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白无暇轻叹道,“我原先还怕他们二人发现真相后会争执起来,没诚想真人如此大度。在他心里,鲤姬就是鲤姬,怜忧又是怜忧,纵然是一体,也绝不是一个人,如今全做有缘无分,难怪他修为如此高深,单论心境,便胜过咱们许多人了。”
荆淼不置与否。
人的感qíng也许无法占据生命最重要的位置,但人却一辈子也逃不开七qíng六yù的束缚。
有些人想得极开,因此拿得起放得下,好似万世竭一般,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绝不会弄混自己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这般坦坦dàngdàng的大好男儿,实在叫荆淼心生羡慕的很。
他若也有万世竭这般的坦dàng与轻松,那应当有多好呢。
放下就全放下,自己一人也快快活活。
荆淼轻轻拂过桌面,铮铮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白无暇好似又说了些什么,可他却没有再听了。
这已是谢道离开后的第五十个初chūn了,他来到这个尘世时七岁,再除去谢道闭关的五年,便将那些时日都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载。
十余载……
真不可思议,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今翻想出来,仍觉得时日久长,好似过了百年千年一般。然而这五十年,浑浑噩噩,没滋没味,好似只是日复一日,过得极是简单轻松不过,眨眼间便时光如逝水,一去永不返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其实荆淼倒也没有很不自在,没有了谢道,他依旧活得轻松逍遥,掌门他们待自己也都很好,思萌也极为乖巧,张阳羽他们也都还保持着联系,什么都没有改变。
紫云峰上依旧没有人,甘梧偶尔还是会作弄他。
荆淼依旧是会笑,会怒,会哀,会忍……
只是有些时候,他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难过。
也再没有感觉过快活是什么滋味,他有时候与虞思萌一起下山,路过灯会,看着那连起的花灯,那些漂亮可爱的馒头,那些依旧奇奇怪怪的灯谜,明明风景热闹与当年毫无差别,但是荆淼心里头,却再没有那时的欢欣喜悦。
只有无尽的孤寂,在那繁华灯影后,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吞噬着他。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掌门的身体虽还硬朗,却隐隐已经有了衰退的迹象,自去年起,他便将权力半放在风静聆手中,自己回到疏星峰之中调养身体。白栾花与君无咎虽有心想为他调制药丸,却多被掌门拒绝了,若要活,怎样不能活下去,休说千万年,再活个数百年总非难事。
但外力所引起的长寿又有什么意思,掌门这一生修一个道法自然,寿命天然,缓缓老去,再合适不过了。
荆淼偶尔会去看看掌门,这位和蔼仁慈的老者总是叫他觉得对一切了若指掌,却又什么都不说。荆淼有时候总是忍不住依赖掌门,却又警惕于对方的dòng察与明悟,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与落寞,他也是半分不想与别人分享诉说的。
白栾花对医术极有兴趣,连带着虞思萌也是如此,次次相见,总要将一玉瓶的驻颜丹jiāo给荆淼,亲眼看着他吃下肚去。其实驻颜丹对荆淼没什么作用,他这许多年来,容貌丝毫不变,只是愈发与妖化之后相似起来。
但再没有一个人见过他满头银丝的模样。
荆淼这许多年来,也多读了许多与妖族有关的资料,望星阁的弟子见他不醉心望川界的消息,也很是积极,几乎找来了所有的妖族资料。妖族到底与望川界不同,资料多得很,光是各个妖族之间的种类,就够荆淼看上一年半载了。
好比方说糙木之类的妖jīng若成了形,因为修为深厚,灵识钝开,不大喜爱动弹,还会凝生出花jīng来,作为与外界的一个连接。而这些被赋予灵力的小妖jīng受树妖庇佑,几乎不会离开树妖半步,统一称为花下奴。
而花下奴是并不归类于一种妖jīng的,她们与树妖形成一个共生系统,特xing也写得十分详细。
shòu类的妖怪倒是与荆淼所想的相差不远,荆淼特意寻找了狐妖,但多数也都是一些风qíng逸事,资料还算详细,可是却对荆淼没什么帮助。
后来,荆淼私下尝试过一些与妖类相克的东西,虽有些作用,但作用极小。
万物相生相克,无论是摄妖香,亦或是专门针对妖族的符咒,虽令荆淼有些眩晕与灼痛之感,却也并无更大的反应,之后荆淼又看了些妖族的修炼法典,妖骨随shòu,与人体不同,可是他的经脉骨骼,灵力周转,却是个再纯正不过的人类。
更遑论他连一尾都尚未生出,只有一对狐耳。
想来他血脉之中的妖血是极不纯正的。
许是祖上有人与妖族通婚过,到他这一脉,妖血虽觉醒了,却也稀薄的很,与没有也差不了许多。
在那之后,荆淼下山到村里扫过一次墓,发觉有一处人家有人似乎前来拜祭过,也不知是谁的故jiāo,但也都与荆淼没有什么gān系。他只是来拜祭一二,烧了许多纸钱给这些不认识的村民,放上些果品,又在村庄里找寻了一下有可能的线索,却也都是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线索,倒也罢休,他确实想知道真相,但既然没可能知道,那也就罢了。
毕竟当年可能知道的人已经都死光了,他占了人家的身体,即便有什么麻烦,也总得照单收下。
“怎么了?”
掌门斜坐在chuáng上,合衣微微笑着,他苍老的手轻轻放在了荆淼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略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里含着温和。窗户正支着,外头下起了小雨,清风徐徐,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过窗棚,一滴滴落下来,花斜放在白瓷碟中,雨水偶然溅落,几片花瓣被打落在碟中,清水透嫣红,煞是好看。
“没什么。”荆淼慢慢回过神来,微微笑了一笑,“这朵花怎么放在外面?”
“栾花想做蔻丹,要天净水,胭脂花,托我帮她留意,我就随手采了一朵搁在外头,你来正赶上风雨了。”
掌门呵呵直乐。
荆淼见他jīng神极好,不由也欢喜起来,便玩笑道:“这么一朵,能做什么大用。”
“你可别小瞧它。”掌门也笑,“这么一朵,给栾花一人,就能用上许多年了。”
两人又就着这话题闲谈了一会儿,喝茶吃了些点心,掌门将目光轻轻的在荆淼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笑道:“好了,这些闲话也已经说完了,茶也喝过了,你还不肯说吗?”
荆淼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谈一下我对资质跟心境的一个看法:我说个简单的比喻,资质是器具,资质好的人好像木桶,装得多,资质不好的像瓶子,装的少。心境则是液体,木桶装再多也是白水,瓶子却可以装醇厚高雅的美酒。
所以会出现实力高但依旧智障很LOW的人,实力很低却豁达非常的人。
第102章赠花
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忧苦喜乐,五味自尝。
荆淼淡淡道:“思萌这几日又下山去了,我瞧她与神玖,好似有些感qíng了。”他还是不肯说,掌门看了又看,微微叹了口气,却也不做勉qiáng,只是顺应着他的话继续下去。
明明记忆之中还是个聪颖可爱的小姑娘,眨眼间,小姑娘却也已有五六十岁了,仍是生得姣好美丽,宛若天仙一般。xing子倒也与小时候差不了多少,虽经岁月更迭,稍成熟稳重了许多,但与荆淼相处之间,好似还是当年紫云峰时那般。
前不久,她已经突破了元婴,称快也不是极快,称慢却也没有十分的慢,毕竟这世上如谢道苏卿之流的是极少的。
“他们自有自己的想法,要是真能成,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能成,咱们也不必太qiáng求。就由着他们去吧,时间到了,他们自己自然会说的。”掌门点了点头,说道,“宗里也已许久没有过喜事了。”
荆淼听了,默然不语,
“倒是你。”掌门道,“你又放下了吗?这许多年了,我见你为门派奔走,弟子们也皆都知你服你,可你并不开怀,我老了,却还不傻,有些事,有些人,你总归是要面对的。”
荆淼举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来,他将那茶盏放在腿上,缓缓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掌门,轻声道:“我没有什么不开怀的。”他顿了顿,低声道,“掌门师伯,你待我很好,我心里十分感激你,只是你们待我这么好,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说完了,忽然想起来这句话,他实在是说过好几次了。
“我相信阿道的眼光。”掌门侧过身去,靠在了chuáng头,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孩子,你实在不适合修仙。你本是个凡俗之人,心思重的很。如今发生这许多事,按你的xing子,定然给你添了许多困扰了。”
荆淼沉默,一言不发,生怕那个被藏起太久的名字一出口,就再也忍不住了。
这许多事qíng若换作是别人,结局是绝不一样的,好比是按风静聆的xing子,定然是与入魔的qíng人一刀了断,他生xing严谨公正,大义面前绝无私qíng,若是对方为祸苍生,他定然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绝不似荆淼这般婆婆妈妈,既为苍生祈求端静真人一个保障,又怕谢道真的犯下罪孽被杀,屡屡同他提起望川界来。
要是段chūn浮来选,用不着要是,他已经选了,一生一世呆在望川界那,等着给秦胜一个机会。
荆淼自小就住在紫云峰上,他于这尘世之中没有什么归处,喜怒哀乐,连同与师尊谢道的往昔皆都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落叶尚归根,更何况望川界的风气并不叫荆淼喜欢。
既然他也为难,自己也为难,倒不如分开来得畅快,免得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受怕,只是……只是……
只是我到底,喜欢他。
“没什么。”最终荆淼只是说道,“我都是心甘qíng愿的。”
这普天下的事qíng,无非就是心甘qíng愿四字,因而生出悲欢,他们俩倒的确是天生的一对绝配,掌门微微笑了笑,想起许多年前,荆淼刚成了孤儿时的事,那时他们谁也不信谢道第一次收徒,能将那孩子照顾的好端端的,都等着看他笑话,帮一把手,可是荆淼却自己将自己照顾的好端端的。
要是谢道没有入魔,掌门还要忧虑荆淼的xing子怕是过分谨慎缜密了些,如谢道这般潇洒快意,两人纵然长久,却难免有些争执。偏生谢道却又入了魔,若要引他向善,怕是除了荆淼,再无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
虞思萌与神玖贯来一同出任务,近来碎星湖时有异象,正在天鉴宗附近,他们俩便受命去查看了一二,才知是一只灵shòu快要生育了,灵力bào动,因而引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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