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天彩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耸肩道:“我只是对他有些兴趣罢了。”说完之后仿佛有些不悦,灿若chūn花般的小脸鼓了鼓,转身走了。
半个月后,韩江终于离开了。
韩江这一去,倒也果真传了些江湖消息回来。靳赫封他为教外尊使,只不过觉得他这人有趣,倒没想过他真能为天宁教出上什么力。没想到这韩江放着武林正道不做,竟还当真为他们魔教卖起命来。实则韩江曾听尹言说过教主与他们兄妹有恩,故想着替尹言偿还一些恩qíng罢了。是正是邪,他却从不关心。
那之后,韩江每隔两三个月,便会上出岫山一次,呆上十天半个月,又走了。他就这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来了,尹言总嫌他太腻人,可他走了,尹言又着实想他。
时光倥偬,一晃眼就这样过了两年。
韩江又一次上了出岫山,一来便缠着尹言喝了许多酒。他喝到脸色微醺时,抓住尹言的手,目光灼灼:“阿言,你的恩qíng报完了没有?”
尹言痴痴地望着他。
韩江从怀里掏出一本泛huáng的书,递到尹言面前,那是五轮教的心法秘籍。尹言十分茫然,糙糙将书翻阅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时,瞧见页脚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韩江握着他的手道:“这行字是我们五轮派和你们天宁教的祖师爷韩子凡亲手写的。门隔流水,十年无桥。我第一回见了你,便想和你一起效法他与郝伍二人,从此山长水远,只有你我二人。”
尹言吓得一下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神色慌张:“你要带我走?”
韩江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愣了愣,复又靠过去再次抓紧他的手,道:“对。跟我走吧,阿言。从此以后阔别江湖,做对闲云野鹤,无拘无束。”
尹言起先是缓缓地摇头,渐渐越摇越快,拼命地将手从韩江手里抽出来。他颤声道:“不……我不能跟你走。”
韩江急道:“为什么?”
尹言不吭声。他也说不出为什么,韩江的提议是他从未想过的,令他太过震惊。离开?从靳赫把他带上出岫山开始,他就已经走进了一个结,亏欠的结,他不知该如何脱身。
韩江哀求道:“跟我走吧。”尹言却始终不应声。
翌日,靳赫召见了尹言。
尹言走进大堂,靳赫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
尹言默默地走过去坐下,靳赫给他倒了一碗茶,含笑看着他。他心中略觉不安,双手捧过那碗茶,喝了下去。靳赫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韩江想带你走?”
尹言的动作一僵,慢慢将茶碗放了下来,垂着眼轻声道:“是。”
靳赫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摸着下巴,道:“那可不好。是他自己向我请缨,说要做我教教外尊使。如今他玩忽职守也便罢了,怎么还想拐带我教右护法?阿言,你去赶他走吧。”
尹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是。”
尹言出去后,靳赫微笑着自言自语道:“那个家伙从来都是笑,自信满满?啊呀,我真想亲眼看看他哭是什么样子。想必很有趣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叫人把卢天彩招了过来。他问卢天彩:“你对韩江很有兴趣?”
卢天彩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qíng,很快敛去,冷哼道:“的确有些兴趣。不过那家伙似乎对男女之事很是驽钝,不怎么有趣。”圕馫闁。苐靳赫让她靠近,坐到自己的腿上,拨弄着她的发丝,轻声笑道:“这不是更有趣吗?连阿言都对他有兴趣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彩,你不想知道?”
卢天彩眉目间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却竭力使自己放松。她对韩江的确有兴趣,故而她感到害怕了。
靳赫捏着她的下巴,微笑道:“天彩,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你这些年做的很好,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你的玩物,你可要记得,千万别将自己折进去了。”
卢天彩一如许多年前那样,娇蛮地冷笑道:“谁配?”
靳赫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去吧。”
尹言回去后,果真向韩江提出了要与他恩断义绝的事来。韩江慌了神,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急急道:“不,不,你不跟我走就不跟我走,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就好。你不要与我恩断义绝,阿言,我喜欢你,我不能跟你分开。”
尹言硬着心肠扒开他的手,道:“你走吧。教主让你jiāo出令牌,你既已生了叛逆之心,便不可再上我出岫山。”
韩江又急又怒,道:“我去找他!便是他不让我上山,我也能闯上来!”说罢就冲了出去,果真上九霄居去找靳赫。然而这一次,靳赫却不如两年前那样好说话,韩江怒火攻心之下和他打了一架,没讨着什么便宜,没办法,只好又去找尹言。然而尹言这一回却是真的铁了心肠,躲着连他的面也不肯见。
韩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鼓起勇气的告白竟换来如此结果。他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又在出岫山上守了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尹言。奇怪的是,天宁教的人对他视若无物,放任他在山上横冲直撞地找人,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赶他下山。
过了好几天,韩江连尹言的影子都没摸到,便渐渐地觉出有些不对来。他好像中了一个局,当初他来纠缠尹言,魔教教主十分痛快地任命他为教外尊使,许他自由出入出岫山,还三不五时派尹言下山执行任务,仿佛是有意安排尹言与他相处似的,让他很快就彻底沦陷。他亦以为靳赫是准许尹言同他在一起的,而且是乐见其成,只是尹言欠了他的恩qíng,故而才要留在出岫山为他效力。正因如此,他才敢这样大方地向尹言提出要带他离开,他甚至有种错觉,靳赫并不会为难他们。然而时至今日,他却有种被人釜底抽薪的痛觉——他似乎被人愚弄了,而且愚弄的很彻底。
韩江虽伤心愤怒,然而找不到尹言,他的伤心和愤怒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憋在心里,唯有更伤心更愤怒。即使有被愚弄的自觉,可他依旧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若见不到尹言,不能亲口听他说一句,又怎能安心地下山?
到了元宵的那天,韩江已经赖在山上半个月了,尹言始终没有露面。他闯进凌云居的地窖里,搬了几坛酒出来。酿酒一事,还是他亲手教给尹言的,这酒窖里的许多酒是他们亲手酿的。他两天没吃gān食,一口气喝了四坛酒,喝的酩酊大醉,躺在院子里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尹言就坐在他身边对他笑。他愣愣地向他伸出手:“阿言。”
然而那人并不是尹言,而是卢天彩。卢天彩看了看他浑浊的眼睛,将手中的迷香cha到一旁的香炉里,附身过去,在他耳边chuī了口气:“你真的要带我走?去过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日子?”
韩江一哽,道:“是。我是真心。”
卢天彩微微蹙眉,旋即展颜笑道:“你喜不喜欢我?”
韩江道:“喜欢。我第一眼见了你,便喜欢你。”
卢天彩道:“你若喜欢我,我便跟你走。”
韩江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翻身压住,喃喃着唤道:“阿言……阿言……”
卢天彩眉头蹙的更紧,抬手堵住了他的唇。
一室chūn光。
事毕后,韩江又昏睡了过去,卢天彩并没有走,也在他身边睡了。等到明天一早,韩江醒来看见身边的人是她,想必会有一出好戏看。
然而这出好戏并没有上演。到半夜三更时,身着黑衣的尹言悄悄溜进屋内,将烂醉死沉的韩江扛了出去,骑上马一路疾驰下了山。
到了山下,尹言将韩江在一棵树边放下,蹲下身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韩江酒醒之后,见自己已在山下,不由大惊。他混混沌沌想起昨夜的事,尹言分明答应了与他离开!昨晚尹言带他下山之时,他曾短暂地清醒过片刻,也知道是尹言将自己送下来的。他心中十分困惑,不知尹言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便想再山上问个究竟。
然而这一次,靳赫加重了山下防守的人数,里三层外三层将出岫山包的滴水不漏,且阵法早就更换过了,他试着硬闯了两次,始终寻不到门路,只得放弃。
韩江疑心尹言有什么苦衷,便想着过些时日,等山下的把守不再这么严密之后再来,因此只得离开了。
第139章番外之陌上谁家少年郎(六)
谁也没料到,韩江这一去,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qíng是,卢天彩怀孕了。她大约是两个月以后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却谁也不敢说,于是便一直隐瞒着,每日过的惴惴不安。
靳赫每隔几个月都会为尹言兄妹检查身体以及武功修为,这件事qíng自然瞒不过靳赫,卢天彩怀孕第四个月的时候便被他发现了。靳赫责问卢天彩为何不吃他给的药。卢天彩也无法解释那天晚上她究竟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吃一颗避孕丹,仿佛是冥冥之中受了什么的驱使,致使人也变的疯狂。然而她自然不敢这样对教主说,只得说是自己忘了吃药。
靳赫让卢天彩打掉这个孩子,便不予追究。出乎众人的意料,卢天彩竟然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想将他生下来。
靳赫第一次遭到卢天彩的反抗,大为震怒,便将她关进了水牢中。
她被关了几天后,尹言终于得到了靳赫的同意,进入水牢看望她。他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韩江当真有这么好?”
卢天彩哭着说:“不是,哥,不是因为他。我下不了手,我已经能听到这个孩子的心跳了,他还会在肚子里踢我。我试过很多次,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杀他……”
尹言无语良久,劝道:“天彩,你若不杀了这个孩子,教主会杀了你的。”
卢天彩哀求道:“哥,你去帮我求求教主,教主最疼我,他会放了这个孩子的。求求你,你去跟教主说,只要他肯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去亲手杀了韩江!”
尹言十分震惊。他走上前,将手摁在卢天彩的肚子上,道:“教主不会让你生这个孩子的。他叫我来,便是让我劝你。如果你杀了这个孩子,他待你还是一如从前。”手上渐渐加力,“你若下不了手,我帮你。”
卢天彩哭着尖叫道:“不!不!!哥,不要!!!你去帮我求教主!他最疼我,他一定会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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