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拱手:“李霁见过忠远侯。”
江猷双目一狭,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江猷见过钦差大人。这二位是……?”
李霁道:“此二人是本钦差的左右副使。”
崔顾二人一怔,江猷亦是一怔。京城来信上只说中书侍郎李霁出任钦差,却从未提到过副使。且既是左右副使,反倒是顾东旭张手张脚地坐在中间。再看崔少宴衣着打扮,正是他方才在躲在城墙上瞧见的撒泼骂街之人。
有趣,果真是有趣!
江猷笑意更甚,转弄着手上白瓷酒杯:“听说钦差大人乃是李太傅独子。当年本侯在京之时曾有幸得太傅大人指摘一二,收获颇丰。李太傅的文韬胜本侯千倍,想必李大人少说也可胜本侯百倍罢。”
李霁瞄了眼桌上置放的笔砚。
他一进来便发现桌上除了酒之外并无菜肴,反倒齐整地置放着一方砚台与几张宣纸。
李霁眉眼好看的弯了弯:“噢?看来忠远侯这是想考考本官了?”
江猷大笑:“不敢不敢。不过是饭前助助雅兴罢了。”说罢抽出一张提了诗的纸来:“这是本侯拙作,想来李大人胜过本侯百倍绝不在话下。”
又扫了眼坐在一旁的崔、顾二人,道:“两位既是钦差大人的副使,想必亦是文采过人,不如请二位也试一试,让我等开开眼?”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响指一打:“再上两套笔墨来。”
李霁qiáng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念道:饭前助兴?你当老子是小倌啊混蛋!
顾东旭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让老子作诗?先看懂老子的狗爬字再说!
崔少宴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外加冷哼一声:老子只会做yín诗!要不你先派两个美人来激激老子的诗xing?
笔墨立即就由两位眉目清秀的少年捧了上来。
顾东旭不耐烦地挥挥手:“放下放下!”
崔少宴喜上眉梢地摸了把细嫩的小手:“我来我来!”
少年脸色一红,低着头退到一旁。江猷眉梢一挑,笑意又浓了些。
三人伸长脖子看了眼江猷的诗:青糙绿罗裙,天地一佳人。
李霁微笑,提笔;顾东旭歪歪嘴,提笔;崔少宴嗤笑,提笔。
须臾之后,三人一齐放下笔。
侍从将三人的宣纸依次收了,一并递给江猷。
江猷绕有兴致地接过,第一张字迹清秀,笔力回环有劲:“青糙绿罗裙,天地百佳人。”
他哈哈一笑,将第一张叠到最后。第二张字如虫蛇,拗成一团:“青糙绿罗裙,天地千佳人。”
他笑的有些僵了,目光还是流露欣赏之色。再抽出第三张,字大有风雨yù来chuī墙倒之势,江猷不得不偏过头才将字看正了,顺着念道:“青糙绿罗裙,天地万佳人。”
“哈哈!好!好一个万佳人!几位大人果然是胜过本侯百千万倍!本侯服了!”江猷双目炯炯有神,豪慡地一拍桌子,目光却是在崔少宴身上玩味地停留了片刻,笑得愈发高兴了:“上菜!”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四十八章
每上来一道菜,端菜的小厮便会报上菜名。
“地蛇吃龙”是两蛇首尾相衔;“江山二分”是一道豆腐羹一分为二,中以ròu糜隔开;“各自为政”是鹌鹑蛋、jī蛋与鸭蛋等用茶叶炖煮后盛于一盘……
饶是顾东旭与崔少宴这样的粗人,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李霁沉静地笑了笑,夹起一枚鹌鹑子:“忠远侯真是雅致,如此简单一道茶叶蛋也能取出这般恢弘大气的名字来。若是换了本官,只怕起出的名字要俗上许多。”
江猷挑眉:“噢?钦差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李霁笑指了指大小相差甚大的几枚茶蛋:“这道菜若是依本官来看,当叫做‘以卵击石’。”又指了一道“圈地为王”,道:“以芡汁围起薯泥,若由我说,便应叫‘江山稳固’。”
李霁顿了顿,眯眼笑道:“侯爷还要听吗?”
江猷浅笑:“钦差大人连日舟车劳顿,路上吃不上几顿好的,如今该是饿坏了吧?不如先填饱肚子,再与本侯探讨这菜名一事。”
李霁眉眼弯弯:“也是。”出手夹了一筷“地蛇吃龙”:“这两条蛇怎么看起来没甚区别?是同一种蛇?”
江猷亦夹了一节蛇骨放入碗中,目光丝毫不掩挑衅:“哪条是蛇,哪条是龙,只怕还未分定。”
李霁举筷的手顿在空中,面上的笑容终是沉敛了。
顾东旭蹙眉,不满地扫了眼江猷,只觉他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心中对此人下了个“jian臣”的定义,原本腹中空空如也,却也败了胃口。
再看崔少宴,仿佛全未察觉席上暗cháo涌动,埋头大快朵颐,吃得正香。
江猷本是皮笑ròu不笑,待视线扫到满面油渍的崔少宴时,眼中当真多了几分笑意:有趣!好一个不显于色的有趣之人!
待总算熬完了一场危机四伏的接风宴,两人沉着脸、一人神色轻松地走出了厢房,来到楼下预备好的马车前。
江猷为众人包下了一间浴馆,往下便领着众人前去洗尘。
崔少宴上车之前磕绊了一下,不等顾东旭上前搀扶,已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厢。
顾东旭钻进车厢中,被双腿打颤的师兄一把拽住:“娘,娘希匹的!吓,吓死老子了!你看那姓江的佩刀都不解!旁边还立俩带刀侍卫!老子还以为吃到鸿门宴了喂……”
顾东旭:“……”
众人到了“香汤馆”,先有一浓妆艳抹的掌柜迎上来,问过众人伺候沐浴者是要小倌还是姐儿,几人皆选了小倌。
进了浴场,几人皆有些拘束,反倒是江猷颇有主人的气派,大大咧咧解了衣袍,露出jīng壮的身躯。
原本裹在衣袍之中,倒将他一身健硕的筋骨肌ròu隐了起来,只觉儒雅风度。如今赤身luǒ体,端的是书生的脸配了将军的身材,不由教人眼前一亮。
顾东旭与李霁见了他六块腹肌皆看怔了——只惊叹一番,倒并无其他念想。
崔少宴却是十分不屑,撇了撇嘴,粗粗将衣服扒了就向水中跳,溅起一番水花来。
李霁回过神,目光自然转到了顾东旭身上——解衣带,看一眼;抽衣带,又看一眼;脱外袍,再看一眼;解内衫……
顾东旭嘴角抽搐,原本大大咧咧的不甚在意,却反倒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三两下扒了衣裤就往水里淌。
李霁内衫褪到肩处,突然大惊:“顾兄,你臀上的胎记呢?!”
顾东旭瞥了他一眼,随口诌道:“噢,年纪大了就自然消了!”
李霁:“……”胎记也可以消?自己眼花了?或是他屁股上抹了脂粉遮盖?
李霁不甘,匆匆将褪下的衣服扔给随侍的小倌,下到水中紧紧盯着顾东旭的臀部不松——如若是涂了胭脂,浸了水便会化掉的吧?
大约是他目光太过炽热,目光粘滞的部位太过隐晦,顾东旭被盯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向师兄那边挪去。
跪在池边替他揉肩的小倌捏一下胳膊,人跑了;跪行移过去,再捏一下肩膀,人又跑了。迫不得已跪行着随他一寸寸挪动了半个池子。
顾东旭在水中艰难地移到崔少宴身旁,总算定了下来,舒舒服服放松身子任小倌揉捏,舒服地发出喟叹声。
崔少宴只瞥了他一眼,心思又回了随侍按摩的小倌身上,眯着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容貌秀清的小倌被池中热气蒸红了脸:“凝漆。”
崔少宴侧头,嘴唇似有若无地撩过他细白的手背:“果然是面如凝脂、眼似点漆!”
顾东旭见怪不怪地扯扯嘴角:老大只有在调戏人的时候肚中才有点墨水!
他泡了不一会儿,只觉方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减,反倒愈发厉害起来。睁眼一瞧,却见江猷毫不避讳地盯着这边,那目光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剥皮拆骨,端的教他泡在温泉之中亦打了一个寒颤。
这人远比李霁可怖了百倍!
替他捏肩的小倌再一次迫不得已地随着客人膝行左移、左移,挪回了原先的位置:“……”
这一趟洗尘过的不比接风宴轻松,好歹熬到了时辰,众人接连上岸。崔少宴已将那小倌名姓、住处与休息时日都打听清了。
江猷这地主之谊算是尽到了,便将一众人送回了驿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崔少宴,转身上马离开了。
李霁装作不经意,却一直注意着江猷的举止,与顾东旭附耳道:“这姓江的似乎对你师兄有些兴趣。”
顾东旭鄙夷道:“瞎了他的狗眼。”
李霁:“……”深以为然地颌首:“说不定是王八看绿豆,恰对眼了。”
顾东旭嗤笑:“不会,他不是老大愿意荼毒的那一类。”
李霁挑眉:“噢?那你师兄喜欢甚么样的?”
顾东旭扯扯嘴角,将师兄兜底卖了:“你瞧江猷那身板和气魄,老大若是遇上他,铁板钉钉是要吃亏的。他这人吃软怕硬!”
李霁眉眼一弯,惯xing地挥开折扇,顺着问下去:“那顾兄又喜欢甚么样的?”
顾东旭脸一沉,面无表qíng地瞥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李霁:“……”
他不折不挠继续问道:“说来听听又有何妨?”
顾东旭好笑:“难不成老子喜欢什么样,你便改成什么样?”嘁,那老子喜欢鼻孔cha蒜的你cha不cha?
李孔雀扇子一扬,又遮半面:“改是自然要改,却不是我改成顾兄喜欢的模样,而是将顾兄喜欢的模样改成我!”
顾东旭白眼儿一翻,懒得再同他纠缠,大摇大摆进屋去了。
是夜武冰武火入了李霁房中。
武冰道:“这忠远侯的态度未免太过嚣张,他只差未将造反二字……”
武火:“写在脸上。”
李霁垂眼:“他既如此志得意满要与朝廷决裂,无非两个方法:一,借我之口向皇上挑衅。二,杀了来使与朝廷反目。”
他抬眼:“你们说,江猷会用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咳,大半夜填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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