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_钟晓生【完结+番外】(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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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楼先是微诧,旋即佩服起赵平桢的胆色。宗gān反水的消息传到金人那里,金人必会有所防备,所以他知道的那些机密也就不成机密了。他刚来到我方阵营,立刻让他带人去偷袭,既讨着了便宜,而且他反水的消息完颜昭想瞒都瞒不住了。这对于金军来说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平桢从怀里掏出一盒膏药,将秦小楼的外衣解开:“我替你上药。”

  秦小楼顺从地除去外衣,任赵平桢将自己身上的绷带解开,jiāo错密布的伤口bào露在空气中。他一边看着赵平桢为自己抹药,一边道:“唐竟非常熟悉金兵的作战模式,可以先让他做个副将。并且他出战,与他对战的金兵一定会士气低落。”

  赵平桢用手沾了药膏轻柔地揩在秦小楼的伤口上,然而秦小楼还是疼的嘶嘶抽气,并忍不住摆动身体躲闪。赵平桢压住他肩膀上没伤的地方:“别动,从对岸回来你都忍的了,这点痛算什么?别把伤口挣裂了。”

  秦小楼只得抓起枕头用力咬住,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如今坐的chuáng正是赵平桢平时睡的,枕头上满是赵平桢的气息。那样熟悉的气息传入他鼻腔里,多少让他好受了一些。

  赵平桢道:“唐竟恐怕不适合带兵。我派他和汪示去偷袭的时候就让汪示注意过他。他毕竟在金国的部队里过了十五年,看着那些人,他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秦小楼闻言一怔,又觉得在qíng理之中。等赵平桢为他上完药,他道:“那就把他送回临安,给个兵部的官职吧。”

  赵平桢又摇了摇头:“他的身份太特殊。目前他只能是宗gān,不能是唐竟,很难在朝中给他安排一个官职。”

  秦小楼想了想,亦觉有理。可正因为这样,秦小楼骤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来:唐竟何其可悲,整整十五个大好年岁用来忍rǔ负重地卧底敌军。然而眼看着他就要登上顶峰的时候,却被赵平桢硬生生拽了下来,甚至无法顾忌他那在金国的妻儿的xing命,只为了换回秦小楼一条命;当他终于回到故国,却因为上位者种种的顾虑,只能顶着“敌军降将”的名号,真正的身份不知何时才能得以昭雪,并且在故国竟无法安置他的位置。同时他又是伟大的,在金国得到了荣华富贵,却从不曾忘本。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救秦小楼的结果会如何?可他还是做了。

  秦小楼不免叹了口气:“他太不容易。等战事一平,给他一大笔钱,遣他回乡吧。”

  自从秦小楼醒来以后,赵平桢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仿佛他被金人掳走、自己she了他两箭、他九死一生地逃回来,这些事qíng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看到秦小楼昔日光洁如玉的肌肤被打的皮开ròu绽、像是长满了ròu虫,除了皱了皱眉,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为秦小楼重新缠好绷带,赵平桢道:“我已向临安写了信,命朱立明赶来为你治伤。他最擅长治这些外伤,当年宫里被刀子划花了脸的嫔妃也能被他把皮肤医的光洁如新。”

  秦小楼想起朱立明正是当年赵平桢带来为秦程雪治假瘫的那位曾经的宫廷御医,遂笑问道:“贞卿嫌我?”

  赵平桢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果真变出一副嫌弃的嘴脸来:“我可不想每天抱着这么恶心的身体睡觉。”

  话虽这么说,当天晚上赵平桢批完了公文,还是小心翼翼地拥着秦小楼躺下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秦小楼柔顺的长发,道:“明天午时我会召集校尉以上所有官兵,你想想说辞,有些人还是不信你。”

  秦小楼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问道:“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我?”

  赵平桢回答的不假思索:“从未。”

  秦小楼不禁问道:“为何?”

  赵平桢微微一哂,道:“秦明栋啊秦明栋。我认识你整整八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秦小楼突然有些茫然。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正义或大义,难不成在赵平桢心目中他的形象竟如此正直?

  赵平桢接着道:“你是聪明人。你的弟弟还在临安,你纵是再贪生怕死,也绝不会真的投降。就算你站在完颜昭身边,顶多是逢场作戏罢了。”

  秦小楼闻言默然片刻,旋即清明地笑了起来——赵平桢果然是懂他的。然而同样的,亦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赵平桢。

  赵平桢低头吻了吻他的额际,漫不经心地说道:“从你跟了我起,我就知道,你不会叛我。”

  秦小楼眯起潋滟的双目,笑得好不温柔:“是。我决不叛你。”

  待夜色深了,秦小楼渐睡熟了。

  赵平桢全无睡意,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从秦小楼头下抽出来,披上外衣走出了营帐。

  他对着星星月亮出了好一会儿神,又回到营帐里,摸黑确定秦小楼的位置,从他的额角一路吻到唇边。他摸着秦小楼的脸喃喃道:“小楼,若没有了你,这日子可该多无趣?”

  第40章

  秦小楼养伤的时候赵平桢故意让不少将领去探望他,人们看到秦小楼被金人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先前的疑心也就消减了不少。

  秦小楼躺在chuáng上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常常差人把唐竟找来,两个人关在一间帐篷里不眠不休的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别人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赵平桢也不急着问。

  这天赵平桢忙到深夜才回营,一入帐篷发现秦小楼早已睡了,案上却还为他留着一盏烛火。赵平桢自行卸下铠甲,走到榻边为秦小楼掖了掖被角。

  秦小楼睡的浅,被他这一弄竟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睡意缱绻地喃喃道:“嗯?你回来了。”

  赵平桢微微一哂,轻拍他的脸道:“你接着睡,我洗把脸就上来。”

  秦小楼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以示亲密,复又翻身睡了回去。弥雨昍音整理赵平桢望着手心呆了这么一刻,不知所谓地耸耸眉梢,自去取水洗漱。

  等他洗去一身风尘,走到案旁准备熄灭烛火,这才发现案上的镇纸下压着一叠宣纸。赵平桢弯下腰,藉着昏暗的烛光看清第一张宣纸的抬头写了四个字,正是三十六计中胜战计的第三计——“借刀杀人”。他一时感到惊奇,移开镇纸,将宣纸拿了起来。

  纸上画了张清晰的金国的人物关系图,从长到幼,由尊到卑,一层层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并用蝇头小字在人名旁写了特殊的标注。赵平桢吃了一惊,忙静下心来细细看。

  完颜昭的父亲,即而今金国的国主,名叫完颜洪藏。完颜洪藏共有五个儿子,除去一个早夭的,剩下四个儿子按排行分别是完颜恺、完颜昭、完颜旻、完颜晾。完颜洪藏自己最喜欢大儿子完颜恺,但完颜昭的生母徒单氏的背景最为深厚,完颜昭也是金国四个皇子中最有谋略胆识的人。如此一来,完颜恺和完颜昭就成了争夺太子之位最有利的人选。

  三皇子完颜旻与大皇子完颜恺是一个娘生的,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四皇子完颜晾则与完颜昭较亲,算是同仇敌忾的战友。至于金国哪些重臣站在哪个皇子这一边,这些赵平桢素来是清楚的。这次完颜昭挂帅出征,也是为了在自己的功名碑上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将来顺利登基铺路。他这两年来已是战功赫赫,金国的不少大臣已把他当做未来的君主看待了。

  赵平桢把人物关系图仔细看完,发现上面列出的一些权臣、将领的政治倾向与他先前的认知略有出入。他知道这份关系图是秦小楼和唐竟一起整理的,想必唐竟十五年来在金国对各派势力看的更为透彻,于是他便用心记下。

  他看完了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将第一张宣纸换到最后,开始浏览后面的内容。

  秦小楼翻了个身,半眯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贞卿,我还没写完,明日再看,我与你细讲。”

  赵平桢看得正兴起,随口应了一声,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秦小楼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睡的意思,索xing翻身坐了起来,要去为他分析这借刀杀人之计的详qíng。赵平桢见他作势要下chuáng,捏着纸迟疑了一刻,还是将它放了回去,用镇纸重新压上:“罢了,明日再看。”

  翌日,待赵平桢醒来之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却只摸到一片余热,秦小楼早已不在了。

  他睁开眼,只见秦小楼正伏在案上写字。因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全好,屁股不便挨着东西,形成了一个不跪不坐的姿势,看起来好不滑稽。

  赵平桢坐起身,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几日就是这么写字的?”

  秦小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写。

  赵平桢爬下chuáng,随意绾了发,用放在门口的清水把自己洗漱gān净。再回到秦小楼身边的时候,秦小楼恰好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到砚台上,示意赵平桢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我给你说说。”

  赵平桢却心不在焉的没有在听他说,眼睛左右环视,最后从chuáng上将棉被拿了下来,叠的厚厚的垫到自己腿上,然后将秦小楼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说罢。”

  秦小楼垂着眼,抿了抿唇,方抬眼道:“我这次被抓去金人那里,有许多发现。”

  他指着那张写满人名的纸,用手指在几个金国将领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些是完颜昭这次出征带出来的将领。这几个是完颜昭的亲信,领的是完颜昭手下最jīng锐的亲兵。”他的手指游移,停在一个叫纥石的人名上,这个名字旁用小字标注了战亡。“完颜昭派他带两千人来偷袭烧我军粮糙,他及他的部队已全部阵亡。”

  赵平桢点点头:“我知道。”

  秦小楼又抽出另一张写着完颜昭出征以来大大小小战役所用主将姓名和战局成败的纸,两张纸放在一块对比,手指边划边说道:“这两人是完颜洪藏亲自带出来的老将,如今属于大皇子完颜恺的阵营。金主派他们随军出征,应该是为大儿子布的一颗棋,顺带监视完颜昭。完颜昭几乎没用他们打过仗。”

  “这个人,宗赞,是完颜恺自己栽培的将领,不算金主的人。完颜昭让他打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仗,平顶山一役他差点阵亡,只领着一百来人逃回去了。之后,完颜昭又让他守河口,他为了报复,与我军刚一jiāo锋就佯败逃走,河口被我军拿下,导致正在附近jiāo战的完颜昭的亲信部队被我军歼灭。”说到此处,秦小楼突然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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