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就是太扎眼了些,chūn燕姐姐是个好xing的,余下的且还不知道好恶,先素着罢。”郑婆子竟听了她的劝,觉着她人虽小,话却有理,越发觉着把她送上去不错,把这事放下,给她一对儿粗银镯子。
“你这手上空dàngdàng的总不成话,也得戴些才好。”又把那两钱银子放进去,怎么看石桂怎么觉得她这是要有大出息的。
石桂衣裳没要,镯子收下了,总归往来后她再涨了月钱,也得分了郑婆子一半,可若没了她,也走不到这么远。
石桂第二日就收拾了东西进园子,拎了个绿布包裹在身上,跟着管事婆子到正院里,放下东西就去廊下等着chūn燕安排事儿,出来的却不是chūn燕,是个穿了白绫裙子弹墨色绣粉杏花jiāo领衣裳的丫头。
那婆子叫她一声繁杏姑娘,把人jiāo到她手上便退了出去,繁杏一听石桂的名儿就笑:“倒是不必改了,你就在院里头扫地,卯时起来扫院,要轻要快,别扰着太太。”
卯时就是早上天没亮的时候,石桂早起惯了,跟在厨房差不多,一早就得预备着早点心了,她点头学舌说一回,繁杏笑一笑:“你往后有事就去找茶梅,短了什么也去问她,成啦,你今儿先下去罢,太太歇着,就不必请安了。”
茶梅是她见过的,两个还说过话,彼此笑一笑,带了她去下人房,里头住的比外头要qiáng,外头六人一间,里头是四人一间,太太院里又不相同,是三人一间的,左右各一张chuáng,靠着里头的墙还挨了一张,有张小桌,还有个面盆架子。
“你来的早,先挑一张就成,后头还有人得进来,素日也没甚事,太太不苛责人的。”茶梅笑眉笑眼,开口几句便是个好脾xing的,石桂连声叫了姐姐,茶梅送了她一条绣花帕子。
丫头有专门洗澡的小屋子,这倒跟外院一样,只人少些,清净些,热水供得足,能好好泡一会,几个房里隔用一个炉子,若是热汤烧水倒比原来跑到厨房再拎出为要省力。
院子里人没补齐,太太这里要添上两个,就作粗使的活计,旁的不许碰,等闲连屋子也不许进去:“太太是个宽厚人,可她素来最恨人嚼舌串联的,你只别犯了忌,有甚事就来寻我。”
明儿才当差,今儿就算是休息,石桂挑了靠墙的chuáng,跟原来在兰溪村家里的一样,chuáng边有扇窗,天光一亮,她就能醒。
细麻的帐子罩着,铺盖除开她原来的,又加上一chuáng,山里这会儿还睡着厚褥子,夜里也得盖被,山风一chuī浸人的骨头。
新进来的人,赏了一身衣裳,到这儿什么都没多,衣裳却是一身身的往下发,到底是太太院里,得顾着体面,裤子比甲小袖数着有五六件,屋里没柜子,她还把东西收在箱子里,发下来的东西里还有一小匣樟脑冰片丸,箱子四角放上两个,就不怕虫蛀了。
才新进来的人,gān什么都有大丫头带着小丫头,只这会儿人手不足,一个院里大丫头两个二等的四个,三等的八个,带来别苑的不过一半,人少事不少,还要办法会,底下都说这一回,怕得买进十来个人。
统共要找六个属狗的,石桂加进去也才四个,老太太便说往外头再买两个去,若是有属了猴的,也买几个来。
陈娘子听着信儿又来了,这于石桂却是意外之喜,收拾了一包东西,秋娘做的夏布衣裳,给喜子做的兜裆布,还有给石头爹纳的鞋底,夏衣特意做了红的,于婆子才不能穿,还是不敢给钱,只又写了一封信回去。
陈娘子十村八村走得熟,又是府里头惯用了的,进来一听要属狗的丫头,立时报了几个出来,哪家有想卖女儿的,她心里门清,打了保票,必把人买进来。
石桂第二日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儿就领了细竹笤帚,外头山风灌衣,她拿衣带子紧紧扎住腰,拿着大扫把从阶前扫起,别苑的院子不大,可种的树却多,她一面扫叶片,树枝里藏着密密麻麻的鸟雀,大清早就喧闹起来。
她扫院扫了一半,零零落落有人起来,散了头发打水梳洗,茶梅跟玉兰一间屋,石桂早就把热水送了上去,等她院子扫完了,正屋里才有动静,丫头捧了铜盆银盒往来,梳头的婆子拎了全套的家伙进来替叶氏盘发。
石桂站在廊下等着,肚皮饿得咕咕叫,倒忘了问院里什么时候开饭,想也知道,不会为了她一个就早早把饭送了来。
每日叶氏都要给给老太太请安,再陪着一道用饭,念上两卷经再回来,里头一打帘子,外头七八二三等的一齐送,石桂这才瞧见了叶氏的模样,绣金缎子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一条杏子huáng金银滚边的裙子,脑后挽了髻,头上朝阳五凤大珠钗,凤凰口中啣着的红宝悬在额前,高挑个儿凤目俊眉,端得华贵雍容,跟石桂心里想的全然不同。
叶氏出了门,一屋子丫头才放饭,粥菜就有五六种,比外头吃的好些,可跟石桂在厨房里吃到的,却还差,在外头穿得差吃得好,在里头穿得好吃得差,正好换一个。
她虽是新来也有旧识,淡竹石jú两个过来同她叙话,后半晌无事,叫她过来一道玩:“太太这一去,不到晌午回不来,咱们只管玩咱们的。”
叶氏要陪着老太太用两顿饭,歇晌的时候才回屋子,少爷姑娘们就都往老太太院子里去,这儿要多清闲有多清闲。
没一刻,chūn燕竟回来了,身后跟着茶梅玉兰两个,叫了管事婆子过来开库理东西,淡竹口快一问,茶梅便道:“也不知哪一门子的亲戚投了来,老太爷看了文说此子可期,这会儿要理屋子叫他搬了来,跟大少爷一处读书呢。”
小丫头们把这当作新鲜事瞧,哄着茶梅多说两句,chūn燕xing子柔,只管自个儿吩咐了屋子铺盖再点了人去侍候,茶梅觑一眼她没说话,快语道:“才还在老太太那儿请安呢,也是本地的族人,年纪不大,十四五岁,奇就奇在是自家上山来投的。”
第27章少爷
宋老太爷在族中极有威望,到他这位子,家里族里哪个不把他当大靠山来看,他年纪大了,最不耐烦同这些族人应酬,这些人一上门来,能自上辈子的事儿,一直说到如今。
这次回乡才避过人住到别苑,就是图个清净,可再没有不透风墙,宋老太爷也有长随,老子年老了回乡歇着,还有儿子顶替了当差,总有那么两三个露消息去。
宋老太爷只是称病谢客,上门来的人多,肯见的却少,昨儿门上来了个小子,说是宋家的族人,口里称着宋老太爷是叔伯祖,要求见老太爷。
这样的人门上见得多,见那小子穿着短褂,哪里似个读书人模样,一双糙鞋还露了脚趾,只晾着不回报,等他把个石头凳子坐得热了,也没能进大门。
后来能进门,是他坐得太久冷风chuī在身上,又不知饿了几顿,昏倒过去,门上人这才怕起来,赶紧扶到耳房灌上两口热茶,人还未醒,摸了身上藏着字纸,这才慌起来。
报给了管事的,管事的也不敢拿主意,若是扔出去惹出事来,怎么也担待不起,叫厨房里送上粥汤,他连喝了三碗,肚里还不饱,又下了一碗光面条来,葱花都没一颗,还全吃尽了,仍不肯走,要见宋老太爷。
事报到叶氏跟前,着人去问,果然对答出来,这还不是远亲,同一个高祖,还没出五服的亲戚,管事的挨了一顿骂,派人报上去,老太爷听见是个少年人,这才肯见,见了人再看文章,知道家中无人,族里没人可靠,不想就此务农废了诗书,这才厚着脸皮过来相投。
宋家是连年给族里银子的,就盼着族中有儿郎读书成器,听说少年这样的文章倒从族学中被赶出来,原来有个母亲倒还好些,母亲没了,俱都劝他不必读书,不如学徒务农,有个营生好养活自个儿。
少年心志坚决,却jiāo不出束修来,这才叫赶了出来,宋老爷许久未动气,这番气xing却不小,宋家的族学,根本不必出束修,请来的是族里也读过书中过举的老学究为师,年年给了银子下来,但凡有些读书的,总有个家贫家富,富的不提,贫的给了衣裳饭食不说,还有一笔笔墨银子。
连年都要报帐,叫人去查看看那帐上可有他的姓名,这事儿老太爷吩咐了儿媳妇,叶氏却按了下去,家学这些子事哪个不知道,就是宋二爷的亲生父亲在管,绕了几个弯子,钱都进了谁的口袋?纵要挑破,也不她该cha手的。
推说来的时候没带着这些,还得回去了再查,宋老太爷到底也不是个目昏眼花的,心里明白这是勾连住了,拍了桌了说明岁起要减等:“真是一群蠹虫,天底下最便宜不过的事就是供了子弟读书,非去盯着蝇头蚊腹,可笑之极!”
叶氏规规矩矩站着听,宋老太爷又把那过继的儿子拉出来骂上两句,人不在跟前,还骂得停不住口:“这些个本是他在管,竟不知道?充聋作哑折了yīn德的东西,少一个魁星经斗,他这辈子再放多少焰口都补不回来!自家没那个福份,便连读书人的钱都要贪没了?”
叶氏不听也得听着,不光是听着,还得劝了老太爷息怒,这些事她不是不知,是知道了却不能多说,一个忠心逆耳,一个顺心顺意,哪一个更讨喜欢?
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骂得一回便扶桌坐下自有人替他揉脸拍背,饮上一口香茶,这才又叹一声:“罢了,”抚着心口摇一摇头:“罢了”
叶氏素了一张脸,垂眉听着,一路回去就往小佛堂去,跪在佛前念了两卷经,这才放下朱砂笔,那一张huáng纸上头印的圈圈,一大半儿都快填满了。
昨儿胡乱理了一间屋子睡,今儿见过了老太太,老太太却拉着那少年的手,问他生辰,这一问了不得,他竟也是个属蛇的,老太太一听他属蛇,眼泪就下来了:“外头那些个小僧小道也怜惜,怎么自家人竟苛待起来了。”
又是赏衣裳又是给吃食,少年肚里饱了,吃相倒也斯文,老太太年老心软,便觉得这是一桩大善事,说带了他回去,就在老宅里读书。
叶氏这才差了chūn燕回来安排,就在别苑里住下,先闲读诗书,回去了再跟着一道进学,丫头们不过听个半截,倒都叹一回,却隐隐把这错处都归在了二老爷生父身上:“咱们在外头,哪里知道老家的事,若不是二爷进了大房里,怎么也轮不着他在族里横行,说丁是丁说卯是卯的,倒累得咱们太太听训。”
石桂还是一样,只带耳朵不带嘴,说得多了,chūn燕在里头咳嗽一声,小丫头们吐吐舌头,各自缩了脖子不再说。
chūn燕开了箱子捡出一套文房来,叶氏原吩咐了叫她送去,可她有了年纪,那一个也不是huáng毛小儿,又是到外院去,总归不妥,眼儿一溜,廊下几个丫头都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了,小的又怕不稳重,叫人打听了事去,看到石桂身上,微微一笑:“石桂,你把这个送到竹林jīng舍给宋小相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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