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耽搁,时日便用的更久了。
花乐醉用尽了心思往郝伍少身上凑,奈何主侍二人粘得是寸步不离,一根头发丝也cha不进去,只得立在一旁gān着急。
待到三人彻底出了南方,气候gān慡了不少,沿途花开渐渐稀疏,脚程才总算是快了起来。
三人到达北方一处村庄,因前方数十里荒无人烟,即便天色尚且亮堂的很,韩轻嗣也不肯再赶路了,硬是找了一户人家借住下来。
北方较旱,时逢chūn季,村中遭了gān旱,连chūn种亦难解决,附近的河chuáng已gān涸guī裂,哪里还能奢侈的弄出一桶热水来让郝伍少泡澡?
韩轻嗣眉结深蹙,郝伍少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若是在江南的家中,他决计是不愿做这样的举动。自己又怎可先行示好?哪怕抛却这一层,那混蛋心中装了个三姐,自己的心思不过徒遭人嗤笑罢了。
离了江南,又徒生了这样的变故,果真是患难见真qíng。数年不敢表、不愿表的qíng竟是在舌下徘徊打转,忍不住就要冲将出来。
韩轻嗣不愿自己的qíng绪影响了郝伍少,难得不吝啬地解了冷脸,qiáng扯着嘴角笑了笑,可惜却是生硬难看。
郝伍少心中一突,忍不住开口唤道:“轻嗣……”
韩轻嗣垂下眼,周身运气,掌间暗涌流动,贴着郝伍少的神阙xué将内力输进去。
郝伍少体内亦有股极阳的真气,便是这股真气维持着他直到十岁方才发毒。经过裴满衣的调理,寒毒被压制到每年孟冬方才发作一次。
那真气极是奇怪,韩轻嗣十岁之时初见八岁的郝伍少,便探出他身带极qiáng的内力。年少好胜时非要同那人一较高下,硬是将伍少打得抱着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痛哭求饶,还因此事挨了郝叁侠一顿痛斥。
说起来,这内力来源之处是几人一直未解的困惑,总不至郝伍少天生奇骨,自带内功而降罢?
花乐醉二十几日来看两人腻歪,早已看烦了。肩伤已愈合结痂,便径自踱到村口散步。
韩轻嗣正替伍少压毒,也没那闲工夫来管他。
花乐醉走至村旁的树林,忽听树声莎莎,不由勾起嘴角:“出来罢。”
绿衣从树上跳下来。身上着的还是那套绿油油的衣裳,是故躲在叶后倒是一出极好的障眼法。
他上前,单膝跪下:“星主,您的伤好一点没有?”
星宿宫分二十八星宫,置二十八星主各掌一宫。又有四大使,分别为朱雀使、苍龙使、玄武使、白虎使,四大使各掌七宫。星宿宫宫主直接下令于四大使,再由四大使分级颁下指令,星宿宫众人除四大使外从未见过星宿宫宫主真容。甚至不知那人是男是女,是否身居星宿宫中,又或潜伏于身旁。
花乐醉正是角星宫星主。
绿衣一路跟随星主,却怕跟得太近叫韩轻嗣发现,遂由花乐醉一路做下记号,绿衣随记号跟上。
花乐醉道:“小伤无碍。我托你打探的事qíng如何了?”
绿衣道:“属下已打探到了。这郝伍少是扬州郝家人。他是老幺,兄姐共四人。大哥经商,乃是扬州首富;二哥从仕,现在户部任职;三姐习武,乃是逍遥派弟子;他四哥……”
花乐醉打断道:“他四哥名叫郝肆奕,被鬼医裴满衣收做独门弟子可是?”
绿衣点头。
花乐醉叹气:“我要知道他哥哥姐姐做什么又有何用?你便只探到这些?他父母呢?还有他那姓韩的侍卫又是什么来历?”
绿衣道:“探子只探到他们兄弟几人是十五年前从塞外来的,再详细便不清楚了。只听说他们父是羌族人,母是中原人士,十五年前已双亡了。还有那侍卫,乃是八年前郝叁侠在琼山下捡回来的,派给郝伍少做了个贴身侍卫。”
花乐醉微微蹙眉:“十五年前么……”顿了顿,挥手道:“你先走罢,我若再要见你,自会留记号与你。”
绿衣跪拜,起身闪入林中,身影渐渐消失了。
花乐醉凝眉自言自语道:“韩轻嗣……姓韩的……”
他仔细想了想:“十年前韩门遭灭门,并未有活口留下。”
眼睛转了一圈,又嘀咕道:“当年最小的那个,似乎叫做韩子凡。那年应是八岁……韩轻嗣?”
他想了一阵,并未想出什么名堂来,揣着疑惑调整了一番,又是那张蚀骨销魂、妖娆万分的笑靥,原路走回去了。
chūn季本是士人上京赶考的大好时节。待考完了chūn闱,牵着马在京中赏那百花争艳,花间醉酒,被送高中榜文的小厮唤醒,本是人间一桩潇洒的美事。
人人趋着那百花去,郝伍少却是躲也躲不开。
马车从一片樱树林旁驶过,饶是韩轻嗣特意绕开了数里,却逃不出那花香百里。郝伍少在香气中飘飘yù仙了一阵,旋即便捂着心口变了脸色。
又是好一番折腾,花乐醉喂了他一枚药丸,故作心疼惋惜地叹道:“这药只能解你心口之疼,却是将毒xingqiáng压在经脉之中,并未祛毒。若是遇齐五花,那毒xing漫延全身经脉血液,就再压不住了。”
韩轻嗣拳头捏的咯咯响,狠狠一掌拍在他肩上。
花乐醉措不及防,飞出七尺多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韩轻嗣冷冷道:“我暂且留你一条xing命,你便好自为之,莫要忘形了!”
花乐醉竟是不恼,笑眯眯地抬袖揩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却无一丝温度。
韩轻嗣加快了赶路的速度,终于赶到蠡镇。从蠡镇再到太虚谷,就只有五日的路程了。
三人在蠡镇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在客栈用过早膳,就预备继续赶路。
坐在他们边上的两人穿着青色直裰,腰佩纹龙剑,韩轻嗣瞥一眼便知是青龙派弟子。
青龙派本是个不大不小的江湖门派,以剑术为长,距逍遥派不过隔了百里的路途,策马一日便可来回。
如今蚀狐门攻打逍遥派,青龙派也是人人自危。
年纪较轻的那名弟子道:“师叔,再过半月便是那邪教与逍遥派定的最后期限了,若是逍遥派出了什么事,我们岂不是唇亡齿寒?师叔当真不劝劝掌门,去助逍遥一臂之力?”
年长须长的那名青龙弟子嗤笑:“糊涂!你以为蚀狐门是什么人?便是再搭上十个逍遥派也抵不上一个蚀狐门!连少林武当亦不是他们对手!”
年轻者微微蹙眉:“可若不帮他们,待蚀狐门打到我们青龙派之时,又有谁来帮我们?难不成还要降了那魔教不成!”
韩轻嗣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了,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向伍少面前推了推。
客栈对面有一家豆腐坊。卖豆腐的是个清秀少年,磨出白花花的一碗豆腐,撒上小葱酱汁,香气直飘进客栈去。
花乐醉一见那少年同豆腐无一致的白嫩脸庞,眼前一亮,颠颠跑去买了两碗豆腐。自己吃了一碗,还有些良心的晓得替郝伍少带一碗。
韩轻嗣看也不看,手一挥,腾着热气的豆腐脑泼了一地。
花乐醉惋惜:“韩少侠不是连豆腐花也要担心罢?”
韩轻嗣看也不看他,替郝伍少抹去嘴角的苏饼渣:“吃完了便走罢。”
郝伍少眉眼一弯:“好。”
青龙门那年长者被弟子缠的不耐烦,目光游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逍遥派自家弟子都逃了!还要我们讲什么道义?”
年轻者不依不饶:“那种懦弱宵小之辈原也不配做武林之人!但连那被逐出了师门的女弟子郝叁侠昨日都回了逍遥派与众人同生共死,我们又怎可袖手旁观?”
郝伍少心中一硌,韩轻嗣停住脚步不走了。
年长者有些怒了:“秦颐!青龙派还轮不到你颐指气使!数百弟子的xing命也不是你三两句话便好拿去往火坑里丢的!你再多说一句我明儿个就让掌门师兄将你逐出师门!”
郝伍少手心中渗出凉凉的汗水,指甲嵌进ròu掌之中,一颗心时跳时停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伸手捉住韩轻嗣拉着他出去,却迟迟无力抬手。
耳旁是那青龙派两人争吵不休,他却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一句也再听不进去。
片刻后,韩轻嗣拉起他的手:“走罢。”
那人一向温暖的掌心,此刻却是毫无温度。
第六章
韩轻嗣解了马车,让花乐醉骑一匹马,自己抱着郝伍少骑一匹,日夜兼程的赶起路来。
花乐醉旧伤刚结,又被挣破,连着赶了两日的路,险些累得坠马吐血。
郝伍少亦是累得犯了病,心口阵阵隐痛,却是赌着气一声不吭。
花乐醉勒停了马,怒道:“我不走了!”
韩轻嗣驻马回首,从马背上挂的行囊里抽出一根长鞭,手一抖,鞭子便将花乐醉圈了起来:“可以,马拖着你走,你骑着马走,自己选罢。”
花乐醉又累又怒,咬牙切齿了好一阵,悻悻道:“我骑马走。”
郝伍少蜷在韩轻嗣怀中一阵阵打颤,唇色惨白,阖着眼,睫毛颤动。
韩轻嗣蹙眉,用衣服将他裹得更紧,狠下心一夹马肚,腾起一阵土尘,直将路赶得更急了。
花乐醉后悔不迭,咽下一肚子血泪,揉了揉从山丘磨成平原的屁股,扬起小鞭子狠抽马臀,巴不得将那挺翘健硕的马屁股抽成峡谷以泄愤,颠颠儿追上去了。
五天赶了十五天的路程,好容易到了太虚谷,韩轻嗣不敢带着伍少贸然入谷,又不放心将他留在一人谷外,遂解下他腰间玉佩托一名当地少年入谷代为传话。
郝肆奕竟是没摆什么架子,不足一个时辰便骑着白马赶到谷外,瞧见面色霜寒的郝伍少,微微蹙眉,沉着脸替他搭脉:“怎么回事?”
韩轻嗣指了指捂着屁股有气无力直哼哼的花乐醉,言简意赅:“九星七耀丹。”
郝肆奕眼中寒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枚铁盒打开,捻起盒中物事朝着花乐醉一掷。
可怜的花寨主正张着嘴喘气,电光石火间喉间一哽,黑色的物事已吞了进去,呛得面色通红:“咳,咳咳咳……甚,甚么东西?”
郝肆奕眼含冰雪,挑起一边嘴角,那玉面罗刹的笑容端的教花乐醉打了一个寒颤:“炎雪虫。”
炎雪虫乃是裴满衣以天山寒虫与焰山火虫置于一皿中培蛊而成,中蛊者每日子丑二时冷若霜冻,午未二时热如火炙,经年受此折磨则腑脏不堪,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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