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见他手心通红一片,不免有些愧疚,把筐里的桃子塞给他一个:“再吃个桃子,一甜就忘了疼了。”陆超也不客气,接过去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把剩下的俩桃解决了,小海就跑到树荫底下乘凉,陆超跑出去,不一会儿抱了张破席子过来,铺在地上,两人直接躺在上头,大huáng狗一见有了席子,也不在地上趴着了,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凑到席子上,在两人中间趴着。
陆超有一下每一下的给大huáng狗顺着毛,小海忽的侧过身看着他道:“胖墩儿,你想过将来gān啥不?”
陆超摇摇头:“没想过,以前娘总说让我好好念书,将来考上状元光宗耀祖,后来娘又说让我跟着爹爹学本事。”
小海点点头:“我大姐说你爹本事大,你要是能学了你爹的本事,将来也不用愁了,总比我qiáng。”说着叹了口气。
陆超疑惑的看着他,在陆超看来,小海简直就是活在蜜罐里,有什么可发愁的,这一片望不到边的桃林是他家的,不远处正在盖的一栋栋宅子,也是他家的。自从来了这里,爹爹每天都忙的不见人,可自己瞧得出来,爹爹很高兴,娘跟奶奶也不再偷着抹眼泪了,更不用天天织布绣花,自己也不会再饿肚子,家里的饭一天比一天好,甚至,比以前爹爹在将作监当官的时候还好。上次跟着奶奶去普惠寺拜佛,自己跪在奶奶旁边儿,亲耳听见奶奶求佛祖保佑小海的大姐。
提起小海的大姐,陆超就更羡慕了,先生说小海若有他姐一分聪慧,也不至于如此,爹爹说,小海的大姐是做大事的人,奶奶跟娘说,小海的大姐是心善的好人,村子里的人私下说,小海的大姐是再世的活菩萨。
自己却觉得,小海的大姐是天下间最好的姐姐,她会做香甜的麦芽糖,会做番薯饼,还会做香香甜甜的糖糕,比自己在京城吃的都好吃,她还会陪着小海去捉树上的知了,去水塘里摸泥鳅……有时候,陆超总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姐姐就好了,可小海却还不满意。
陆超看着他:“你姐这么厉害,将来你想gān什么不行。”
小海眨了眨眼:“就是因为我姐太厉害了,我才不知道自己能gān啥,大姐就不说了,就算二姐,我也比不上,还有我二郎哥,你知道吧,现在在京城的太学里头念书呢,我娘说,将来二郎哥一定会当大官儿,我姐夫虽说念书不行,可武艺高qiáng,听崔九大哥说,我姐夫骑在马上,一箭能把天上飞的大雁she下来,二姐也能帮着大姐管账,我们这一大家子就我一个笨蛋,书念不好,账算的也不如二姐好,胖墩儿,你说我怎么办啊。”
陆超认真想了想:“咱们昨天学的李白的诗里,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喜欢什么就gān什么呗,我爹说,哪一行gān好了都能出头。”见小海还是垂头丧气的,陆超又道:“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想gān啥?咱们是兄弟,没准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小海眼睛一亮,小声道:“我跟你说,其实我喜欢做买卖。”
陆超挠挠头:“你家不是做着买卖呢吗,这桃林就是你家的买卖啊。”
小海摇摇头:“我不是说这种,是哪种开铺子的买卖,其实,我会打算盘,也会看账,大姐教二姐的时候,我在一边儿学会了,就算没二姐厉害,账本子也能看懂,我觉得,开铺子比念书容易多了。”
陆超忽然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念书,我喜欢做木匠活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头鸟来递给小海:“你看这只鸟就是我做的,别看平常,你拉尾巴上的绳子试试。”
小海一拉,小鸟的头就左右摆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小海爱不释手:“胖墩儿你真聪明,这个鸟是怎么做的?”
陆超道:“简单,这个木头鸟里头是空的,在鸟脖子的部位安一个小小的木轴,用根绳子系住,一拽绳子,鸟头就会左右摆动,可惜绳子不结实,木头也不够软,我也没有趁手的小刀,里头的木轴修的不好,不然还能灵活些。”
碧青真不是有意听两个小子说话的,她来叫两个小子回去吃饭,灾民们已经搬进了武陵源外的安置房里,这边儿的房子就空了下来,等明年武陵源的二期工程动工,才会把这里拆掉。
因为空着没人,倒成了两个小子常待的地方,小海跟陆超两个一下了学,就会钻到这片老房子里来,偷着摘桃子吃。
不止他们,就是临山屯的人也没少钻林子里偷桃子,一开始定山还叫人看着,后来碧青说:“不用看着,以后看见谁来摘桃子,就给谁家送一筐过去,告诉哪家,咱这一百亩桃树呢,别的没有,桃子有的是,以后想吃了,直接过来拿就成,不用自己摘,乡亲们没料理桃树,不知该摘那些,有些看着红,却还得几日才熟呢,这会儿摘下来可惜了。”
碧青这个法子一出来,偷摘桃子的少了很多,虽说仍然不能杜绝,但也不用日防夜防的了,一百多亩桃林呢,哪儿不能进人,就算拉上铁丝网也防不住。
外人摘几个桃子还成呢,更何况自己的亲弟弟,其实,从桃子开始熟,家里每天都会有一筐最大最好的桃子,是沈定山特意挑出来,送到王家村的,爹娘跟婆婆都喜欢吃。
碧兰天天守在桃林,根本不稀罕,小海一开始还成,后来也不吃了,倒是喜欢自己钻桃林里偷着摘,难道这样的更香甜。
饭都熟了,也不见两个小的,碧青就过来找,别看小海总说陆超连累他挨手板,可两个小子的感qíng很是要好,自打跟着刘盛念书,就天天腻在一块儿,小海经常会住在陆家,前些日子陆家搬家的时候,陆超跟着小海在王家村住了好几天,两个小子到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话,这就是朋友。
碧青以前就鼓励小海跟碧兰jiāo朋友,碧兰跟杏果儿一开始挺好,后来因为桃花娘两家生份了,杏果儿又自卑,跟碧兰也就不大来往了,碧兰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以前二郎在的时候,小海喜欢粘着二郎,可二郎的年纪毕竟比小海大些,而且,二郎早慧,跟小海在一起就是个大哥哥,会照顾小海,让着小海,却当不了朋友,陆超来了正好填上这个空儿,两个小子迅速就好上了.
碧青家跟王大娘家在沈家村就是邻居,自然比别人亲近的多,故此,只要碧青来,大都在王大娘家吃饭,王大娘的手艺本来就不差,人也聪明,碧青做一遍的菜,王大娘就能学会,对于碧青的口味,王大娘也异常清楚,做出来的饭菜,颇合碧青的胃口,久而久之,碧青就不怎么做了。
碧青在这儿吃,碧兰小海自然也跟着碧青,陆超也就跟着过来了,他奶奶叫都不回去,后来王大娘说就让他跟着吃吧,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儿,陆超的奶奶才不来叫了,就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不见俩小子的影儿,让王大娘没少着急。
碧青今儿没什么事儿,就过来找俩小的,却不想倒听见了两个小子的心里话,小海跟陆超两个,过了年就十一了,虽说仍有些小,或许从这时候开始培养,会受到不一样的效果,因材施教的成材率会大大提高。
这么想着,就从树后转出来,拍拍大huáng狗,大huáng狗不qíng不愿的起来跑到一边儿去趴着,碧青盘腿坐在两个小子中间。
大概没想到碧青会突然出现,陆超还好,小海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脑袋都耷拉了:“大,大姐,您什么时候来的?”
碧青笑了:“大姐刚来,你们俩说话归说话儿,怎么连吃饭都忘了,王大娘哪儿喊了几嗓子都不见人,大姐只能过来找你们。”说着,盯着陆超手里的小鸟道:“这个小鸟做的真真鲜活,能给我瞧瞧吗?”
陆超忙把鸟放到碧青手里,碧青仔细看了看,以工艺来说,很是粗糙,但以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易了,尤其,他还知道给小鸟按机关,用机关控制小鸟的头部摇摆,增加灵活xing,这小子也是个天才,或许是他爹的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传承。
普惠寺弥勒殿里的佛造像,是陆明钧带着人做的,碧青前儿去看过,已经基本成型,足有八米高,是净远老和尚的存项,一整块酸枝木,本来当年修大雄宝殿的时候,想用来重塑佛祖像,后来太后捐了一棵二十米高的檀树,就把酸枝省下了,如今正好用在弥勒殿里。
之前碧青问起的时候,老和尚没吱声,估摸是怕碧青找来的工匠,糟蹋了好东西,一见陆明钧才拿出来,老和尚简直比猴儿都灵。
八米的酸枝在陆明钧手下塑造出一尊栩栩如生的佛陀,陆超有他老子的基因,成为天才也是有迹可循。
碧青道:“回头我跟你爹说说,再给你找个师傅,课业之余,学学别的也有好处,例如木匠。”
陆超愣了一会儿,差点儿蹦起来:“大姐说的是真的?”
碧青摸了摸他的脑袋:“真的,死读书有什么意思,天下这么多人,有几个考上状元的,姐一直觉得识字就好,至于将来gān什么,看你们自己,你们俩跟姐不一样,姐当初是没得选,你们有的选,何必为难自己,想学什么就学,想做什么就做,姐支持你们。”
陆超兴奋的眼眶都湿了,碧青的话鼓励了小海,小海一咬牙,也不藏着掖着了:“那个,姐帮了胖墩儿,那我呢,我也不想念书,我想开铺子。”
碧青道:“我可没说不让你们念书,是说课业之余学点儿别的本事,不过呢,你想开铺子也不是不行。”
见小海眼睛都亮了,碧青道:“你可知道,开铺子并不简单,要配货,出货,根据铺子的营业状况,不停调整货源,还要雇人,管理,所有的方面配合好了,才能经营好一个铺子,账目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小海有些泄气:“大姐是说我开不成铺子呗。”
碧青笑了:“姐是说你现在开不成,但你可以去铺子里帮忙学习,等你熟悉了铺子里的各项流程,姐就给你开一个,如何?”
小海知道前些日子家里在冀州府一连气开了四家铺子,小五哥正管着呢,听说买卖极红火,自己早就想去看看,可一直苦无机会,如果真能去冀州府的铺子里帮忙,多好啊。
想着,拽着碧青的胳膊摇了摇:“那,姐,我什么时候能去?”
生怕碧青反悔:“姐不用担心,我不怕累,去了当伙计扫地都成。”
碧青:“姐可没说让你去当伙计。”略想了想:“这么着,我跟刘先生说说,以后你们的课,隔一天再上,腾出一天的时间来,让小超学木匠,你去咱家的铺子里帮忙,先说好,课业不能落下,如果让我知道,因为这个耽误了功课,那就别怪姐不给你们机会。”
两个小子忙说:“保证不耽误功课。”碧青拍了两人一下:“走吧,今儿晌午吃凉面,再不回去,恐连面汤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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