也没旁的心思,今儿得空咱娘俩说两句心里话儿,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进了我王家,就是我王家媳妇儿,你也别听外头那些人胡乱嚼舌头根子,说大郎如何如何,娘不信,大郎出生那会儿,有个和尚就给大郎算过命,说大郎是个富贵命,将来有大出息,你安心守着,等大郎回来,就算他出息富贵,外头有了人,你也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夫人,有娘在,谁也压不过你。”
碧青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即便自己是王大郎冲喜的媳妇儿,那也是因为实在没别的活路了,而且,自己之所以嫁进王家,除了能活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认定王大郎死了,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的境遇,并不想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哪怕像何氏说的这样,王大郎没死,衣锦荣归了,自己也不稀罕当什么大房。
虽然混到这种地步,她好歹是个现代人,如果落到跟一个女人或者一群女人争男人的地步,那还不如饿死来的痛快,所以,何氏的话,碧青只是听着,反正王大郎死了,不可能回来,更不可能发生何氏说的这些,自己也不用想,她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日子好过些。
既然是农户人家,就从种地开始吧,想到此,碧青开口:“多谢娘替碧青打算,碧青信娘的话,只是大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家来,咱家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两日去坑里提水,见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早出晚归,忙着去田里收拾庄稼,咱家……”说到这儿住了口,瞧着何氏。
何氏叹了口气:“难为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冀州府如今风调雨顺,正是好年景儿,咱种地的就指望着老天吃饭,老天爷风调雨顺,地里的粮食打的多,咱庄户人家的日子就好过,咱家的地儿虽说不多,也有几亩,大郎征兵去了,咱家免了田税,日子倒能过得去,可二郎这一病,娘的照顾二郎,哪有别的心思。”
碧青一愣:“娘是说咱家地里没种?”
何氏摇摇头:“种上了。”
碧青刚松口气,就听何氏道:“你公公没了,大郎在外头,二郎又小,家里没个顶用的男丁,娘一个妇道人家,着实没那些力气gān地里的活计,隔邻王青山家,四个小子都大了,就把咱家的地让他家种了,打了粮食,给咱家一口袋白面,两口袋黍米,再加五十文钱,也够我们娘俩吃穿的了,柴火棚里的柴火,也都是他家小子送过来的。”
碧青不可思议的看着何氏,虽说是她婆婆,可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家里明明有地,却给别人种,怪不得王家这么穷呢,这是个没成算的人。
妇道人家怎么了,种地虽然辛苦,也不至于累死吧,把地给别人种,是省事了,可这么下去,王家只会越来越穷,怪不得何氏嘴里天天絮叨着大郎如何如何富贵命,大郎是何氏绝望日子里唯一的希望,自然天天念叨着。
自己不是何氏,她不要这么过下去,以前在沈家是没机会,现在不一样了,她不要啃一辈子杂面饼子,她要过好日子,不仅自己要过,还要让她娘跟弟妹都过上好日子,可怎么才能致富,真把碧青难住了。
王家连地都让别人种了,就算收回来也得明年,可今年呢,就这么gān等吗,碧青叹了口气把自己昨天fèng好的东西,套在水缸上,才把水桶里的水缓缓倒了进去。
这是碧青想了两天才想出来的法子,双层的旧麻布,用绳子系在缸口,虽不见得有用,至少能起到些过滤作用,想真正达到饮用水的标准,还需要更繁复的程序,而目前的条件也不允许她折腾这些。
前两天,碧青说服何氏去跟王青山家说了明年把地要回来自己种的事儿,何氏一开始不同意觉得碧青异想天开,后来碧青说二郎的病好了,虽说年纪不大,可地里的活儿也能gān一些,再说,一共也才五亩地,也就播种子收粮食的时候累些,家里三个人呢,怎么也能忙得过来,多打些粮食家里的日子才能好过。
何氏是个典型的农妇,以前靠着丈夫,丈夫死了就靠着儿子,大郎走了,二郎还小,何氏就没了主心骨,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
碧青这个儿媳妇儿有主意,又说的头头是道,何氏也就应了,毕竟谁不想过宽裕日子呢,虽说何氏听了碧青的,可碧青也愁啊,愁怎么弄点儿钱买种子,指望王青山家把好种子送过来,绝对是妄想,。
自打何氏去了王青山家说了明年还地的事儿,王青山家就再没给王家送柴,现在烧的是以前剩下的,也只够烧半个月的了,不过,碧青不着急。
距离王家不远的水坑边儿上,有不少大杨树,因没人管理,横七竖八的出来很多树枝子,碧青每天回来都弄一些,也能支撑一阵了。
碧青现在愁的是钱,有了钱才能买到好种子,碧青比谁都知道,种子对于收成的重要,种子好,收成就多,如果用了劣质的种子,就算累死,恐怕也是白忙活。
而且,除了这里人都种的麦子,碧青还想种别的,麦子的产量有限,王家的五亩地就算都种上麦子,也不会有太多收成,倒不如拿出一亩地来种别的试试,或许可以另辟蹊径。
至于种什么?碧青也不知道,当前还是要先得弄点儿钱,何氏手里应该有些存项,可碧青知道,让何氏拿出那些存项,还不如自己想法子更快些。
可自己怎么弄钱呢,自己会什么?水倒了进去,碧青刚要再去提,手上一轻,水桶被人拿了去。
碧青抬头一看是二郎,不禁道:“饿了吗,等我再提一桶水回来就做饭。”说着去拿水桶,二郎却不给她:“我的病好了,以后我帮着嫂子提水。”撂下话,提着桶一溜烟儿的跑了,脚步明显比碧青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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