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呆呆的立在大殿内,耳畔是婴儿细细的哭声,他突然间觉得无比的烦躁。
满宫里都是皇后和俞斯时有染的流言。
皇后未嫁时就时不时在泰平长公主府小住。皇后与俞斯时郎才女貌,qíng投意合。皇帝二十年都无皇子皇女降生,怎么就偏偏皇后生了。
皇后每月出宫就是和俞斯时私会去的……如此种种,甚嚣尘上,堵不胜堵。即使他下令当众处死了几个传话的宫人,也收效甚微,就像有人在背后故意推波助澜一般。
皇帝再傻也猜到肯定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甚至他都有怀疑的人了。然而听得多了,从一开始bào怒到现在他自己也开始动摇起来。有鼻子有眼,就像确有其事。
前年端午,他为了哄皇后开心,答应让她每月可出宫一次,皇后也每月都出宫了。她会回娘家看看,也会去寺庙上香,还会去郊外散心,甚至会乔装改扮去坊市玩耍。
皇帝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几次,皇后是去见俞斯时了。外甥高大威武,丰神俊朗,而他,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腹便便的胖老头。
皇帝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皇后面对他时不经意间露出的不耐和委屈之色。皇后不喜欢他,他知道,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嫁给他这个老头子的确委屈,所以他加倍疼爱她。他那么疼她,那么宠她,可她还是不喜欢他。
皇后怀孕之后越发厌恶他了,休说让他近身,就是他去翊坤宫坐坐,也会被她马上打发走。
皇帝怔怔的出着神,各种念头纷纷而至,挤成一团,一根根一丝丝的越缠越紧越缠越密,将他的心缠成一团,缠的他透不过气来。
噤若寒蝉的宫人便见皇帝脸色渐渐发白,心下一惊,“陛下,陛下!”
皇帝猛地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一脸担心的宫人,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推开擦汗的宫女,摸了摸胸口,觉得心跳剧烈的几yù破胸而出,阔步往外走,“传御医。”
宫人忙不迭跟上。
翊坤宫的人就这么看着皇帝来了又走了,一句安慰皇后的话都没留下,甚至皇后诞嫡子那么大的事居然都不看赏,顿时脸色煞白,好几个已经摇摇yù坠。陛下这是因为流言迁怒皇后了!陛下不会真的相信这些荒诞之言吧!
太医令匆匆而来,望闻听切,无外乎那些话,皇帝不能说有病,但也不能说没病。他已经被掏空了身子,再怎么调补也无济于事。谁让皇帝xing喜渔色,不听御医修身养xing保重身子,反而宠信那些游方道士胡乱吃药呢。如今看着好,都是外qiáng中gān罢了。不过这些话,他不敢说。
皇帝已经听厌倦了这些话,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九妹带着苏秉苦心婆心和他促膝长谈了一番,可惜醒悟的太晚了。
他更想知道,“朕这身体可能有子嗣吗?”
太医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了半拍的惊恐起来,他心惊ròu跳的跪下。
皇帝低头盯着他的头顶,yīn森森道,“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朕夷你三族!”
太医令惊得抬起头来,对上帝王那双yīn鸷的眸子,不寒而栗。惊觉这位皇帝脾气再好,那也是九五之尊。当下面无人色,哆嗦着嘴唇道,“陛下jīng元不固,子嗣艰难。”
“能,还是不能?”皇帝的脸yīn的能滴下水来。
太医令打了个寒噤,几乎要哭出来,“陛下,不是老臣不肯答复,实在是这事没有绝对之说,臣只能说陛下想有子嗣极不容易。”宫里流言他自然也听了几耳朵,知道皇帝有这一问是怀疑了,涉及到皇后母子,皇帝都查不清下不了决心,他一个小小太医令岂敢乱下结论。说不能,万一最后皇后没事,那他怎么办。说能,便是皇后倒了,他这算不上欺君,他本就是实话实说,皇帝很难有子嗣,然而事无绝对。
皇帝静默了一瞬,突然道,“朕记得老信义侯在七十六岁高龄上还令丫鬟怀孕,生下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差了三轮。”
太医令点头,“臣还去信义侯府讨了一杯满月酒喝。”
皇帝眼珠子动了动,他只有萧杞一个儿子,御医们都委婉表示他再要子嗣不容易。一筹莫展之际,他听说了老信义侯的事,就去打听了,也是从老信义侯从中牵线让他认识了几个道士接进宫养着。
得了这几位道长之后,他如鱼得水,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轻松了许多,于是他便对他们宠信有加。道士们也说自己这身体调养好了,有子嗣不难。
皇后有孕,在他意料之外qíng理之中,皇后年轻身体好,侍寝次数最多,他去翊坤宫也是找燕禧嬷嬷算着皇后的小日子去的,他喜欢皇后,所以想给她一个孩子,老来有依靠。
道士和御医,哪一个说的话更可行?
想着想着,皇帝顿生荒凉之感。他纠结自己的身体,却不敢去敢其他证据,他怕啊!一个是他心爱的皇后一个是他器重的外甥,外甥背后是他最信赖敬仰的长姐,长姐知道吗?
这时候一个侍卫走进来,随着他的禀告,皇帝的脸先是红再是青最后bào喝一声,“让太子这个畜生过来!”
萧杞已经做好被召见的准备,踏入正殿时,好似对这凝滞紧张的气氛一无所觉,甚至也没分一缕目光给左手边缩成一团的几个人,他镇定自若的行礼。
皇帝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怒不可遏,cao起茶盏扔过去,“你个混账,看看你做的好事,竟然让人散步这种谣言,你把皇家体面置于何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
茶盏在萧杞五尺远的地方落地,他被溅到了几滴茶水,萧杞看着衣摆上晕染开的水圈,沉声道,“这真的是谣言吗?父皇在这里喝问儿子,那有没有质问过皇后娘娘,去年到现在翊坤宫的宫女几乎换个一半,父皇有没有去查过。每次娘娘出宫,除了身边宫人,可有其他人能证明娘娘的行踪。父皇有没有拷问过娘娘身边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儿臣想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既然敢把事qíng捅出来,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他能力不足拿不到确凿证据,那就让其他好事之众一起去查。
皇家体面,皇帝颜面,呵呵,当初他就是为了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想低调处理,徐徐图之,结果呢,他被皇后一系bī到墙角,还害的母妃郁郁而终。再不给泰平长公主找点麻烦,说不得哪天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皇帝被他的反诘问的愣住了,半响抖着双手指着萧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萧杞的苦笑一声,“儿子早前从知qíng人那得知真相,可父皇如此宠爱皇后娘娘,另一个当事人又是斯时表哥,儿子也怕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儿子想再查一查,可是,可查到一半,儿子发现有人在阻挠,而那个知qíng人也除了意外。无凭无据,儿子若是和您说了,父皇您会相信儿子吗?会不会觉得儿子是忌惮小皇子信口雌huáng。
可儿子真的需要忌惮他吗,他是嫡出不假,可儿子比他大了十八岁,儿子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儿子只要不犯错,父皇再疼小皇子也不会废了我不是。不是儿子容不下弟弟,是他们容不下儿子。自从皇后有孕,儿子却是犯了一次又一次错,错的父皇都要容不下儿子,小皇子还没出生呢,儿子就这样了,等小皇子出生,站住了,恐怕儿子连活路都没了吧。”
萧杞的话让皇帝,他骇然色变,
注意到皇帝的变化,萧杞声音骤降,“儿子不想死,儿子更不能容忍我们萧家的江山落在外人手上。儿子只能出此下策,硬起心肠bī父皇下定决心彻查。bī得他们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皇帝彷佛不认识这个儿子似的瞪着他,突然心头一悸,眼前一黑。
捂着胸口往后倒。
萧杞见皇帝捂着胸口往后倒,赶紧撑地跳起来命人请太医,又把皇帝搬到chuáng上。
一番扰攘之后,整个太医院都赶到寝宫,萧杞心急如焚的望着龙chuáng上的皇帝,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冷的。
第142章一百四二
皇帝若是一病不起,萧杞就赢了。
泰平长公主无比清晰这一点,一件一件的事qíng累积起来,双方已经结了死仇,尤其是温皇贵妃的死。
泰平长公主捏着左手食指上的翡翠玉戒沉思,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皇帝撑不过去,俞家何去何从?萧杞不是皇帝绝不会对他们手下留qíng,待萧杞坐稳皇位之时,就是俞家覆灭之始。
即便皇帝好转,她回想起进宫探望皇帝,口不能言的皇帝目光中闪烁的怀疑。皇帝从来都是个心思直白的,他是真的怀疑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人查可以遮掩过去,一旦认真查起来,早晚会bào露马脚。届时,xing命也许无忧,然而俞家必将不复如今盛况,待过几年萧杞上位,俞家难逃败落的下场。
泰平长公主沉沉叹出一口气来,总归是他们太弱了,如果足够qiáng大,便是君王又能奈她何。
她抬头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过层层墙壁,望见了巍峨壮丽的武成王府。老王叔致力于平衡各方势力,以致于谁也不能只手遮天。
思来想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皇帝一日不对皇后之事下定论,哪怕流言蜚语再甚嚣尘上,三皇子就是萧家的皇子,正宫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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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林立,戒备森严,东宫内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轻松和喜悦。一把手和二把手总归是不一样的。
萧杞送岳父到书房门口,陆父拱手道,“殿下不必再送。”
萧杞微微一笑,“岳父慢走。”
临走,陆父犹豫了下,郑重道,“望殿下慎重考虑,臣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双目中透着jīng光。
皇帝病太子监国天经地义,三皇子又深陷舆论风波,血统存疑。眼下于太子而言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敬国公府的意思,先下手为qiáng。趁此良机定了皇后的罪,彻底绝了三皇子竞争的资格,还能大挫泰平长公主一派的势力。否则待皇帝醒来,万一被皇后翻盘,那可就悔之晚矣。
想定皇后的罪,背后还有泰平长公主,自然不能光靠嘴皮子,需要武力支持。敬国公府在北山大营有势力,而陆父在五城兵马司。加上其他姻亲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好能说服武成王站到他们这边,那就是如虎添翼。
这就需要萧杞亲自出面,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并不难。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武成王显然是偏向太子的,尤其是在爆出三皇子可能血统不正后。
萧杞收敛笑容,正色,“孤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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