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凡事都喜欢和凤元比,因此我成天都和凤元厮混在一块儿。其实凤元自小就是人中龙凤,过去在我们的小村子里他是最英俊……哦不,是除了本真人之外最英俊的少年,后来我出了小村庄,游历天下,发现便是放眼这全天下能与凤元媲美的人亦寥落晨星。时间久了,我又怎会不喜欢他?认真说起来,他才是叫本真人动这颗凡心的第一人。
毛团一脸困惑,缠着我问道:“少爷少爷,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我嗤笑道:“久?久这个字如何形容得了?我跟他还是凡人的时候就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和爹娘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
小狐狸发出了哇的惊叹声,毛茸茸的大尾巴晃得飞快:“那那,那为什么,少爷你成了道修,他却是魔尊?”
我屈起手指用力在他的狐狸脑门上敲了一下:“笨狐狸,会不会说话?我是道修,他是魔尊?你应该说‘为什么少爷你成了举世无双的预备仙人,他却是个魔修’?”
毛团用爪子抱住被我敲疼的脑袋瓜子,用大尾巴盖住了脸。
我眺望远方,回想着五千年的过往,不仅慨叹。
其实我入了道门,凤元却成了魔修,这桩事说起来倒叫我至今都觉得摸不着头脑,感慨世事无常。
其实小时候我们听了那些修真逸闻,我便常与凤元说,日后我若走上修真之路,我必定是修魔的,不为其他,我嫌道家清修规矩诸多,生不由己,便是修成了神仙也要束手束脚,还不如当个天下第一大魔头。而凤元则不同,他虽从来不曾明确地说过,不过他这家伙从小浑身就散发着一股笃定和清冷的气质,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还总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我闭着眼都能想象他手持拂尘穿着道袍被没眼力见的家伙们当成仙人膜拜的场景。
在我和凤元十岁左右,有一修仙门派来左近招收年轻孩童入教修道。我家父母听说隔壁凤家要送孩子去修仙,立刻回来和我商量,也想送我入道门修炼,便是不能飞升成仙,能学一身本事青chūn常驻也是好的。我本来是嫌弃道家清修之道的,然而一想到凤元会去,我这颗心又定不下来了。凤元若走了,从今以后,我找谁较量去?最可怕的是,几十年后凤元回来,他还是那般年轻貌美,我却成了一届耄耋老翁……一想到这事,我就吓得全身哆嗦,当晚父母就帮我收拾好了行囊,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那招生的修真门派。我去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凤元——我满心满意以为他必定会去,不想叫他以为我是为了他才去的,免得他得意,因此打算到了那里再装作巧合与他会面。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顺利被修道门派录取了,凤元却没有来。我在新录取的小弟子中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又去问负责招生的弟子可曾见过那样一个男孩,他们也都说未曾见过。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凤元在来招生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道法高qiáng的魔修,那魔修见他根骨其佳,有意收他为徒,他便义无反顾地投入那魔修座下了。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被背叛的感受,然而木已成舟,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毛团问我:“那那那,道修和魔修打得那么厉害,少爷,你这样去找他,他会不会打你啊?”
我斜睨这只没完没了的小狐狸:“他若打我,你又待如何是好?你这般敬仰他,要不趁机拜入他座下?”
毛团立刻鼓起脸,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不行!如果凤元敢欺负少爷,我一定帮少爷打回去!”
我这才稍觉得舒心了些,伸手捏捏小狐狸的耳朵:“傻子,他打我做什么?我如今一身修为散尽,已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大魔修,跟我动手,岂不降他自己的身价?不会的。顶多是我想借的东西他未必肯借。”
毛团一脸不解,小脑袋在自己的尾巴上蹭来蹭去:“我好糊涂。少爷你说你和他小时候就认识,可你们又是一道一魔,他又不一定肯借东西给你,你们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啊?”
毛团这话倒问得我怔了怔。朋友还是敌人?其实这件事连我自己也想弄明白。凤元如今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若说是朋友,且不论少年时的jiāoqíng,这几千年来他受难时我相帮,我受苦时他相助,恩qíng也不少;可若说是敌人,也有道理,我们两人一见面就从没一句好话,暗中针锋相对的事qíng也不在少数。而最最重要的是,毕竟,我曾经亲手杀了他的此生挚爱……
那时我已经入道门中修行了许多年,我资质过人,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辟谷的境界,师门上下都十分看中我。有一日,掌门听说附近有一条凶shòu蛟龙,我们修道之人肩负着除妖安民的职责,因此他便让我的师父前去除掉那条蛟龙。我师父见我才智出众,又十分年轻,便带我一同前去,也想趁机历练我一番。
那条蛟龙本是修炼千年的水族,他挨了天劫,却没能成功化出龙身,成了半龙半蛟的妖物,心中不忿,竟然转化成了凶妖,为恶四方。我与师父到了蛟龙出没之地,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尚未见到传说中的蛟龙,却先竟然见到了最最想不到的家伙——凤元。
彼时凤元年纪轻轻,修为也不过刚辟谷,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竟让那条蛟龙qíng愿任他为主人,成为他座下的妖shòu。然而凶妖毕竟是凶妖,生xing贪婪弑杀,且那蛟龙身上怨气极重,绝非可以普华的善类,我师父打定主意必须要除去那条蛟龙,而凤元作为饲主又是魔修,师父恐他豢养妖shòu是为了荼毒苍生百姓,因此也想一并将他擒拿。打从我入道、凤元入魔之后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昔日故友见面,竟是这般尴尬局面。
我为了不与凤元为敌,暗中与那蛟龙相会,挑拨离间,想令他离开凤元。然而那蛟龙却道,凤元是真心爱他,若我想要阻挠他,不需他动手,凤元就会亲手杀了我!
我当时并不信他,然而我去劝说凤元,凤元却道他绝不会离弃蛟龙,若我执意而为,他也不惜与我为敌。我那时气不过,心中恨恼凤元,也就不再去也管他和那蛟龙的破事。然而后来我师父在制伏那凶妖的过程中,反被凶妖使jian计害了xing命,我为师父报仇,不得不引那蛟龙进入我师父临死前穷尽毕身修为布下的法阵困住他,一剑斩杀了他!
我杀了蛟龙的事qíng被凤元所知,他冲进我的住所,不管我全身是伤,狠狠揍了我一拳。我认识他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那种眼神——陌生的,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凤元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当年你说过的话,想必你是一句都不记得了。林戌,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戌。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那件事后,我与凤元就形同陌路了,虽不至于恩断义绝,可日后再相见,却也不会再有一个好脸色,一句好话。
我一路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过去的事,竟不曾注意周边景色。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沧溟之海已经到了。
第73章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沧溟之海。
沧溟之海的入口处由数个幻境组成,想要进入,就必须先通过幻境。离凤元越来越近了,我这心里也就生出了越多的感慨。
小狐狸见我踌躇,好奇地问道:“少爷,我们不进去吗?”
我叹了口气,道:“走吧。”
一进入幻境,周遭的景物立刻变了,我们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村庄,地势平旷开阔,木制的小屋子纵横jiāo错有质,村庄的北边是良田千亩,东边是一条流淌的大河,村中人建了水利沟通,将河中的水引入田野灌溉。青年男人们聚在田中忙碌着农活,年轻漂亮的女子坐在院中说笑、织布、择菜,老人在河边洗衣、喂养牲口,孩子们在泥泞的道路上奔跑着、玩耍着,一派自得其乐之景。
毛团惊呼道:“呀,这里有好多人!”
我屈起食指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笨蛋,都同你说了这是幻境!”
毛团捂着被我砸疼的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可是好真啊。”
的确,凤元是什么人,他勾织出的幻境又如何会不拟真。这村庄像极了过去我们还是凡人时生活的地方,我这一路来连绵不绝的回忆又被他这幻境勾得更真切了几分。
我们穿越过村庄一路向东走,走到河边,只见一群孩童正在水车下嬉戏。
一个满脸是泥的孩子cha着腰对其他人道:“我们比一比,谁能捞到更多螃蟹!谁捞得最多,大家捞上来的东西全都归他!”
一群孩子欢呼着跳进河水的浅域,争前恐后的拿着竹篓cha进泥地中,用脚踩着泥土将藏在泥中的螃蟹虾米bī进竹篓中。发起倡议的少年看向身边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扬起下巴,脸上写满骄傲:“怎么,你不下河参与比试吗?”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比。不过我只同你比。”
那满身泥的顽皮少年“哈”地笑了一声,道:“正合我意!那就开始吧,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那两名少年一起跳入河水中,满身泥的顽皮少年手忙脚乱地捞起螃蟹来。那白净少年却不慌不忙,一边捞螃蟹,一边又时不时偷眼打量与他比试的少年,脸上露出微笑。
毛团问我:“少爷,你怎么不走了?”
我摸着下巴道:“我对他们的比试有些兴趣,不急,咱们看看结果先。”
过了一会儿,那顽皮少年已捞了许多螃蟹。他一直专心致志自己的活,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大叫了一声停,迅速跳上岸去,道:“结束了,大家都上来,看看捞了几只。”
其余少年接二连三地爬上了岸,那白净少年却故意落在最后。他紧张地打量着那顽皮少年竹篓中的螃蟹,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数着数,又迅速扫了眼自己手中竹篓里的成果。他数的时候,我亦在数,他们两人都捕捞了八只螃蟹,竟打了平手。
见那白净少年还不上岸,毛团扯了扯我的衣角,道:“少爷,他是不是想作弊?”
我好奇地盯着那少年,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那少年迅速从自己的竹筐里取走了一只螃蟹,手背到身后,偷偷把螃蟹丢进河里,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岸去。
我与毛团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那顽皮少年方才正数着其他少年的成果,并不曾注意白净少年的动作。待白净少年上岸,他冲过去点了点框中的螃蟹,兴奋地叫道:“哈,我又赢了,我捞了八只,你只捞了七只!”
52书库推荐浏览: 钟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