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停止转圈的萧璟走到武成王面前,风平làng静,“祖父,我不认命!”
见他面平如镜,但一双眼就像浸在寒冰里,武成王不觉打了个愣。
圆镜大和尚为他算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业报加身,刑妻克女,父子反目,死于非命,后继无人。一开始他也不认,可最终一一应验。他不敢不认,他如履冰薄的活着,深恐最后一句应验。当年的壮志雄心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消磨殆尽,有时候武成王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斑白眼神萧瑟的老头,会想这还是当年威震四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萧鼎吗?
武成王忍不住笑起来,笑的眼角沁出泪水,重重的拍着孙子的肩膀,“好!好!好!男人的命都是自己拼出来的。可笑你祖父我被圆镜那秃驴诓了半辈子,竟然信以为真。征战半生,我是杀了很多人,不敢说每一个都该死,可难道就没有人因为战争活下来,活得更好吗?如今四海升平,多少人受益。我的功德难道抵不消造下的杀孽,若那命是真,可这样不公的命,何必理会!”
萧璟定定的看着武成王,眼含忧虑。
武成王笑了笑,神qíng如释重负,“祖父没事,祖父我只是想通了,你去看看长生丫头吧。”
萧璟抬头环视,暮色四垂,原来他离开这么久了。
武成王望着快步离开的萧璟,笑容转淡。阿璟对姜家那丫头到底不一般,他由衷盼着那丫头平平安安。
武成王活动了下肩膀,不疾不徐道,“老伙计,咱们偷懒了这么多年,再不动弹下,骨头都要发僵了。”
心腹愕然,半响喜极而泣,“王爷……”亡妻丧女,连番打击让武成王心灰意冷,不仅放弃兵权,就是对其他事也不上心,一心积善行德去了。世人最是实在不过,武成王有王爷之尊,也得帝王信任,说话顶用,无人敢冒犯。可归根究底,王府无甚实权,真要办起实事来,还不如朝上手握实权的几家。这大周江山有一半可是武成王打下的,如此境况,岂不令他们这些跟随武成王的拥趸不忿。
“你还瞧不出来,也不知阿璟怎么了,就看中那小丫头。阿妹是知道他qíng况,怕是不会舍得,理由都是现成的,差这么大岁数呢。姜家,这些年蒸蒸日上,可比咱们王府还威风。俗话说抬头嫁女,我这个做祖父岂能让他被人挑剔这个。”武成王慢悠悠道,男人必须比自己心爱的女人有权有势,否则哪有底气说喜欢,别人只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
想当年王妃是阳澄望族宁氏嫡女,他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土匪。武成王忍,眼睁睁看着她定亲,等他率兵攻下阳澄后,带着聘礼跑去宁府提亲,被宁老爷轰出来了。
武成王也不恼,他一日按照三餐往宁府送礼,瓜果蔬菜,野jī狍鹿,衣料首饰,书画古玩……应有尽有,别说阳澄府就是隔壁州府都知道他萧鼎在追求宁家姑娘。
宁家姑娘未婚夫也知道了,那未婚夫火速和宁家退了亲。武成王继续他的糖衣pào弹,同时走老丈人路线,终于抱得美人归。
若当年他打不出名堂,再有诚意,宁家难道会答应。你想娶人家金尊玉贵的女儿,总得有相应的实力不是。
萧璟行至一半,遇上前来报信的小厮,才想起之前他们看见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他派了侍卫去打探。
那被派出去的侍卫头领唤萧达,是武成王收养的孤儿,赐了家姓。
萧达一拱手,脸色郑重,“人都抓到了,一共六个人,都是些在案的亡命之徒。他们劫了齐国公府一位姑娘,打算将人糟蹋了。幸好我们赶到及时,姜姑娘无事,已着人护送回去。”
萧璟脚步一顿,停下问,“背后主使问出来了?”
“姜chūn花,”见萧璟目露疑惑,萧达赶紧道,“是姜家一远亲,如今住在姜老太爷的别院里。那些人都招了,姜chūn花想为孙子求娶齐国公府的姑娘,只他们家区区商贾之家,料定齐国公不会答应,就想了这yīn毒的办法,让人糟蹋了姜姑娘,再安排自己孙子去英雄救美。姜姑娘没了清白,又有救命之恩在,如此求娶便有可能了。”审问出来后,姜达也为这妇人的yīn毒不寒而栗,自家身份不够,那就拉低人姑娘身价。怪道人说,最毒妇人心!
萧璟目光发寒,听着姜姑娘三字十分刺耳,“能和亡命之徒联系上,这种人家暗地里不会清白,问出多少。”
姜达心道可不是,明面上是正当商人,背地里耍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打击竞争对手,杀人放火的事都gān得出来,忙将审问出来的一五一十说了。
“别让他们死了。”萧璟留下一句,抬脚就去找姜劭勤。
姜劭勤在照顾妹妹,姜瑶光醒来了,只jīng神不济,无力的躺在chuáng上,面色cháo红。萧璟进去时,正听见她软软的弱弱的声音,“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不要这样愁眉不展好不好,影响我心qíng。”
三姑娘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捂着脸跑出去,撞到了萧璟。
姜瑶光叹了一口气,看着头顶的帐幔眨了眨眼,其实她也想哭。她头疼,身体也疼,还觉得好累好累,脑袋昏昏沉沉,可她不敢睡,她怕自己睡过去是不是就没法清醒过来,那可是天花,真的会死人!
姜瑶光飞快抹了一把眼,擦掉眼角的泪。
萧璟忽觉得心头一刺,针扎似的疼。
姜劭勉咬牙硬忍着悲泣之声,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擦完眼角擦她的手,“妹妹,别……”他止了声,不想bào露声音中的哽咽。
姜瑶光想笑,可笑不出来,只动了下嘴角。错眼间发觉了萧璟的身影,出声,“表哥来了。”
心头郁绕的姜劭勤转身,“阿璟。”
萧璟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姜瑶光chuáng前。
姜瑶光觉他眼神十分复杂,不由发声,“表哥?”
在姜瑶光震惊的目光中,萧璟俯身用手背触了触姜瑶光的脸。
姜瑶光惊得连躲都忘了,直到脸上冷冰冰触感传来,傻乎乎张着嘴。
“长生别怕,你会好的。”他的语调平缓而郑重,目光从容。
这一刻,姜瑶光神奇的平静下来,弯了弯嘴角,“我也这么觉得,表哥送我的气鼓鱼,我还没吃呢。”说完姜瑶光就后悔了,一不小心bào露了吃货本质。
萧璟眉眼舒展开来,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日后我让人定期给你送。”
姜瑶光点了点头,“好!”
萧璟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找你大哥有些事谈。”
姜瑶光嗯了一声。
姜劭勤跟着萧璟走到屋外,萧璟对妹妹的古怪令他坐立不安,正要问,却被萧璟的话震得头晕目眩。
“这事她一外人绝办不到的。”姜劭勤温润的面上透出一丝凌厉,眼神发狠,“骨ròu血亲,怎么下得了手。”
萧璟静默不语。
第56章丧心病狂
“阿华回来了吗?”躺在chuáng上的姜chūn花问丫鬟,不由的按了按眼皮,申时起她这左眼皮就跳了个不停。
被派来伺候姜chūn花的丫鬟看了一下更漏,确实比平时晚了些,“孙少爷还没回来,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和管家回禀一声,请他派人去寻一寻孙少爷。”
心神不宁的姜chūn花挤出一抹笑,“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不必惊动人。”怎么还没乱起来呢?
她为了留在京城以图后计,把自己折腾病了,孙子日日为她去隔壁山头的孝子泉打泉水煮药。
金老夫人见了眼热,吆喝自己浑身难受,要用孝子泉的水煮药,不要下人打的,非要晚辈亲自去打,这要求委实不算太过分。
姜老太爷和金老夫人住在别庄,十天半月姜家人会来请安,总不能把老爷子老太太仍在庄上不管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两个儿子来的勤快些,孙辈略少,儿媳与孙女辈就更少了,一两个月才来请一次安,有意分开行动,看在外人眼里便是姜氏时时有人去探望长辈,全了颜面。那天恰来请安的是姜十三娘,闻言姜十三娘便请缨去打泉水。
一切都在姜chūn花的计划中,她上京之前就打听过齐国公府诸位姑娘的qíng况,相中了姜十三娘,现年十五,尚未定亲,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估摸着齐国公是想榜下捉婿。
姜十三娘带着人走了,即便孙思华也要去打泉水,不过为了避嫌,两人是分开行动的。这样才好不是。
姜十三娘出门,阵仗不小,丫鬟婆子护卫,十几号人,就是防着被冲撞了。可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姜chūn花安排的这些人惯常gān些烧杀掳掠的事,手里都是些鬼蜮伎俩。
她把一个跟着孙子去打过几次泉水的小厮安排了过去,理由光明正大,给带个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在庄子里伺候的年轻小厮,这辈子能见过几个钱,还是无牵无挂的,最好收买不过,许了他大把钱财,再许诺助他改头换面远走高飞,就答应在护卫水里下药了。
到时候劫走姜十三娘,再把在场的人都灭了口,拖延施救的时间,而她的人也会向姜十三娘透露是为报复齐国公。齐国公生xing嚣张,恨他的人多如牛毛,如何能疑到他们身上。等姜十三娘失了贞洁,又是被她孙子救下,除了孙儿,还能嫁给谁。娶了姜家的女儿,孙家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她的设想里,这时候别院差不多该因为姜十三娘迟迟不归乱起来了。姜chūn花凝神静听,风平làng静,计划失败了吗?想到这里,姜chūn花心悸如雷,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
砰一下,房门被一脚踢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心里有鬼的姜chūn花直挺挺的坐起来,待看见脸色铁青的齐国公,对上他肃杀的双眼,姜chūn花如坠冰窖。
金老夫人浑然不觉大祸临头,放下茶杯妆模作样的抱怨,“这时候还没回来,死丫头跑哪疯去了,果然丫头片子没良心,算了,让人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
佟妈妈心里也担心,姜十三娘乖巧懂事,万不会胡来,别是出岔子了,闻言便要去安排。刚抬了脚,便听见外面一阵抽气惊叫声。
金老夫人年纪大,耳背还不觉,佟妈妈听着喧哗声越来越多,心头发慌,小跑着出去。与进来的齐国公撞了个正着,待见他手里拖着个血淋淋的人,吓得往后踉跄几步,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愣在原地。
“你gān啥!”金老夫人见佟妈妈喝醉了酒似的的倒退,不悦,皱着眉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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