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林大娘知道,罗九是知道的。
父亲一病,她就没去罗家了。罗家娘子邀她去赏梅赏雪,她都没时间去,过年也没过去拜年,是管事带了礼品去的。
林大娘cao劳家事,过年只吩咐了下面的人给罗九送了件冬衣,当是过年礼物,而罗九的信,就是通过给他送衣的人的手传出来的。
罗九是聪明的。
但就是聪明,林大娘更为忧虑。
聪明人比一般人敏感得多,bī到极致,比普通人更绝决。
林大娘怕她出手慢了,她这世jiāo的唯一一个好朋友就没了。
——
林大娘走得快快,丫鬟们紧跟了两步,才跟上她。
“大娘子你慢点,这雨才停,路上湿着呢。”
林大抬脚,转道上了湿湿的石梯上上面的长廊,打算从gān得不见一滴雨的长廊回她的住处。
小丫委屈翘嘴,“大娘子,我是怕你摔着了。”
“快点。”见丫鬟拖拖拉拉,忙着回去问她们事qíng的林大娘gān脆牵了她的手。
小丫刹那眉开眼笑,回握大娘子的手,“诶。”
又回头招呼别的姐妹,“你们快点,别走得比大娘子都慢。”
一下子,她就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大鹅冲她扮鬼脸:“知道大娘子宠你。”
“小鬼,你等着,回屋就收拾你。”看她还顶嘴,小丫朝她点着指头,眯眼道。
“小丫姐姐……”
“这法子不好使了,没用。”
“嗬嗬嗬嗬,好好笑,大鹅姐姐你又没说过小丫姐……”笑点很低的小鹅,大鹅的亲妹妹很不给亲姐姐面子地大笑了起来,其笑声之大之畅快,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家。
听着她们一路嬉笑着斗嘴,林大娘也是快要翻白眼了。
她哪个都没少宠,不宠,哪会任由她们胡来。
她胖爹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说她不会管教下人了。
——
林大娘想把罗九从罗家捞出来,让罗九远走高飞。
这不仅需要一个非常详密的计划,善后也很费功夫,而且,她还得跟罗九见一次,说服罗九才行。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心,罗九这次可能是打算跟罗家鱼死网破。
他在罗家受的罪太多,亲娘又死了,如果他下定了决心,说服他不报仇而是远走高飞并不容易。
林大娘本来打算潜入罗家跟罗九谈这事,谈妥之后就带他出来,但风险太高,她老爹还躺着,她现在也不能出事,想来想去,让罗九出来是最好的办法。
罗九如果不同意,只要他出来了,林大娘也有办法让他回不去。
“信送出去了?”一回自己的屋,小丫刚给她解披风,林大娘就问。
大鹅嘴说不过小丫,但身手极好,她又是林家在外耳目的领头人的女儿,从小在其父身边耳濡目染,为人谨慎,林大娘要是找胖爹在外面的人帮忙,现在都是派大鹅出去行事。
“送出去了。”大鹅忙道。
林大娘点了下头。
“我跟我哥说了,让他盯着点,一有回信,就赶紧回我们这边。”大鹅又道。
林大娘的身边人,一个个都是林宝善从小jīng挑细选到身边的,大丫忠憨;小丫机灵;大鹅小鹅身手好;大素小雅是孤女,两个都是兔唇女,只要女儿养着她们,这两个人能跟女儿一辈子。
“大娘子,我把银票兑回来了,找的小全哥兑的,小全哥问都没问就给我兑了,人可好了。”大丫喜滋滋地道,忙把兑的那一百张的二十两、五两的银票和一小袋小碎银,一袋铜钱从先前拿回来的匣子中拿了出来。
“小全哥……”小丫一听,似笑非笑地看着大丫,“他当然话少了,他是老爷给大娘子备的陪嫁帐房,以后是要跟着我们的。”
大丫莫名脸红,讷讷道:“是,是吧,我知道了。”
“臭丫头,”见小丫连自己堂姐都不放过,林大娘拉了小丫到自己身边,盯了她一眼,“不许欺负大丫。”
“我才没有,”小丫哼哼,还斜眼看大丫,“有人的chūn心动了哟……”
大丫脸蛋红得像红屁股,结巴着解释,“我,我,我……”
“你再说话!”见大丫臊得盯着地上团团转,都不敢看人了,林大娘扬手作势要打小丫。
小丫笑着躲过,“大娘子,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吗?你别打我。”
得力的丫鬟xing子太跳脱活泼,林大娘也是心累,她才是小孩好吧?该无忧无虑的人是她啊。
“你们呢?”林大娘转首看向大素小雅。
“嗯!”大素小雅嘴巴连着,她们会说话,但说得不太清楚,也很不爱说,大娘子一问,大素先是重重点头,小雅就靠近林大娘,悄悄把找的车把式那家说的放给林大娘说了。
“他们愿意走的,以后也会视罗九公子为主,大娘子放心,他们还让我给大娘子说,大娘子的大恩大德,他们来世再报了。”
林大娘摇了下头,不置可否。
车把式一家有个疯女,不知被谁jian污,疯女有孕突然生出了个孩子,自此,这家就不得安宁,就连邻居小儿都会前去他家门前rǔ骂,林大娘那天傍晚因城中自家米店走火出门探看,遇上了被一群人踢打的疯女。
疯女蜷缩在地上不动,任人欺负,驻足观看的路人没有人阻拦,反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林大娘的马车一时过不去,家丁打探消息回来才知道是路人在“惩罚”不重贞节的疯女,听说已把人打得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了。
林大娘听着委实看不过去,等她的马车往后退了一段路后,让家丁带着跟随她来的护院去救一下疯女。
只是救得太晚了,疯女跟疯女肚下护着的孩子都死了,护院们只来得及把疯女母女的尸首送回她父母身边。
她也没救活人,只是动了个嘴皮子把人送回去,省得那群疯狂的人最后连母女的尸首都不放过。
车把式老夫妻俩现在日子也不好过,那些人把他们的女儿外孙女都杀了,不仅没罪不说,他们的左邻右舍还打算要把他们赶出他们那间小屋子,仅因为他们不是当地人,是外地过来讨生活的外地人。
他们没活路,就找上了帮过他们一次的林大娘。
林大娘一直没直言说要帮,只是罗九的事一出,她需要有人一路照顾罗九,就想着让这两人跟着罗九离开也好。
第6章
罗家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坐稳天下第一富的位置不倒,不容小觑,林大娘这次只能速战速决,在罗家没反应过来时把罗九送得远远的,查无对证。
这事她都不敢跟她老父亲说,生怕把他给气出个好歹来。
胖爹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许为罗九出头,得罪罗家。
但人生总有些事qíng,爹说爹的,自己做自己的。
当晚半夜大鹅一轻声叫大娘子,林大娘就翻身、掀被、下chuáng,快步坐到了妆凳前。
“出来了?”
“是,已经带进去了,大哥亲自来报的信,就在门外,他没说要走,这事爹也知道了。”大鹅轻声道。
“回头我会跟林管事讲。”
半夜被叫醒,来不及束发,只拢了长发的小丫急急跟着过来为她梳妆,“娘子,你这是没睡吧?”
“睡了,睡的浅。”林大娘心里挂着事,睡得不踏实。
她不仅是要说动罗九,还得把善后在这几日处理了,得把事做得漂亮,才能让人握不到把柄。
罗家的手段,她在胖爹和耳目那里听说过众多,她不敢托大。
“娘子,穿这件旧布衣罢?”小鹅很快拿来了衣服。
“使得。”
梳发穿衣只用了片刻时辰,林大娘带了小丫,大小两只鹅跟了她去西侧门,那边是林家恭桶出入的地方,出门是林地,很少有人。
林地中,大鹅的兄长林福隐在黑暗中,大娘子一出来,他现在了灯笼的光中,声音也至,“大娘子,是我,林福。”
“是你,林福哥。”
“大娘子休得这样叫下仆。”
“咱们赶紧过去吧。”林大娘一笑。
大娘子就这么出来,老爷还蒙在鼓里,但林家的这个大娘子主意大,林福拦不了她,也想快快把此事了结了送她回来。
“我来掌灯,大娘子紧跟着我,大鹅小鹅,你们走在后面,小丫你站到一边,别挡着光,帮大娘子看着点。”林福拿过灯,同时责怪地看了胡来的两个妹妹一眼。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想过事先通报他跟老爹一声。
但这时候也不是怪她们的时候,有林福带路,他们很快穿过了小道,进入了密林另一头的小河,上了小船。
小船连着通往京城的运道,在即将进入码头前,船把手把船掉了半个头,行入了林家自己的小码头。
半夜无人,也无灯火,chūn夜寒风刺骨,林大娘从乌蓬船里出来,就着林福手里那只灯笼的光搭上已在岸上的大鹅的手,回头看着小丫跟小鹅也跟着上来了,快步往码头的船房走去。
“大娘子。”这次帮林大娘办事的乌骨在船房门口等着她。
“骨叔。”林大娘顿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低首在他面前悄悄了几句话。
乌骨听话摇摇头,“人来了,在我那,船就到,您尽快。”
大娘子吩咐的事,他不敢不从,但她这次太轻率了,如若不是不依命行事后果更严重,乌骨真想禀告老爷。
送信的是一拔,接人的是一拔,送人的是他,如若不是林福跟他通了气,他都不知道大娘子这么大胆包天,用林家的密线,送罗家的人出州。
林大娘朝他歉意一笑,快快进了屋。
她一进去,只见浅huáng油灯下yīn沉白净的少年立马朝她看过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九哥。”
罗九沉默地看着她,和她身后的人。
“九哥……”林大娘站到了罗九面前。
罗九看着一脸不善的林福,视线回到了林大娘脸上,忽道:“是我让你为难了。”
说着,就拿过了他的拐掍。
“九哥,你今日是回不去了,”林大娘拿住了他的拐棍,看着抿着嘴,一脸yīn沉的罗九,“我跟你长话短说,等会我就会让人用船趁着早运开闸的那段时间,把你送出怅州去,让你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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