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_怀愫【完结+番外】(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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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溪村就出茶,石桂懂得一些,那团茶一拿出来,也只有一块月饼那么大,取的全是白茶茶心那一根,四斤嫩叶一斤茶,何况这还只要茶心,小巧一只茶炉子,细长湘妃竹骨儿六角小茶扇,六出搬了茶炉出去,胳膊底下夹着小茶扇,往廊下去煮茶。

  柴是松枝,水是雪水,六出把炉子搬到竹径边,手执茶扇子徐徐扇风,石桂放下手上的活计,到六出跟前:“我来替姐姐罢。”

  六出看看她:“你原来可煮过茶?”见石桂摇头,想着屋里人确是不够用,确得教出一个来替换差事,何况石桂煎过药,两个也差不了许多:“这活计讲究,可跟煎药又不相同,你仔细看着罢。”

  除了烧水,还得捣茶,茶团分出一小块来,玉杵玉碗捣成粉:“这茶吃着淡,若是换了旁的,就不必捣了。”

  石桂记在心里,看了一刻接过手来扇炉子,六出看她学得快,神色一松,这要是个笨手笨脚的,活可不全压在她们身上,先前叶文心发那么大的脾气也是这丫头在里头侍候着,心里约摸知道往后她就在姑娘跟前露了脸了,待她越发和善,手把手的教了她怎么煮茶,等那茶味儿出来,石桂才知那非兰非麝的香味是什么。

  叶氏那儿又送了一匣子雪花苏蝴蝶卷子来,琼瑛便拿这个出来当茶,一片片烘得轻似蝉衣,摆在琉璃碟子上奉了上去。

  叶文心在里间吃茶,一碟子雪花苏只动了一片,余下的全赏给下人,石桂得着两片,烘得既薄且透,雪白一片,上头撒了洁粉梅花糖,舌头一碰着糖粉,底下的苏就化开了。

  一屋子丫头都当她是火气发完了,却都不敢这时候再说什么进宫的话,玉絮这些日子臊着一张脸,往叶文心跟前来回好几趟,叶文心只当没瞧见,还点了六出:“你去问问,姑母可起来了,我好往她那请安去。”

  石桂一听便笑:“这会儿倒不巧,太太跟着老太太两个要往东寺做法事去。”寒衣节例来是要给宋思远点灯烧寒衣的,那件化去的棉衣,还是叶氏亲手做的,石桂没来幽篁里之前,玉兰那儿就预备起了暗八仙团花的青云绸了。

  叶文心好容易下了决心,她自知道事qíng不对,素姑给的信越发不敢大喇喇拿出来显在人眼前,屋里几个丫头不成,冯妈妈更不成。

  素姑是母亲心腹,从小一处长大,同她跟瑞叶一样,瑞叶没能跟了来,素姑就白着一张脸,说是给她做了件裙子,信就跟着裙子一道送到她手里,她心里不舍得,搂了素姑哭个不住,素姑嘴里叫着姑娘,看着是在哭,却贴了她的耳朵,告诉她必得把东西送到姑姑手里,上面写得什么,担着什么gān系?

  “姑姑要去几日?甚时候回来?”要不要揭了信,总要知道母亲托了姑姑什么才好,叶文心幼承庭训,不管心里想的如何,说话作事却叫人挑不出错来,若不是有这桩事落在身上,她怎么也不会想着偷拆母亲的信件。

  她正犹豫不定,索xing大胆一回,可却不能落到人眼里,看着石桂心生一计:“这茶吃着似不是六出的手艺。”

  六出笑了:“姑娘好灵的舌头,今儿是她煮的。”

  叶文心又啜一口:“倒是能学一学这差事,你上回说你想识字?”

  石桂瞠目结舌,瞪了眼儿看着叶文心,几个丫头各各瞧了她,叶文心的手握了杯子,还看着她,热茶腾着烟气,她一双眼睛似藏在雾里,叫人闹不明白她是说真的,还是拿人寻开心。

  石桂把心一横,大不了就叫人取笑两句,点了头道:“我是想识字,就怕别人笑话。”她从到了这个地方,就一心想要光明正大的识字,先是农家女,后来又是小丫环,说想识字无疑痴人说梦,如今都问到跟前,再不能白白放过,管它是不是机会!

  “向学求知是好事,怎会有人笑话,我这一屋子除了没来瑞叶,就没哪一个能替我翻翻书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你拜了我做师傅,我也开个幽篁女学,你就是我门下第一个弟子。”越是说越是笑,搁下茶杯一拍巴掌:“便这么定了,玉絮,去取宪书来。”

  第64章束脩(捉)

  石桂还在发懵,只当这不是真的,似她这样的出身要学书识字,难比登天,却不成想叶文心轻巧巧一句话就定下来了。

  玉絮果真取了宪书来,瑞叶没来,这屋里头识字的就只有叶文心自个儿,她翻开来看一回,心里一面计算,一面盯着书页出神。

  琼瑛使个眼色给玉絮,微微摇摇头,玉絮却闭了口,只不接她的话头,琼瑛又去看石桂,分明是叫她推了,哪里能行这么荒唐的事。

  石桂睁着一双大眼,装着瞧不明白的模样,鸭子都片好沾了酱,她可得死死咬住,也许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也不必叶文心教的多认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家,便是有学问,要教授也是有限的,只要有了这个由头,石桂自个儿就能把丢掉的那些,慢慢都找回来。

  叶文心对着宪书挑日子,心里算着叶氏回来的日子,把石桂拜师定在了一日后:“倒是巧了,好日子隔得倒近,明儿就立坛,挂先师像。”

  琼瑛玉絮两个哪里敢答应她,换了个眼色笑起来:“姑娘还要开坛?”

  叶文心应得一声:“我这是正经收弟子,总要拜师上午敬茶,我再给她取个字,赏一套文房四宝,她也得照样奉上束修,往后我是师傅,她是徒弟,开了书房当作馆,正经授课,你们且不许来扰。”

  琼瑛发急,这事儿也太胡闹了,大家子的姑娘收一个丫环当弟子,还要开坛拜师,叫宋家人知道总归不好,何况还有一个冯妈妈在。

  叶文心见一个两个面上都有难色,先她们开了口道:“要预备东西,我写下来,你们送给冯妈妈去,叫她着人去办。”

  琼瑛正愁没个由头出去寻了冯妈妈说话,闻言赶紧取了笔墨来,玉絮砚了磨,叶文心提笔半晌,这才下了笔,写了满满一张单子,递给琼瑛,琼瑛也不识字儿,拢在袖中去寻冯妈妈,把叶文心要收石桂当弟子的事儿告诉了她。

  缩了脖子垂了头:“咱们劝也劝了,那小丫头子,整日想着怎么哄了姑娘高兴,连规矩都不懂,我连连给她使眼色,她只当瞧不见呢。”

  冯妈妈却挥了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姑娘家玩闹就玩闹,有甚大不了的,总比她病着要qiáng。”说着看了琼瑛一眼,心里暗暗摇头,半点不得用,这会儿却又不及再安排人了:“依着我看,还是那个小丫头伶俐,只要姑娘出了院门不闹腾,你们就是有功的。”

  琼瑛都想好了要受罚的,心里也怨石桂没眼色,这会儿听见冯妈妈准了,松一口气儿:“姑娘把日子都定下来了,到了那天还要拜师呢。”

  “拜就拜,就在院里头,把门看牢了,随她在屋里怎么使xing子。”冯妈妈皱了眉头,来的时候老爷都安排好了,只要送进宫去,就没有落选的,可要是进不了宫,花了多少功夫都是白搭。

  冯妈妈既答应了,琼瑛回去便报给叶文心:“冯妈妈去办了,姑娘且等等。”

  石桂还似在梦中将醒未醒,琼瑛玉絮已经笑起来:“能学一学也是好的,她年岁小,记得牢些。”

  这想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打叶文心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颜大家,开女学专教女子读书,她屋里这些丫头就被她抓着学字,认真学的只有瑞叶一个,余下的天地人认了半天,一丢手又拿起活计来。

  既是冯妈妈都答应了,这些个便都凑趣儿哄了叶文心开心,石桂还没醒过神来,六出便推了她道:“这是姑娘要收你当女学生呢,你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行拜师礼?”

  叶文心一听这句越发兴头起来:“既要学,可不得拜师,往后才不堕了我的名头。”,把这屋里头的丫头全看一回:“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没出师,这一个可得教会了。”

  石桂见着琼瑛玉絮两个全然改了颜色,才还面作难色,这会儿竟也跟着起哄,嚅嚅说不出话来,还是六出扯了她一把:“你往后可得照着弟子的礼节,一日烹一盏茶献上来。”

  在这些丫头眼里,石桂哪里是学书认字,不过就是哄着姑娘玩,姑娘屋里如今还有一套烧瓷小人儿,有chuáng有桌有琴有棋,这是小时候玩的,人大了,就玩得大些。

  石桂把心一横,哪怕是越了规矩,往后宋家的人追究起来,也能推到叶文心身上,只说是哄了表姑娘玩儿,随即点头道:“姑娘要是肯教,就是我的福气了。”

  收个女学生,教导她读书识字,是叶文心一直想办的事儿,她自知颜大家始,屋里恨不得给她立像,出了小传必要买来。

  这一回从扬州带了几箱子书,里头倒有一半儿是仙域志,分了两种,一种是梅季明作文,颜明芃画画的,还有一种,便是她自个儿写文配画的。

  三山五岳,便没她不去的地方,叶文心每读一篇,就恨不得也去走上一回,她是深闺女子,连院门都不曾出过,行得最远的乃是扬州城里的吉祥庵,那些文章里又不光是山水,还有趣事。

  桃叶渡头的饳馉摊儿,江州城里的糖粥铺子,再有杭城泉与济南泉,信笔写出来,便似一幅画卷。

  除开这些旅途见闻,也会写到办学之难,跟穗州那些个出洋回来的,里头写得色目人鄂罗斯人,更是叫叶文心大开眼界,凭一人之力,便能办上学生百来人的女子学校,想见而不得见,便仿效其事,也收上一个女学生。

  只要得了颜氏新书,里头写着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都必要尝试,却不成想,好容易真收个女学生,竟是在这样的景况下。

  “你既要拜师,也得照样奉上束脩才是。”一屋子丫头说趣话逗叶文心开心,叶文心知道这会儿不能显得懒怠,打不起jīng神也一样装着得趣的模样:“按着规矩也该有十条腊ròu一壶酒。”

  男子拜师拜孔孟二圣,到了叶文心这里,总归是闹玩的,gān脆就行起旁的规矩来,空出来这一天也没闲着,在纸上涂涂抹抹,真叫她列了个女儿拜师的规矩来。

  不拜圣人像,要拜颜大家,若是叶文心自家要给画像磕头作揖,这些丫头们必然要拦了,可既是挂起来让石桂磕个头,算起来这也是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受她一个头,算不得什么,便都稀里胡涂的跟着叶文心打转。

  连束修都要跟旁的不同,腊ròu一样不少,还得多一样女工活计,叶文心说起来头头是道:“你哪里知道,颜大家的厉害就在此处,女儿家立世艰难,若没个谋生的进项,怎么读书识字明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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