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乐敛了笑容,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虞小鼓道:“我想读书,我想参加科举。做了官,有了权力,我就有机会为父母平反,有机会报仇。”
季乐沉默了良久,问道:“你认得他,那他认得你么?”
虞小鼓摇头:“他没有见过我。当年我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他的。”
季乐叹了口气,道:“难怪替人抄书的时候,许多书你都多抄一份自己留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想读书便读吧,我画画,做皮影,总能供的起你读书。”
虞小鼓道:“我们先挣钱,有了影人我们就唱戏,边唱戏我边读书。仇也搁置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不必急于这一刻。总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季乐道:“不管是十年,还是一百年,我都陪着你。”
过了几日,季乐进城去买宣纸,回来的时候身后却跟了个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男人。
虞小鼓定睛一看,亦是大惊:“倪小八,花凌!”
原来花凌、白七、倪小八离开华州后,因为瘟疫封城在一个小城耽搁了许久。等他们再要走的时候,金兵已打了过来。眼看着家乡被金人的铁骑踏的破碎,眼看着同胞被金人屠杀,三人义愤填膺之下报名参了军。然而北边战事且战且败,三人所在的军队甚至没跟金兵jiāo上锋就开始溃逃,白七不幸被流矢she中身亡。眼看无望的花凌和倪小八脱离了军队重新踏上了向南流亡的路。当季乐在临安城附近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都已瘦的脱了形,花凌更是饿晕了过去。
季乐将花凌抱到chuáng上,紧张地摸着他的脸,一遍遍叫道:“花凌,花凌,你快醒醒,快睁眼看看,我是季乐啊!”
倪小八可怜兮兮地说:“季乐哥,花凌哥只是饿晕了。你可有什么吃的?”
季乐恍然大悟,慌忙冲向厨房去准备吃食,仓促间带倒了桌上的东西他也顾不上了。
虞小鼓默默拾起被他扫落的书籍和影人,看了眼chuáng上奄奄一息的花凌,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来。然而他很快就将这股失落压抑,打了水细心地替花凌擦脸,直到季乐捧来热粥,他才一声不响地退开。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喂怎么写不完的苦bī事呢!
15
15、第十五章...
等花凌和倪小八康复之后,他们两人也能帮着做些抄书糊纸的活计,但多了两张要吃饭的口,日子反而较之前拮据了些许。
季乐用余钱在小木屋边上又新建了一间新房,供花凌和倪小八住。如此一来,他们几乎没什么积余了。
四个少年辛勤劳作了半年,终于凑齐了月琴、唢呐、板胡等皮影戏需要的乐器和些许牛皮,季乐小心翼翼地规划牛皮,几乎将每一寸牛皮都物尽其用。
这时虞小鼓和季乐都已十六岁,花凌十九,而倪小八亦有十五了。若是搁在太平盛世,这年纪的少年恐怕都已订了亲.可如今莫说亲事,他们功不成名不就,连自己都仅是勉qiáng养活罢了。
这天虞小鼓带着倪小八进城去了,季乐在房里画画,花凌则在外面劈柴。季乐画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厌了,于是搁下笔走到院子里。
他接过了花凌手里的斧子:“我来吧,你去歇息一下。”
花凌笑着搡开他:“该休息的倒是你罢。我见你从昨个儿起就闷在房里不出来,可别把眼睛和身子熬坏了。”
季乐叹了口气,拉着花凌的袖子道:“别劈了,陪我说会儿话罢。再对着画里的人,我也该入画了。”
花凌摁着季乐坐下,手劲适中地替他揉捏肩颈。
季乐惬意的很,流露出亲昵的姿态:“花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花凌怅然地眺望远方,无由红了眼:“小瓜皮……人能活着就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季乐知他想起了白七,忙拉着花凌在身边坐下,颇有男子气概地将他搂入怀中:“花凌,你还有我,还有小鼓,还有小八。”
花凌抓着他的衣襟,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却qiáng颜欢笑道:“你曾说日后再见了我便称我师兄,怎的还是这般没规矩?”
季乐嬉笑道:“我偏不叫。花凌!花凌!”
花凌噙着泪花,作势要打他,两人滚成一团,好不亲密。
此时恰逢虞小鼓带着倪小八回来,见了此景,虞小鼓只觉心中酸酸涩涩不是滋味,又说不上个究竟来。他借口有事,让倪小八先行回去,自个儿一转身,又奔着城外一处山上去了。
虞小鼓打着主意上山随意走走,抚去心头的烦躁,也好寻个赋诗的灵感。他爬到山头上,却瞧见那里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其中一个手里攥着扇子,姿态好不潇洒;另一个毕恭毕敬地侯在一侧,谁主谁仆,一目了然。
适逢早晨的浓雾散去,那攥着扇的公子摇头晃脑地吟道:“拂去山间霭……”
虞小鼓qíng不自禁地小声接到:“归来看晚晴。”
他只是随口一吟,孰料那两名公子耳尖的很,目光齐刷刷转到他身上。虞小鼓骇了一跳,直觉自己做错了事,转身就想跑,却又觉得师出无名,于是杵在原地傻愣着。
执扇的公子朝他走近:“莫道桑榆晚……”
虞小鼓qíng知他是在考自己,于是接道:“微霞尚满天。”
“瘦影自怜秋水照……”
“卿须怜我我怜卿。”
“花红易衰似郎意……”
“水流无限似侬愁。”
锦衣公子越走越近,笑容轻佻地用扇柄挑起虞小鼓的下颌:“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虞小鼓大骇,一掌拍开他的扇子,拔腿就跑。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听见身后那名公子留下一串慡朗的笑声,倒也并未追上来。
虞小鼓跑回木屋,脸色通红,气喘不止。季乐见状赶紧上前:“小鼓,你怎么了?”
虞小鼓摇摇头,一声不吭地回房了。
置办了道具后,众人重新开始cao练起皮影戏来。虽丢下一年不碰,然练了不久技艺也还拾的回来。虞小鼓掌签的时候如何也不顺手,手里的影人动作一顿一顿,漏dòng百出。
季乐上前查探究竟,才发现当初虞小鼓被人扳断过的无名指使不上劲来。之前虞小鼓自己并不是没有发现,然而抄书gān活的时候无名指不大派的上用场,倒也能凑合。可皮影戏里掌签人十根手指根根都要派上大用处,这样一来,他竟是不能再执签子了。
“总有其他方法练的。”虞小鼓显得并不十分在意。
季乐心疼地执起他的手,将唇贴上他断过一回的无名指:“小鼓……”
虞小鼓漠然地将手抽回来:“并不打紧。”
季乐再度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凑到唇边,近乎虔诚地吻着他受伤的手指。
“小鼓,以后你就做前声,我来做签手。”
“嗯。”虞小鼓只觉手指发烫,不由微微颤抖。
季乐搁下影人,拉着虞小鼓来到chuáng边:“我好困了,今日不练了,早些歇息可好?”
虞小鼓道:“我还要读书,你若困了便自行歇了罢。”
季乐道:“那我便陪着你,你什么时辰肯睡了我便什么时辰睡。”
虞小鼓看了不久的书,见季乐果然坐在一旁陪着他,于是微微叹息,将火烛chuī灭:“罢了,睡罢。”
到了chuáng上,季乐从背后抱着虞小鼓,一遍遍唤道:“小鼓……小鼓……”
虞小鼓听的耳热,正待喝止,却察觉季乐的手突然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起来。
虞小鼓浑身一僵,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乱碰?痒得很。”
身后半晌不回答,好容易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碰了。睡罢。”
虞小鼓回头,恰擦着季乐的脸颊,才发觉他脸上烫的很。大约是被那温度传染,虞小鼓脸上竟也烧了起来。“噢,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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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四名少年组了个戏班子,为了纪念潘九戏,戏班的名字还是叫九戏班。虞小鼓、季乐、花凌学的是碗碗腔,倪小八学的是老腔,四个人经过一阵磨合,倒也过得去。因为五人的戏班子只剩下四人,他们商议后决定由虞小鼓任前声,季乐任签手,花凌、倪小八分别负责上档下档,唱戏时需要的乐器减了几样,后槽其余的活四人分摊。
很快,他们就到临安城里开演了第一场戏。
由于筹出的影人还少,戏班子能唱的戏不多,头一天他们只演了一出脍炙人口的《包公案》。皮影戏是北方的戏种,临安人中见过这种把戏的人极少,故倒也吸引了不少看客。一个时辰将一出戏反反复复演下来,便有许多人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熄灯之后还有不少好奇的百姓围着他们问影戏的关窍。
季乐和倪小八数赏钱数的眉开眼笑,眼见关城门的时间已过了,他们出不了城,便决定用这颇丰的赏钱到客栈里挥霍一把。
这四人中当属虞小鼓的酒量最浅,可他不喜欢huáng汤,从头至尾只吃了些下酒菜便止了筷。季乐酒量一般,可他兴致最高,几碗酒下肚,整个人连骨头都苏了。
上楼的时候,季乐面红耳赤地扒着花凌不放:“花凌,花凌,你别难过,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花凌喝的也不少,被他扯得东倒西歪,若非虞小鼓和倪小八扶着,两人险些双双从楼梯上滚下去。
虞小鼓木着脸将他们连拉带扯地拖到厢房门口,拉着倪小八转身就走:“他们既这么亲密,今夜你我一间房吧。”
倪小八还算清静,连连摆手:“他们醉的这样厉害,呆在一处恐怕连chuáng都爬不上。还是你照顾季乐,我照顾花凌哥罢。”说罢就上前去搀扶烂醉成泥的花凌。
虞小鼓恨恨地看着他们将房门阖上,这才心不甘qíng不愿地将季乐拽起来拖进房去。
他替季乐除了衣衫,又打水替季乐清了清身子,这才在他身边躺下,冷冷地威胁道:“你老实着点,晚上若撒起酒疯吵了我睡觉,仔细我将你丢出去。”
季乐已醉的神志不清,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呻吟。
虞小鼓阖上眼正准备入睡,季乐却突然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扒上来。虞小鼓yù将他推开,才发现他力气大得很,箍的自己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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