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光一头黑线,简直没眼看这傻爹。
淑阳郡主将女儿抱过来,“你又闹她,小心她再咬你。”
姜瑶光示威xing的咧咧嘴,重复最后两个字,“咬你!”除了爹娘等称呼,她现在已经能简单蹦出几个词了。
姜进一脸伤心,“长生居然要咬爹!”
姜瑶光不忍直视地扭过头,来人,把这个逗bī叉出去,说好的稳重威严呢。
淑阳郡主抽了抽嘴角,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没个正形!”又道,“那我派人先去迦叶寺问问,也好看那边答复做准备。”
三十年前,迦叶寺不过是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然其第三十五代主持圆镜法师和皇帝渊源极深,皇帝掌权之后,迦叶寺便成了国寺,皇帝的私库每年都会拨下大笔银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豪门勋贵也纷纷往庙里捐银捐物,迦叶寺用之于民,施粥布药,深受百姓拥戴,迦叶寺声势更盛,得到的善款便越多,如此往复,时至今日,名满天下。
了悟大师虽不是第三十六代主持,他却是圆镜大师高徒,道行高深,威望深重,因xing喜云游四海才没接任主持之位。
姜进想了想道,“我这几日不忙,亲自去问一趟。”
“那是再好不过了,”如了悟大师这样的高僧,权势富贵是压不了的,姜进亲自去自然比旁人更有诚意,成功的可能xing更高。
过不了几日,姜进便带回了好消息,时间就定在周岁前一天,正月十四。
他敢说请了悟大师本就不是随口说说。去年在大理,了悟大师赶赴战场超度亡灵,姜进与了悟方便,在了悟告诫他上天有好生之德时,姜进也诚心诚意的应了,两军jiāo战,死伤在所难免,可若说故意大开杀戒好攒人头捞功劳,这种事他是不屑的。
只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姜进不想让淑阳多思多想,遂闭口不提这一茬。
淑阳郡主喜不自禁,命人准备请灯一应器具,又亲自点了一遍才安心,第二日天一亮便起身。
另一头,姜瑶光也被人摇醒,懵懵懂懂的被人抱起来,等穿戴好衣物才彻底清醒。
伸手让人在食指上缠好棉纱,打湿后,姜瑶光开始擦牙,这就是她的刷牙了。从她长出第一颗牙开始,早晚用棉纱擦牙就是一个不能省略的步骤,一开始,这是丫鬟在做,然而对姜瑶光来说,让别人的手伸到自己嘴里动来动去,着实是一个很崩溃的过程,奈何她人微言轻,更重要的是手上没力气,只能认命,等她觉得能自力更生了,便开始抢班夺权,侍女们抢不过她啊,不让她自己动手,她就抿着嘴不张口,你能怎么办,总不能掰开她的嘴吧。安慰自己,她就是贪新鲜以为好玩,过不了几次,就厌了,事实证明她们错了,大错特错,人家gān的有滋有味,压根没有厌烦的迹象。侍女们不得不告知淑阳长公主,淑阳长公主大为稀奇,拉着丈夫和三个儿子围观了一把,把几人喜得不信,我姑娘妹妹就是聪明!姜瑶光自己擦牙的事便这么被通过了。
洗漱好的姜瑶光被人抱到正房,姜进和淑阳郡主亦收拾妥当。元宵佳节,朝廷也给文武百官休了三天假,从十四到十六,且还发放了不少米粮炭等福利。对此,姜瑶光直呼,古代的公务员才是真正的待遇好,高地位高薪酬高福利。
向长辈请安完毕,一家六口出门,朝廷休假,学堂也一道休了假。
街上的灯市已经摆起,坐在车里的姜劭勋大呼小叫,放下窗帘,在淑阳郡主怀里扭成麻花,一脸谄媚,“阿娘,阿娘,明天我能上街吗?”
淑阳郡主掀了掀眼皮,“你不是答应了阿杞要进宫赏灯的。”每年宫里都会举办灯会,皇帝会邀请皇亲国戚和重臣携眷参加。
姜劭勋立马垂头丧气,“可宫里的没街上的热闹”,忽然来了jīng神,“我能带杞表哥出来吗?”
淑阳郡主神色一正,“胡闹,你若是敢撺掇着阿杞涉险,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劭勋缩了缩脖子。
淑阳郡主却没放过他,拉着他的耳朵再三警告,姜劭勋就跟那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从奶娘怀里醒来默默围观了好戏的姜瑶光咯咯咯笑。
姜劭勋如蒙大赦,两眼放光的扑过去,“妹妹,妹妹,你要不要吃橘子?”
姜瑶光笑眯眯的看着姜劭勋,看在你娱乐了我的份上,奶声奶气道,“要!”
姜劭勋立马剥橘子,将上面的白络剥的一丝不剩,拿了一瓤塞到她嘴里。
姜瑶光一口咬下去,小脸皱成一团。
奶娘赶紧伸手接,姜瑶光呸一下吐了出来。
“酸的?”姜劭勋诧异的给自己塞了一瓤,“有点儿。”又狐疑的看着姜瑶光,“你骗我吧,有这么夸张吗?”这丫头鬼灵鬼灵的。
淑阳郡主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她舌头能跟你比吗?她小孩子家舌头敏感!”说着,拿了杯温蜜水喂她喝。
姜劭勋抱着脑袋嘀咕,“可真难养!”
淑阳郡主没好气的接道,“比你好养!你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吃到嘴里的东西稍有不如意就吐出来,还要哭,那声音大的……”淑阳郡主开启絮叨模式。
姜劭勋生不如死,早知如此,他宁愿在外面骑马chuī冷风,也不该偷懒向阿娘蹭马车。
马车外,姜进与姜劭勤、姜劭勉兄弟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笑得很不厚道。
到了迦叶寺,姜家一行人被僧人迎着,穿过梅林,来到一厢房,留下随从,只一家人入内。
入得屋内,榻上盘腿坐着一四十来岁的大和尚,慈眉善目,观之可亲。姜瑶光颇觉诧异,原以为这般声名远播的高僧必是六七八九十了,未想这般年轻,或者是驻颜有术。
了悟打一稽首,“幸会!”
姜进和淑阳郡主忙还礼,姜进道,“打扰大师清净了。”
了悟道含笑不语,“院中梅花正开,诸位小公子可前往一观。”
姜进颇有点可惜,姜进此来,不仅仅为求一盏长明灯,了悟师从圆镜大师,一手相面断福祸的本事出神入化,奈何轻易不开口。那日他尝试着提了提,没想对方真的答应了替女儿相面。今日把儿子捎上,是希望了悟一个高兴连三个儿子都相了,事实证明,那是自己白日做梦,只得打发了三个儿子。
正看得稀罕的姜劭勋郁郁,奈何小胳膊扭不过他哥的大胳膊,被姜劭勤和姜劭勉,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姜进将裹着姜瑶光狐裘稍稍掀开一点露出正脸,对了悟恭敬道,“此乃小女,大师有何高见?”
姜瑶光颇有点忐忑,深恐被瞧出新瓶装旧酒,左顾右盼不敢与之对视。
了悟看着她,眼神有些怪,久久无语。
久的姜进和淑阳郡主心里打鼓,姜进清咳一声,“大师,可是有不妥?”
了悟收回目光,“令爱天下贵人!”尾音带着叹息,阖眼又是一稽首。
姜瑶光浑身一僵,瞪着了悟的眼睛几乎要脱眶而出,满眼的愤怒,就差在脑门上写四个字,‘秃驴害我’!
姜进和淑阳郡主也都被镇住了,一时都没察觉姜瑶光的异样。
倒是了悟对上她的眼,目光悲天悯人,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
姜瑶光差点被吓死,心惊胆战的扭过头把自己藏在狐裘里装死。
淑阳郡主心头巨颤,汉时一相士言吕后,‘夫人天下贵人’。吕后从乡野村妇做到了太后,贵是贵了,可这一生,就是个大写的悲剧。思及去年琅琊长公主与她说的话,淑阳郡主的脸倏地白了。
姜进比妻子更镇定,短暂的震惊之后,先是低头瞧了瞧做懵懂无知状的姜瑶光,成功被骗,掖了掖狐裘,免得她呼吸不过来,又将她递到面色惶惶的淑阳怀里,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抚。
待做完这一切,姜进站起身,冲着圆镜法师重重一揖,“敢问大师小女以何贵?”
了悟一脸淡然,“贫僧不知!”
姜进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没头没尾的,不清不楚的存心折腾人是不是。“姜某唯一女,不求其贵,但求平安,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qiáng求!”
姜进望着对方那张超然物外的脸,杀人灭口的心思都起了,“姜某有一不qíng之请,今日之事勿使第五人知晓。”
了悟扫一眼姜瑶光,重重一叹,“时也!命也!运也!贫僧不敢妄言。”
姜进长揖到底,“多谢大师!我等告辞。”说罢要扶淑阳起身。
“令爱的长明灯尚未点。”了悟出声提醒。
姜进都后悔死了,哪还记得这个。他本意是想着姜瑶光一出生就遇上难产,差点夭折,就想来求个心安的,谁想得到这么个糟心的批语。去算命的心理大抵如此,好结果自然喜笑颜开,坏结果便悔不当初。
姜进是不怎么信这个的,奈何了悟师徒的丰功伟绩摆在那,由不得他悬心。
最广为流传的段子是圆镜大师和皇帝那一段,四十多年前,皇帝带着一双弟妹逃难,一路忍饥挨饿,遇到圆镜师徒,圆镜指着皇帝道,“否极泰来称天子!”
正陷于人生低谷的皇帝自然是不信的,“食不果腹,衣不裹体,朝不保夕,何以称天子?”
圆镜大师遥指北方,“君之贵人在北。”
于是皇帝放弃南下的目标,一路向北,将将饥寒jiāo迫至死的皇帝兄妹三人被原皇后所救,上了五莲山,做了土匪,这就是大周传奇的开端。
旁人或许会以为这是皇帝在给自己造势贴金,姜进却知这确有其事,琅琊长公主亲口和他说过。如琅琊长公主也在几年后被圆镜大师批言,婚姻坎坷,子女缘薄,后福无穷,一一应验。
因着这一茬,姜进和淑阳郡主都是心qíng郁郁,就连姜劭勋都不敢触霉头,回程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第19章前世今生
纵是有姜进安慰,淑阳郡主还是心神不宁,打叠起jīng神应付了长辈的询问,对相面之事只字不提。一回到院子就吩咐人把抓周的东西拿上来,面对姜进疑惑的眼神,道,“我先让她练练,免得抓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又补充了一句,“不少人家都是事前演练过的。”之前淑阳郡主不在意姜瑶光抓到什么,如今却怕她抓的东西太打眼,颇有点风声鹤唳糙木皆兵。
姜进见她如此,劝解的话咽回去,寻思着能让她安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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