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虽是自家的,可王青山家种了几年,估摸早当成自己的了,这便宜占了容易,还回来却难,都说庄户人家老实,可一沾上利字,就算庄户人也能成huáng世仁。
不过,当初把地让王青山家种,可是里长在中间牵线做的保人,这事儿得从根儿上找,这会儿且不着急,回头自己得了空,跟婆婆去里长家走一趟,有些事说道清楚了,也免得到时候王青山家耍赖。
打定注意,碧青手下快了很多,毛笔也越用越顺手,三天就画了三十张,如果阮小五都买走,自己就有一百二十文的进账了。
一百二十文有多少?碧青没有概念,有心问问何氏,却一想何氏为人糊涂,二郎还是个孩子,哪会留意这些,估摸问了也是白问,倒是阮小五常在外头跑,应该清楚这些。
直到这会儿,碧青才知道那货郎姓阮,因在家里排行第五,就起了大名叫阮小五,阮小五那天说跟自己沾亲,碧青还以为他胡说的,昨儿问了何氏才知道,真是亲戚,具体什么亲戚,何氏说了一大串姑姑婆婆奶奶的,碧青弄不明白,总之是亲戚。
虽是亲戚也不近,而且,王家村跟阮家庄是邻村,通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要是认真算起来,两个村的人一大半都是亲戚,阮小二那天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套近乎罢了。
亲戚不亲戚的,碧青不在乎,即使亲兄弟做起买卖来,也得明算账,更何况,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呢。
碧青在乎的是,怎么多弄点儿钱,把今年顺顺当当的过去,杂面饼子吃了快一个月了,她可不想吃一辈子,自己可是长身体的关键期,再这么营养不良下去,别说个头身量,想落个健康的身体都是奢求,所以,提高生活水准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阮小五刚走到坑边儿上,找了棵树荫下头撂下挑子,望了望前头不远王家的篱笆门,寻思这就到了,不着急,歇歇脚再走。这一早上串了四个村可把他累得够呛。
本来跟碧青定的是明儿来拿花样子,不想今儿的买卖好,挑子里剩下的花样子都卖了,正好从王家村过,就想着顺道过来瞧瞧,若是画好了,也省的自己再往冀州城跑了。
正琢磨呢,忽的咔嚓一声,一根老大树杈从头上掉了下来,正落在眼前的道上,吓了阮小五一跳,抬头一瞧,不禁道:“二郎,你小子可都淘出圈儿了,在树上做什么,快下来,回头摔下来可了不得。”
二郎挥了挥手手里的斧子,冲下头喊了一声:“小五哥,你把挑子往旁边挪挪,省的这跟树杈下去砸了你的挑子,我可赔不起。”
阮小五这才看清楚,这小子手里攥着一把斧子,正在砍自己头上的杨树叉,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眼看那树杈就下来了,阮小五忙把挑子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开,那树杈就掉下来了,紧跟着哧溜一声,二郎也从树上滑了下来,动作别提多溜了,阮小五奇怪的道:“你砍这么些树枝子做什么?”
二郎:“当柴火烧,嫂子说,砍下来搁在院一头晒着,晒gān了就能用了。”
阮小五一听就明白了,指定是那王青山家欺负二郎家孤儿寡母没个顶家的男人,没按时送柴火来,种着人家那五亩好地,一年到头给那么点儿粮食也还罢了,柴火也不供着,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二郎抡起斧子把树枝砍下来,打成捆抗在肩上,看着阮小五:“小五哥今儿来的正好,嫂子还说让我明儿去叫你呢。”说着往家走了。
阮小五也挑起了挑子,跟了上去:“你嫂子的花样子画好了?”
二郎点点头:“画好了。”
两人说着进了王家,何氏今儿也在,阮小五撂下挑子,就忙道:“那天来赶上婶子不在家,也没给婶子见个礼儿,家去跟我娘一说,给我娘好一顿数落。”
何氏有些怔,虽说沾着亲,可自从丈夫一死,以前那些走的近的亲戚都冷落了,更何况阮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阮小五做的走街串巷的营生,往常也短不了打头碰脸,可也没见这么客气过,就算叫一声婶子,也是言不由衷,哪有这会儿亲热,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自己的亲外甥呢。
碧青见婆婆发愣,心里大约明白,常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王家穷的这样儿,眼看就快吃不上饭了,自然谁都躲的远远儿,生怕沾上一点儿穷气,自古以来都是穷嫌富爱,这是人xing,也是世qíng。
碧青抿了抿嘴:“娘,小五兄弟大老远的跑来,想必口渴了。”
何氏这才回过神儿来,忙道:“瞧我都忘了这茬儿了,屋里有晾好的开水,我这就给你倒去。”说着进屋去倒了一碗水端出来递给小五,等他喝了才道:“倒是好些年不见你娘了,从你叔去了,家里的事儿多,亲戚们也不怎么走动了。”
阮小五眯着眼道:“我娘说这些日子拾掇庄稼忙,等收了地里的麦子,过来找婶子串门说话儿。”
何氏给阮小五这几句话说的,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知道碧青有正事,说了两句客气话,就进屋去了,儿媳妇儿的事儿她不懂,可她心里明白,儿媳妇儿都是为了这个家。
等何氏一进屋,碧青就招呼阮小五坐下,打量他两眼,心说,这小子这张嘴真能把死人说活了。
阮小五拿着碧青的花样子挨张的看,越看越高兴,那两只本来就小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心说,这可是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么好的花样子估摸卖十五文一张也不难,小心的收起来,在挑子底下拿出一串钱来,放到桌子上。
碧青数了数,抬头看着他:“多了,照咱们之前说好的,三十张花样子,一百二十文,你这足有半吊呢。”
阮小五嘿嘿一笑:“嫂子就拿着吧,多出来的就算定钱,您得空,照着这样儿的再多画些给我就成了,咱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日子长着呢。”
碧青笑道:“这样也好,回头我画好了,叫二郎给你送去,省的你再往这儿跑了。”说着,摸了摸那些钱道:“不瞒兄弟,我这儿成天闲着也不是事儿,正打算着养些jī鸭,小五兄弟常在外头走动,想来知道行qíng。”
阮小五:“如今jī崽子不值几个钱,母jī崽子两文一只,公jī崽子三文两只,要说鸭崽子,就更便宜了,咱冀州府吃鸭子的人少,虽说能下蛋,可也没什么行qíng,十文钱能买一整整一笼鸭崽子,至少有二十只呢。”
碧青倒没想到这么便宜,算了算,数出五十文来递给他:“这么着,大兄弟就受趟累,帮我各买一笼,回头到了年下,嫂子送你二斤鸭蛋当谢礼。”
阮小五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用什么谢礼,过两天我就给嫂子送过来。”
碧青把阮小五送出去,回来见二郎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柴火,便冲他招招手,二郎只当嫂子有活让他gān,忙跑了过来。
碧青手放在后头,看着二郎:“张嘴。”二郎老实真的张开大嘴,碧青把手里的麦芽糖塞进他嘴里,看着二郎砸吧嘴的样儿,忍不住问:“甜不甜?”
二郎咧开嘴说了声:“甜。”碧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是家?或许有亲人守在一起,有屋子遮蔽风雨,就是家了,即使日子再苦,仍然有着丝丝缕缕的甜。碧青忍不住想,如果爹娘弟妹也在就好了。
想起爹娘,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有能力照顾爹娘,这么想着,便仿佛生出使不完的力气来,叫着二郎,先把jī窝收拾出来,等jī崽子买来,也就不愁地方安置了。
鸭子更好办,王家守着水坑,天天赶出去放,保证能养的肥肥,到了年下,除了jī蛋鸭蛋,还可以宰一只公jī,也像个过年的样儿。
至于粮食,碧青琢摸着,自家院子旁边儿那块空地,是不是可以种点儿什么……
☆、第9章...
碧青不止打院外那块空地的主意,还相中了王家前头不远的大坑,虽只有半坑水,可这半坑水利用好了,也是宝贝。
前儿下了一场雨,chūn雨催生万物,坑边儿上的一片芦苇越发茂盛,看着那些芦苇,碧青琢磨是不是可以种点儿别的,例如荷花……
不是为了观花,温饱没解决之前,她哪有这些闲心,她惦记的莲蓬里胖嘟嘟的莲子,跟淤泥下的白莲藕,挖出来洗净了上头泥,切成薄片冷水拔了,用糖醋汁一炒,酸甜慡口,是碧青最喜欢的素菜之一。
藕眼儿里塞上糯米在锅上蒸熟,放在蜜汁里头腌着,吃的时候切上一盘,那香甜的味道,这辈子都忘不了。
碧青想的好,可也知道这事儿不那么容易,首先,虽说坑边儿上就住着自己一家,那坑却也不是她王家的,这会儿无主,是因为没人看到水坑的价值,如果知道这是个聚宝盆,不定得打破头,所以,开发的前提必须让这个水坑属于王家。
只要里长点头,把包含这个水坑的地都买过来,自己再怎么折腾都不怕了,不过,这么一大块地方,也不知得需要多少钱。
碧青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对地皮高山仰止的价格,记忆犹新,就算便宜,自己手里这点儿钱估摸也是空想,先把王家的地要回来是正经。
这么想着,挑了一天,晌午后跟何氏去了里正王富贵家,碧青理解就是村长,虽说有些权利,到底是庄稼人,有着农民的朴实,心也善,见了何氏婆媳也没怠慢,招呼他婆娘倒水。
王富贵的婆娘却有些势力,何氏母子俩穷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这会儿上门来哪有好事,生怕是借粮食来了,一边儿倒水,嘴里一边儿说着家里多难多难。
若听她的话,还只当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呢,碧青瞧了瞧这宽房大院,不说七八间正房,就是院墙都有三尺高,用青砖垒起来的,就算比不上那些大地主,方圆十里也算拔了尖儿,站在王家村的村头上,一眼就能看见王富贵家的院墙。
那边牛棚里的牛正吃糙呢,当院散着十几只母jī,咯咯咯叫的异常欢实,旁边的偌大的猪圈里头,母猪躺在太阳地儿里,奶着七八头小猪,小猪仔哼哼唧唧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这样若是还吃不上饭,自家三口早饿死八百年了。
不过,碧青不跟这势力的婆娘一般见识,反而从心里高兴,若这王富贵家没个势力的婆娘,自己那些事儿真不好办了,就是势力的才好,爱占小便宜的人往往吃大亏,这一点儿是奶奶从小教给她的道理。
想着,碧青从自己胳膊上的挎篮里,拿出两张花样子来递给王富贵的婆娘:“常听婆婆说,村子里数着婶子手巧,绣的花儿最好看,碧青没别的本事,倒是会描几个花样子,昨儿得了闲描了两张,给婶子绣着玩儿吧,若是不好,婶子也别嫌弃。”说着把手里的花样子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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