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脉脉[修仙]_暮寒公子【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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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雪淮不觉有异,执壶帮温折添了一次茶水,凝视着睫毛微垂的小狐狸含笑道:“下个月月末是你生辰,你那时也该满了十八岁。在我家乡,十八岁有成年自立的意味。我会在那时送你一份特殊的礼物。”

  生辰一事温折只是随口提过。像他这种混血谁记得自己的生日,索xing全都以被听梅阁收留的日子作为诞辰,不过这种日子也没有什么好庆贺。

  温折料不到容雪淮竟然还能记得这个。他有些惊讶的对上了花君温柔带笑的眼睛,对比花君待自己的态度和自己的隐瞒,着实感到一阵惭愧心虚。一种冲动无声的促他开口:“其实——”

  “嗯?怎么了?”容雪淮耐心的等着温折的下文。

  “……其实您不必对我这么好。”

  温折移开视线,中气不足的声音里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心虚。开口的瞬间,那如待宰羔羊一样的无力感又重现心头,一桩桩、一件件,他到底还是没能把实qíngjiāo代出来。

  “又说傻话。”花君摇着头,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别人对你好,你却不喜欢吗?”

  “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温折偏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喃喃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容雪淮神色一动,抬起手轻按在温折肩头:“温折,你看着我。好好地为什么会这样想?是不是在哪本书里看到了什么混账话?”

  温折依言迎上容雪淮的视线,只是目光还有些躲闪。菡萏花君的眼神依然关切又温柔,他缓声道:“我并不是劝你,你自己也可以动脑想一想。就算是三岁孩童的喜恶都有其自己的判断,若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也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对不对?”

  “对。”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是有人突然对另一个人好,要么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要么是那人别有目的,再不然便是另一个人招他喜欢。

  “你以为我是单方面的对你好吗?要是这样,我为什么不找个糙人泥偶,随身带着,就能天天跟他谈笑?

  温折,我在跟你沟通的同时,你也在和我jiāo流。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从来不是我单向的对你好,更是你在向我传达积极的态度,你也在对我好。这些天来我很开心,你也很开心,两厢欢喜,哪里有什么谁值不值得之说?”

  要是往常,温折听了这样的话,心结自然打开。

  但他今日有事瞒住容雪淮,虽然口中称是,心中又是另一番念头。

  ——我并没有对花君好。那本书的事qíng,我竟然现在也没有和他说。

  有关藏书馆的那个印法,几次都已经顶到了温折的舌尖,到底又被他qiáng咽下去。若是他没学过那书里的半个符号,想必现在早就全讲了。

  然而他偏偏学了。不但学了,还打着背着花君长长久久学下去的念头。如果说了,花君不追究这些倒好,要是追究起来,他又要怎么自处呢?

  有时候,人若说了谎,就只好再用百十个谎言痛苦的把那个谎圆上。温折此时处境正如此类。他低头饮一口茶,表qíngqiáng撑出个平静的样子,内心却煎熬的如坐针毡。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盼望和菡萏花君的谈话快些结束。

  在一阵安慰和谈笑后,菡萏花君终于离开。温折亦打心里松了口气,尽他全力把愧于花君的负罪感压到心底的最深处。

  他甚至期盼菡萏花君忘记他的生辰,随便拿点什么东西打发他,平日里也轻慢的对待他,千万再不要对他这么上心。欺瞒了对方的自责和自厌如同cháo水一样涌上心头,比任何折磨都冷酷的拷问着他的心灵。

  温折倦怠的闭上眼睛。他大脑里仿佛住着另一个自己,一刻不停的唾弃鄙夷着他,而遭受这种厌恶的排斥,却反而能让他舒服一些。

  时间绝不因任何人的纠结和痛苦而停下脚步,很快便是金乌西下,夜幕渐拢。

  温折早早就熄了灯,却并没有上chuáng睡觉,而是坐在桌旁静静的等待深夜。

  他昨天学会了第四页的基础印势后,第五页的内容也浮现了出来,他实在耐不住内心的求知与好奇,想趁着天黑过去看看。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温折蹑手蹑脚的走进藏书阁,打开了藏在墙上的隐蔽空间,取出了那本书。

  为了保险起见,他连照明的烛火也没有拿,只借着月光和书本上淡淡的荧光阅读。他毕竟是半妖之体,目光敏锐,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勉qiáng视物。

  第五页的内容比之前学过的东西都更难更深,温折qíng不自禁的陷入其中,入迷的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直到视野突然亮了一些,容雪淮持着灯出现在他十步之外,眉头微皱,在微弱的灯火下显得神qíng莫测。

  他凝视着温折因被突然发现而惊慌失措的神qíng,又看了看那本因为主人恐惧时手抖摔到地下的书,轻轻道:“白天说话时就觉得你有些不对。温折,你半夜来藏书阁,也不点灯,是想看什么?”

  第23章事发

  温折僵在那里,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容雪淮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温折的答复,就隔空抬了抬手,把地上的那本书摄到自己手里,低头看了看被摔开的那页内容。

  只是一眼之下,他的脸色就变了。

  容雪淮的ròu身早在极狱之渊中被毁了个彻底,如今所维持的身体是冰火红莲的寒炎所化,可谓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然而毕竟不是全无弱点。

  他没有指望过往经历能瞒过有心之人,索xing未雨绸缪,先花大力气命手下暗查毁去寒炎的方法,用了几十年功夫才得到两张方子。方子里所需的材料几乎都已失传,大约也没有什么人再能用来对付他。

  这样一来,不提天下无敌,至少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然而这本书摊开的这页,分明是个他从未见过的新方法。

  藏书阁里的书容雪淮都心里有数。温折没有修为,也去不了二层、看不到跟修行有关的书。夜半时分,温折的行为已经足够鬼祟,偏偏看的更是本他从未见过的、足以杀死他的陌生书籍……

  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容雪淮心下微沉,冷着面孔抬起眼来,打量过温折惨白惊恐的神qíng、颤抖哆嗦的嘴唇。

  他又重复道:“温折,你半夜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询问时只有淡淡威压,此回开口却已经接近质问。昔年旧事和眼前一幕重叠,怒火和杀意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浓厚的杀气不经收敛直冲温折,骇的少年倒退一步,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微弱的灯火下,一直温柔和缓的花君神色竟然近乎yīn沉,他向前踏出一步bī近温折,漠然道:“现在这幅样子,可太像做贼心虚了。”

  在地上摔开那页已经非常靠后,完全是温折做梦也看不到的内容。他不知道花君究竟见到了什么才会如此bào怒,只是那熟悉的命悬一线的感觉重新包裹了他,让他下意识牙齿打战的求饶道:“花君,我……我知错了……”

  容雪淮怒极反笑:“好,很好。”

  他将手中书本一合,未及上前制住温折,便因扫过那酱色封面的余光被qiáng行拉入几段幻境。

  第一段幻境乃是前世之事……挚友背叛在先,他饱受折磨于其后,更有完全无辜的女孩在他眼前被生吞活剥。女孩撕裂嗓子一样的惨叫、从凌乱发丝中露出的一双血红眼睛……

  他重温了一遍自己的死法,还不等在剧痛至麻木的浑噩中喘上一口气,就又重新被丢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当然。容雪淮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意外,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除了极狱之渊,他还能在哪儿?

  心口处深深钉入一柄长剑,他抬一抬头,眼前就是那张阔别多年的容颜。这个人曾经跟此世年幼的他同作同息,领着他走出一段漫长的黑暗。

  然而此时此刻,他在亲手把自己推进极狱之渊。

  师兄……

  接下来的话他都不用再听。尽管再没有回忆过,但这些字句好像早就在无意之间刻在他脑海最深处,毫无忘却。

  “不用叫我师兄,雪淮,你知道的,死人没有师兄。”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哎呀,这时候都这样迟钝,你要我说什么好呢?我倒要问你了,前日师父叫你过去,是不是说了映日域主之事啊?”

  “你还叫我师兄?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师弟。你现在长大了,可能不记得小时候我对你怎样的好。你那时候比痴儿还不如,比尸体还láng狈,我救了你的命,又给你找了个好师傅,你倒是忘恩负义做起白眼láng吗?”

  “你是我捡来的呀,没有我你可什么都不算。容雪淮,你怎么敢越俎代庖、喧宾夺主,先夺走我师父,再夺走我的位置?我侍奉师父多年,还比不上你一个外来的野种吗?”

  容雪淮又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软弱的、心若死灰的:“师兄……到底同门一场,你留我三魂七魄俱全,远远投个胎吧。”

  他的师兄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连带着握剑的手都有些轻抖。容雪淮的心脏承受了每次抖动带来的痛苦,在对方响亮的笑声中,剑锋割裂心脏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这怎么行呢,师弟?”师兄轻柔又斯文的笑了起来:“你看,师兄胆子小的很,你不少个几魂几魄,不去投了畜生道,师兄终究放不下心啊。”

  容雪淮其实是不想动的。但他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感到自己慢慢的磨蹭着,费力的把自己从剑锋上褪下。师兄几乎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这一幕,不主动拔剑,也不再为他制造障碍。

  他来到了极狱之渊的边缘。

  我会跌下去,第一层是拷打、第二层是火烙、第三层是梳洗、第四层是车裂……容雪淮在心中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他当然没法控制自己,他当然还记得一切。因为他现在被困在自己的回忆里。

  这幻境重现的是他最痛苦的回忆。

  那本书……在如此痛苦的闲暇中,容雪淮竟还能回忆起掌门志里的一条记录。他想他已经大概明白了。

  熟悉的疼痛又覆在他身上。他在疼痛中坠落,直到身体都在无尽的刑罚中被消磨殆尽,他才感觉到灵魂悠悠的一震。

  他的身体又恢复了自己的控制。

  然而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整个人被结在一张巨大的网里,魔宗的几大巨头各持着网的一端。这张网的表现和效用,与他刚刚在这本书里所见的、毁去寒炎的方法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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