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弟子听闻此处动静,也渐渐聚拢了过来,将王大丫家的木屋围了起来。
王大丫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被染血的刀剑吓得泪眼婆娑,紧紧将王小虎搂在怀中:“完了完了,怎么办……”
她失措了一阵,又慌慌张张地将王小虎拉到厨房,往灶肚里塞:“小虎,快躲进去。”
王小虎哪里肯依,拉着她的手不放:“你怎么办!”
王大丫qiáng自镇定:“你快钻进去,我去别处躲。快!”
王小虎松了手,蜷起身子钻进去,王大丫连忙从一旁搬来几捆柴火将灶肚掩住,这才慌张地去找其他藏身之处。
郝伍少面色凝重地看在屋中看着。
韩轻嗣脚下已躺了十几具尸首,然星宿宫的弟子轮番上阵,竟是不怕死一般。
他重伤未愈,手中又失了青雪剑,出剑不如以往利落迅猛,竟是两三个回合才能放倒一人。
星宿宫弟子人数众多,几人对付韩轻嗣,又有几人向木屋中走来。
韩轻嗣目光一凛,qiáng力以剑气bī退身旁众人,跳出包围圈来,迅速将yù进屋的人斩杀。
星宿宫弟子随后又bī近,缠斗的局势从院中挪到了屋前,他竟是固守着不放一人进屋。
领头之人举着画像走近了,郝伍少猛地一惊:来人竟是绿衣!
绿衣看见韩轻嗣时微微蹙眉,又与手中画像比对了一番,沉声道:“果然是你——”
韩轻嗣已是qiáng弩之末,轮番混战让他疲累不堪,喉口一阵血腥,却被他qiáng咽了下去。
眼下局势十分不利,韩轻嗣在心中计较,倘若冲进屋中抱着郝伍少杀出来,跳上马成功逃跑的胜率有几成。
他守着前门,却有人从后院冲进去,先入了厨房。
郝伍少冷汗涔涔,脑中迅速百转千回:韩轻嗣重伤在身,恐怕撑不了多久,亦难以带着自己脱逃。花乐醉若是要捉自己回去,相信一时不会要了自己xing命,在韩轻嗣不支倒下之前让他一人逃跑相信并不太难。
他僵在屋中进退维谷,犹豫不决。
外面星宿宫的弟子得了绿衣的指示,竟改变了战术,旨在拖垮韩轻嗣,招式弱了许多。但凡有人受伤便迅速撤下,由他人补上。
如此一来,韩轻嗣杀人的速度更慢,心中愈发焦急了起来。
里面星宿宫的弟子已进了厨房,有人一脚踹开灶肚前的柴火堆,瑟瑟发抖的王小虎立刻bào露了出来。
来人见那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就要刺进去,却见躲在墙角柴火堆后的王大丫突然冲出来,大叫着扑上去:“小虎!!”
那人一怔,王大丫已扑到了灶肚前,以娇弱的身躯挡住不大的dòng口,抬脚毫无章法地乱踹入侵者:“滚!滚!!”
那人吃了几下绣花腿,身形晃都不晃,露出一个轻蔑地笑容,手中刀锋一转,刀身□入王大丫的胸腔。
她杏目圆瞪,突然伸出手,牢牢抵住那人持剑的手,丝毫不让刀尖更深入——她知道刀已贯穿了她的身体,那尖物刺穿背脊戳出去。倘若再进分毫,便要刺中身后的王小虎了。
那持刀人继续用力,竟是被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牢牢制住,手中的刀半分也再难前进。
天边突然绽开一朵紫色的烟花,照印这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绿衣神色一变,突然出声大喝:“收!”
正围着韩轻嗣混战的弟子得了命令,齐齐转攻为守,向后退开一步,迅速撤回了绿衣身旁。
屋中那正yù王大丫僵持的弟子微微蹙眉,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少女的肚子上,王大丫一口鲜血喷出,已握得骨节苍苍的手却是一寸也不松。
那人反推为抽,只听“哗”的血ròu撕裂之声,王大丫灵气十足的眼眸因用力过猛而向外凸起,面目狰狞。
他收了刀,也不在此处多做纠缠,迅速撤到屋外去了。
韩轻嗣额上渗出薄薄一层汗水,气息已被打乱,双目泛红。
星宿宫的弟子突然撤开,他警惕地立在原地,唯恐他们再度攻上来。
绿衣召回了众人,冲着韩轻嗣古怪一笑,沉声道:“回宫。”
数十个人突然放弃了攻势,留下满地láng藉离开了。
郝伍少不敢置信,韩轻嗣目视着众人消失在视野中,身子突然一软,跪倒在地。
伍少大惊,冲上去将他搂在怀中:“轻嗣!”
他自小到大从未见过韩轻嗣如此láng狈,那个如神一般厉害、向来都是轻易打倒别人的韩轻嗣竟在他面前倒下。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痛恨自己不能习武的残弱病躯。
韩轻嗣胸膛起伏不定,咳出一口鲜血,喘气道:“上马,快走。”
郝伍少知道眼下不是自怨自艾之时,qiáng咽下泪水,将他扶起。
两人走到马边,郝伍少眉结一纠:“大丫姑娘和小虎!”
他将韩轻嗣扶上了马,又匆匆忙忙冲回屋中查看。
王大丫靠坐在灶前,一身杏huáng衫被血水染成了橘色,清秀的容貌变作狰狞不堪,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
郝伍少大惊,冲上去扶她:“大丫姑娘!”
王大丫目眦yù裂,嘴唇微动。
郝伍少认出她唇形所比为“小虎”二字,又见王大丫的身子缓缓向左侧倒去,露出身后的王小虎。
王小虎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浑身哆嗦,带着哭腔不停呢喃着“臭丫头,死丫头……”
郝伍少见他心智受了刺激,一时jīng神有些错乱,忙伸手将他向外拉:“快,跟我走。”
王小虎任他拉了出来,这才看清了倒在地上的王大丫,登时瞳孔一扩,大吼道:“姐!”
郝伍少鼻腔发酸,满心不忍地拉他:“你姐她……我们快走。”
王小虎哪里肯走,扑上去抱住满身是血的王大丫,撕心裂肺地大嚎:“王大丫!姐!!”
王大丫方才已是只出气不进气,眼下连出的气也尽了,嘴唇微微翕动,做出一个“走”字的唇形。
郝伍少再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他死命拉起王小虎向外拽:“你姐叫你走!听到没有!快跟我走!!”
王小虎浑身沾了王大丫的血,失魂落魄如行尸走ròu般任他拖了出去。
郝伍少让王小虎坐在最前方,自己坐在中间执缰,韩轻嗣坐在后方搂住他。
三人急急策马上路,韩轻嗣qiáng忍着咳血的冲动,伸手环紧了郝伍少的腰。
王小虎目光失神地看着那住了十二年的木屋越来越远,皮肤一寸寸变得冰凉。
眼前耳畔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cha着腰骂他小兔崽子的王大丫;一掌揎在他后脑上骂他臭小子的王大丫;坐在厨房里边做山楂丸边嘀咕着“好吃懒做的混账”的王大丫……
他视线逐渐朦胧,家被泪水遮挡住,再看不清晰。
“死丫头……”
第一章
三人急驰出了王家村,韩轻嗣一路催动内力压住伤势,直到暮色十分行至一间客栈方才停了下来。
郝伍少搂着哭晕了的王小虎下马,开了两间客房,又将王小虎扶上去。
王小虎受了过深的刺激,一路只迷迷糊糊哭嚷着“死丫头”“姐”一类的词,脸上满是泪痕,时醒时昏。
郝伍少心痛不已,qiáng打起jīng神将他安置好,这才回了房中,蜷在韩轻嗣的怀中睡了。
三人如此赶了好几日的路,王小虎直到第三日方才恢复过神智来,却失了笑靥,镇日沉着脸,眼神迷茫。
星宿宫离太虚谷不过五、六日的路程,等三人行到了太虚谷,托人进去传话,竟被告知谷中无人。
郝伍少心qíng差极,韩轻嗣照例冷冷无话,连王小虎亦是不吱一声,一时竟是陷入了僵局。
郝伍少疲惫不堪,道:“恐怕我被花乐醉抓走,四哥这里亦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跟了裴满衣,就一直在这谷中未出过。他会出谷去找你报信,大约也是去别处寻我,却在路上错过了。”
韩轻嗣倦极,倚在树gān上不语。
王小虎目光无神地坐在树荫下,手不自觉地拔着地上的糙,已拔秃了一片。
郝伍少心中迷茫不已:眼下该去哪里?王小虎又该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在谷外住下,如若四哥回来,应能即刻找到我们。想来星宿宫的人也不会再追到此处……轻嗣安心养伤,小虎……你可愿随我们停留几日,等轻嗣哥哥养好了伤,一起去江南?”
王小虎失魂地点了点头。
三人又到先前郝伍少先前住过的糙庐,粗略收拾了一番,暂且住下了。
韩轻嗣白日练剑,夜间打坐运气,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王小虎只知镇日发呆,郝伍少费尽了心思逗弄他,也只换得几回勉qiáng的笑颜。
郝肆奕与裴满衣始终不曾归来,韩轻嗣以内力打通受阻经脉,二十日已恢复了九成,然余下一成却始终恢复不了。
他每每运功至少yīn,则觉体内空虚,真气尽断于此,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若是集气硬冲,只觉少yīn心经处有如火烧火燎一般,疼痛不堪。
韩轻嗣大惑不解,功力在此处停滞不前,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得。且至每日午时与子时,少yīn心经便渐渐发热,直至血液在肤下沸腾翻滚。
郝伍少脸上的黑金斑日复一日渐长,每日若无热水浸泡一个时辰,则晚间月出后冷汗淋漓,寒彻肌骨,辗转难安。
韩轻嗣功力恢复八成后便替他输送真气祛毒。
不知何故,韩轻嗣的真气于伍少的寒毒竟有奇效,每每运功过后,郝伍少只觉通体舒畅,全身暖意,那斑纹止了生长,且渐有回收的趋势。
为怕影响韩轻嗣的恢复,两人每隔一段时日才会输送稍许真气,如此却依旧效用不凡。
休养期间韩轻嗣曾教王小虎习武。
他头一回将剑递到王小虎面前,小虎乍一见寒光闪烁的剑锋,竟是瞳孔一扩,蜷紧了身子颤抖不已。
韩轻嗣不忍,yù将剑收回,王小虎却突然出手握住剑身,娇嫩的小手被割的鲜血淋漓,却迟迟不愿松开。
往后韩轻嗣每日教王小虎一个时辰,王小虎自行参悟修炼三个时辰,不再每日失魂落魄地发呆。
然而这十二岁的少年也只有握剑时眼中才有神采绽放,其余时依旧是沉默寡言,神qíng呆滞。
一个月后,两人决定不再等下去,先回江南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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