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流年》作者:钟晓生【完结】
1、第一章...
虞小鼓装成乞丐混出了临安城,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他故意弄的破破烂烂,全部的家当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包裹。
天下之大,已没有他的家了。而想到他的家人们此刻正不知受着什么样的苦,他不禁用力咬住下唇,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如今已无亲故可投奔,一路跌跌撞撞往北走,只想远离临安城这伤心地,却不知究竟要走往何处。所幸路上遇上了一支好心的商队,暂且将他收容,带着他一路北上。
等虞小鼓跟着商队来到华州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华州此地地势平坦开阔,临近长安,自殷商时就是富庶之地。这日huáng昏时商队刚刚入城,虞小鼓见此地繁华与临安城不分上下,不由勾起了思乡之qíng,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脱离商队不知走到了何处。
他孑身一人站在路边,正不知所措间,忽听得远处锣声鼓声一阵响,依稀是有人在搭台唱戏。虞小鼓本不是爱热闹的人,可挡不住那细腻凄婉的唱词一声声传入耳中,竟是被触及了某根心弦,勾的他不由自主往人群走近去。
“可怜我枕上泪珠儿都湿遍,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
“寻你来到金山寺院,只为夫妻再团圆……”
华县此地的方言虞小鼓听不太明白,但戏中人一腔哀怨却是听得分明。
“若非青儿她拼死战,我腹内娇儿难保全……”
捏嗓唱的旦声如泣如诉,哭腔里的每一颤声都似以玳瑁拨着听戏人的心肝,令人不由被这qíng感所打动。围观的已有几名老妪掩帕揩起泪来。
虞小鼓自出了临安城,几番回想起旧事都曾使眼泪在眶里打转,却从没让它落下过。今日听了这出戏,分明是一字未听明白,却偏偏听得伤qíng不已,不知不觉中泪已落下数行。
他挤入人群,这才看清此地演的是一处皮影戏,木搭的台子上撑起一张白布屏,巴掌大的皮影人正演着一出悲欢离合的戏。
蛇女跪在一名男子面前,抱着他的腿哀声祈求。男子丝毫不为所动,拔出剑从蛇女后心窝捅进去,霎时血溅白屏,蛇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叫。
“啊!”
虞小鼓已看的入了戏,见得此景,qíng不自禁低呼了一声,捂着眼不敢再看。方才溅到白布上的那些惊心动魄的“血迹”,让他回想起官兵提着刀冲进他家中的场景,想起那些惨死的亲人,想起母亲声泪俱下的叮嘱……
虞小鼓只觉天旋地转,几要呕出血来。
等一出戏落幕,一个与虞小鼓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从白布后走出来,端着铜盘向众人讨要打赏。他走至虞小鼓面前,盘里的铜板晃的叮当响,虞小鼓这才从戏里醒过神来,摸遍全身也只掏出一文钱,略有些羞赧地投至铜盘里。
那少年对着他露齿一笑,带着探询之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这才绕过他向其他看客讨赏去了。
等人群渐渐散去,戏班子开始拆台收拾东西,虞小鼓依旧站在台前没有离开。
趁着众人正忙,方才负责讨赏的少年从台子后面绕出来,笑吟吟地走到虞小鼓面前:“你怎么不走?”
虞小鼓抬起红肿的双眼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眼不语。
少年笑道:“方才师父他们在唱戏,我就在后面偷偷看你。你听戏倒是听的十分认真,可如今戏已唱完了,你怎么还不离开?”
虞小鼓还是不说话。
少年也不介意,笑嘻嘻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虞小鼓迟疑了好一阵,低声道:“小鼓。”
少年眉眼间尽是笑意:“小鼓,我叫季乐。
这时台后有人唤季乐的名字,季乐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匆匆丢下一句:“你长的真好看。”便扭头跑回去帮忙了。
虞小鼓怔了一怔,低头看着自己一声破破烂烂的衣服,想必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怎会称的上“好看”?更何况他是个男孩子,从前gāngān净净的时候也没人会用这种词来夸他。
不一会儿,戏班子收拾完东西离开了。
虞小鼓这才发现这班子里一共只有七个人,每人身上都扛了不少东西。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季乐也扛了个巨大的木箱,看起来十分吃力。
虞小鼓眼睁睁看着戏班子走远了,突然拔腿追了上去,可追到了只剩十几步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踌躇着不敢上前。
就这么一路追追停停,虞小鼓跟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外。
季乐方才一路上都不敢和虞小鼓搭话,等回到住处,眼看着班子里其他几人都进了屋,虞小鼓还一脸迷茫地站在屋外,季乐忙返身走回去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虞小鼓抱着包袱的胳膊收的紧紧的,半晌才道:“我想学唱戏。”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了~~
这次的主角是唱皮影戏的师兄弟,本来选的年代是北宋末年,但是因为我能找到的那时候已经有的戏本太少了,我自己又编不出什么戏曲来,所以背景就改成了【借鉴北宋末年时代背景的架空历史向】ORZ
做个小小的科普:华州在现在的陕西华县,华县皮影戏又称五人忙,五个人分别是:前声、签手、上档、下档、后槽。至于这些人具体是负责gān什么的,文章后面会慢慢介绍
写这篇文的最终目的除了写一个耽美的爱qíng故事,也希望能让读者们对皮影戏有个比较浅显的了解,因为我自己挺喜欢这个的,毕竟也是中国的文化瑰宝之一。但是我自己当然也没唱过戏,我就是个资料党,写的不好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如有纰漏欢迎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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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皮影戏班子里年纪最大的是做前声的潘九戏,如今已是知非之年。班里其余六个人都是潘九戏的徒弟,有的学成后便跟着潘九戏搭班演皮偶戏,有两人还是学徒,不能正式演出,平时便跟着边学边打下手。一个是季乐,另一个名叫花凌,年纪虚长虞小鼓和季乐两岁。
虞小鼓说要拜师,季乐便替他进屋去问潘九戏,孰料过了一会儿季乐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对虞小鼓支支吾吾地说:“小鼓,师父让你走……”
虞小鼓皱眉:“为什么?你师父不收徒弟了?”
季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问了师父,师父什么也没说。”
虞小鼓沉默片刻,在门槛外缓缓跪了下去:“跟你师父说,他不收我,我就在这里跪着。”
季乐咬咬牙,转身又进去了。这一进去,就没再出来。
转眼天就全黑了,这期间没人再出来问过虞小鼓,却也没人来将大门关上。
堂里亮起了火烛,依稀传出碗碟碰撞的声音,饭菜的香气传到虞小鼓鼻子里,令他不由咽了咽唾沫,却依旧跪着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屋中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低喝“季乐,坐下”的声音,接着是收拾碗碟的声音,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里的油灯一盏一盏熄灭了,只剩下清冷的月光还照着这片土地。
“吱呀……”一间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门fèng里挤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虞小鼓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凉了的馒头递给他:“小鼓,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偷偷给你留的。”
虞小鼓抬头看了季乐一眼,本想拒绝,可自己实在是饿的厉害了,毕竟还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最终还是犹豫着将馒头接了。
季乐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从小口吞咽变作láng吞虎咽,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着点,别噎着了。小鼓,你从哪里来的?”
虞小鼓边啃馒头便含混不清地说道:“临安。”
季乐点点头:“难怪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华州人。你……”他本想询问虞小鼓的家人,可看着虞小鼓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模样,心中已有了答案,话便咽了回去。
季乐叹了口气,道:“师父他不肯收你,你在这跪着也不是办法。我……”
虞小鼓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摇了摇头:“你师父会收我的。”虞小鼓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既然潘九戏没有硬赶他走,也没说出不收他的理由,更没有将院子的大门关上,便说明潘九戏或许只是在考验他。
季乐看他坚持,也不好多劝,叹气道:“那你要不要去歇歇?明天早上再来跪?师父已经睡了,你现在跪着,他也不知道。”边说边有些羞赧地抓了抓头,“我和花凌、张师兄睡在一块儿,不能带你回去。要不我带你去柴房?”
虞小鼓又摇了摇头,从始至终表qíng都没有什么变化:“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季乐又陪了他一会儿,等到夜深的时候,捱得又冷又困,悄悄回屋给虞小鼓拿了件衣服,虞小鼓还是拒绝了。
季乐无法,只得自己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纷纷从屋子里出来,季乐哈欠连天,显然昨晚睡得并不好。
潘九戏见虞小鼓还跪在门外,脸色已捱的惨白,身形摇摇yù坠,于是脚步一转走了过来。
“名字。”
“……虞小鼓。”
“祖籍。”
“临安府。”
“你父母呢?”
虞小鼓咬住下唇,过了一会儿眼圈又红了,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有我一个人。”
潘九戏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冷冷地唤道:“季乐,把他扶进去。今天你留在院里子练习掌签,顺便告诉他戏班子里的规矩。”顿了顿,又对虞小鼓说:“如果我回来你还留在这里,我就收你为徒。”
季乐眼睛一亮,立刻来了jīng神,忙冲上来将已跪的没了知觉的虞小鼓扶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掺进房中。
潘九戏看着两个身形相似的少年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等戏班子带着东西离开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季乐和虞小鼓两个人。季乐让虞小鼓躺在自己平时睡的小chuáng上,殷勤地端了碗热粥送到chuáng边:“要是不够,我再给你添。”
虞小鼓方才不觉得,等躺到了chuáng上,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疼的厉害,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于是摇了摇头。
季乐硬将碗往他手里塞:“吃点吧,你昨晚上只吃了个馒头,一定饿了。”
虞小鼓接不住碗,险些将粥撒了。季乐恍然大悟,忙拿起勺说:“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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