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急急进屋,却看见叶文心盘着一个妇人头,屋里悬的挂的还有宋荫堂的贴身衣裳,吸得一口气儿,镇定得会,才迈过去看叶文心。
这屋子算是农家小院里头最好的,屋子高些,窗也开得大,宋荫堂的衣裳就拿木钉子钉要窗口,当作拉帘儿,好给叶文心遮一遮光。
叶文心坐在chuáng边,凳子拉过来充当小桌,上头搁着一碗糙药,石桂这才想起来,宋荫堂是懂些医理的,要不然又无药又无人,叶文心的病还不定怎么办。
叶文心瞌着眼儿歇息,听见声音才睁开眼,叫了一声“荫堂”,这才看见是石桂来了,一时还当自个儿发梦,石桂拉了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声音都是哑的,石桂把能带的都带来了,一小罐头枇杷膏,舀了一勺子给叶文心含在口里,也不问她这妇人头是怎么来的,一摸她额上出了许多汗,摸了扇子出来替她扇风。
进来七八个人,分住在各家,因着给了钱粮,日子还算好过,可叶文心病了,又出不得村去,村上也没大夫,宋荫堂便带着人上山采药,寻了些柴胡煎给她喝,发发汗。
几个人就在院子里头坐着,宋荫堂回来的时候,叶文澜差点儿没认出来,他看过姐姐,知道已经快好,在门边等着宋荫堂,远远看见一个农夫,拎着个糙篓,一路走过来一路冲他笑。
脸蛋晒得发乌,眼睛却亮,身上最寻常一套粗布短打,扎着一根褐色的腰带,头上顶着糙帽,脚还挂了一条粗巾,脚上穿的也是糙鞋,看见叶文澜一把拍拍他:“你怎么来了。”
都说山中无日月,照顾叶文心,再上山去采药,整个村子只有他通些医理,给人治小病还成,旁的脉也摸不准,可整个村子都传偏了他是个大夫,家里养的jī下蛋了,拿过来给叶文心补身子,还求了宋荫堂收小男娃,当个药童也是好的。
才来的时候还远着他们,叶文心说得口都gān了也无用,家里疼女儿的不舍得女儿离家门,不想养女儿的开了价来卖。
那会儿人人躲着,等知道宋荫堂懂得医术,都往这一家门前挨过来,见着也不再叫宋先生了,反而叫他宋大夫,宋荫堂一面说一面笑,农妇端了水出来,土盘子里摆了两个硬饼子,这就是家里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笑眯眯的问他:“大夫,今儿采了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去威尼斯坐贡多拉~~
晃呀晃晃呀晃,不造肿样
说不定我更喜欢乌蓬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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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仁心
既是叶文心病了,人不好挪动,可村里又没这许多屋子能再住下石桂几个,庄头便说抬一顶轿子来,把宋夫人给抬出去。
说到宋夫人的时候,几个人都没异议,连叶文澜都只垂了头,石桂也不好当着人问,只回了屋子,替叶文心收拾了衣裳书册,画夹里还有些画,她的东西一包,宋荫堂的东西一包,等村头铺上了厚木板当桥,宋荫堂把叶文心抱上了轿子。
石桂一路都不说话,叶文澜压抑着怒气的模样,只宋荫堂被人围着送出了村口,他也不是立时就走,说定了还来,在这儿活人一命的大夫,比教书先生更得敬重。
这么一来一回,回到章家堡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们怎么不肯放宋荫堂叶文澜走,必要留他们住下,宋荫堂想一回叶文心,点头应下了。
屋子更宽敞更gān净,叶文心在这儿养病好的更快些,章家也有子弟在读书,看见个农夫打扮的人还皱了眉头,等一开口便知道差得多过多。
章家人只当宋荫堂叶文心两个确是夫妻,安排的屋子也是一间,还让小丫头子收拾了妆匣子来,石桂摸了几个钱出来,让丫头去厨房置办些粥来:“我们夫人这会儿身子虚,不同他们一样吃硬菜,烦你细细炖了粥来。”
丫头有钱可拿,就说是上头吩咐的,快腿替她跑两步,石桂把屋门一掩,坐到帐前,眼儿瞪住叶文心,看她面色煞白面有病容,咬咬牙还是埋怨一声:“你便是成亲,怎么不告诉我。”
厨房里送了热水来,石桂替她凉了一杯,叶文心捧着杯子小口喝着,听见石桂的话笑了一声:“告诉你又怎么?”
她眼睛一抬眉毛一动,石桂就知道她作鬼,跟着笑起来:“真是的,哪有拿这个骗人,我还当你是……”两个朝夕相对,感qíng自然不同,可也没有出来两个月,就私定终身的。
宋家必不肯,宋荫堂难道真能一辈子不回去?两个当年没能成,缘份也就浅了,何况如今,本来也没多少qíng宜在的。
石桂刚说完,就见叶文心笑容里头又藏着些旁的什么,她心头一惊,拉了叶文心的手:“你莫不是,莫不是……”
叶文心笑起来,拍一拍她:“替我催催粥去,肚里还真有些饿了。”在农家吃的是她们能拿出来最好的,可依旧没脱掉谷粒,吃在嘴里硬得磕牙。
叶文心能忍,可她到底过了十来年的娇惯日子,吃进去的东西喝进去的水,哪一样不是上好的,米粒硬些都吃不下去,何况这些谷壳都没脱掉的。
炖得稀烂吃进去,胃里就疼的难受,她吃了冷面饼子,喝了山间的水,还当自个儿身子扛过来了,哪里料到还是病了。
她不愿意再说,石桂也不再问,章家是本地大户,丫头拎了个食盒子来,里头除了粥,还有几样小菜,叶文心几日没有吃好过,闻见粥香哪里还挑剔,反是石桂掀开盒盖看一看,冲那丫头点点头:“有劳你了。”
拎了食盒子进去:“夫人,倒都是可吃的。”叶文澜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来的,叶家此时还比不得章家有钱钞,此时优待他们,都是因着不知底细,有宋荫堂在,倒也不怕露底了。
叶文心喝了两口粥,这才觉着肚里好受些,石桂一看她吃得急了,就知道她是真的肚里没东西,病这才好得慢,替她掖一掖被角:“要叫瑞叶姐姐瞧见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叶文心还不曾仔细问过瑞叶的事,她一面吃着,石桂一面说,叶文心听说瑞叶送了块绣帕,说了那么一句话,脸上露出笑意来:“她说了,总比不说要好。”
程夫子想得许久,还能打定主意来提亲,瑞叶也想得许久,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的意思彼此知道,石桂对诗词一道用心不专,叶文心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他不负,她能有这个缘法,我
也就放心了。”
虽然饿了,也依旧慢慢吃着,也不都吃尽了,留下些来,石桂扶她躺下,自个儿拎着食盒子送出去,这儿是一间小院子,章家知道这二位是诗礼人家出来的,前后分开住,石桂拎了食盒,在院门口遇上了明月。
他怀里揣着两个饼儿,看见石桂赶紧拿出来:“还热着呢,又不让我进去,在这儿打个呼哨都不成。”章家堡修得院墙极高,本地的豪绅富族,最外头那一道夹道里还有人来回巡视,总归在这儿住不了两天,明月不yù惹事儿,gān脆就在这儿等着。
石桂还真饿了,不当丫头的时候长了,早已经忘了等着主家吃完才能用饭有多饿,两个就坐在矮墙底下,里头满满包着ròu,石桂咬了口就问:“这是哪儿来的?你从厨房里拿的?”
明月笑起来:“我总有法子,你别管了,赶紧吃,饿了罢。”
还真饿了,石桂咬着饼子点头,咬着大ròu块儿舔了一口ròu汁,明月看着她吃就笑,心里还记得秋娘的话,说想让她生得圆些,福气才能更好,这么一想,她还真没胖过。
石桂吃了一个已经半饱了,另一个咬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明月伸手拿过去,三两口吃尽了:“咱们没几日就要走的,我看这地儿也不能多呆。”
再多呆说不准就露馅了,石桂点头,问明白了明月住哪个屋子,把食盒拎到厨房去,厨房里还给她留了菜,她要了一个小炉子,好给叶文心温粥吃。
章家请客,堂屋里灯火通明,夹道都点了蜡烛,乡间地方宽敞,比宋家在金陵的院子排场要大的多,宋荫堂迟迟没回来,叶文心看了大夫喝了药,石桂就在外屋的榻上替她收拾衣裳。
章家还送了许多衣裳来,叶文心来的时候就没带几件替换的衣衫,长袍一裹抱进来的,章家这位女主人倒想的周到,衣裳还是新的,连石桂都有一身。
“夫人这会儿身子弱,等身上好些了,咱们也有gān净的浴桶,叫夫人解解乏。”丫头送了衣裳来,还带了一匣子点心,石桂谢过她,知道前头在饮宴,半掩了门,坐在chuáng前给叶文心打扇子。
看这两人的qíng状,跟原来再不相同,石桂看看叶文心,这会儿病着越发显得单薄可怜,替她把薄被盖一盖,也不知道宋荫堂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直等到掌灯了,宋荫堂还没来,石桂见过土屋里头两个是怎么相处的,叶文心的东西可没避着他,农家又没多余的铺盖,宋荫堂这些天是睡在哪儿的?
她把丫头抱来的被子摆在外间的罗汉榻上,留了一盏小灯,放下绸帘子,把自己跟叶文心两个隔在两间里,听见门轻声动一动,是宋荫堂进来了,往帘子里头一探,只有叶文心一个,坐到她身边去,扶着她起来喝水。
叶文心睡了半天,这会儿反走了睏劲,轻声问他:“可饮酒了?”他身上没有酒味,反有薄荷香,想必是洗漱之后不放心,这才又过来看一看。
宋荫堂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拨动她沾着面颊的发丝,侧了脸看她:“没有多喝,推不过去饮了几杯,你身上松快些没有?”
他一只搭在被面上,一只手握着叶文心的腕子,才一刚握住,叶文心就回握了他,两个人的手上都长了老茧,一个锄药一个抄书,除了指尖,手掌上也有薄薄一层,轻轻碰一回摩挲着手心直痒痒,两只手十指相扣,叶文心把头靠在他肩上:“好些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称作夫妻是假的,为着方便,村子里的人还当她们是一对儿年轻夫妻,男的会医术女的识得字,跟着那些就是仆从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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