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步非烟【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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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逸之躬身行了一礼。

  把汉那吉道:“本王只答应告诉你关押公主之处,可没有答应将公主放走。是以还要列兵阻止你,你可要小心了。”

  杨逸之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行礼罢,长剑一摆,窜入了人群之中。立时号角响起,旌旗挥张,营帐中的千军万马立时奔动,将杨逸之团团围住。

  把汉那吉眼见杨逸之在万人阵中冲杀,忽然长叹一声,道:“升白旗。”

  蒙古崇尚白色,战中若升白旗,便是要活捉敌将。

  那些士兵见金帐之前升起了白旗,知道把汉那吉起了爱才之心,便不敢再下杀手,只团团围住杨逸之,鼓噪呼喝。

  杨逸之眉头微微皱起,他自然不知道白旗的意义,他远远望着那座囚禁之帐,却与那小小的帐隔着千山万水。

  山为刀,水为剑。山水迢遥,而杨逸之飞天所藉的厚毡帐顶早已除去,让他无借力之处。他必须一步步跨越这无边的凶险,守护那朵莲花的清婉与温柔。

  杨逸之伸指在清鹤剑身上一弹,剑音清啸,昂首向前行去。

  猛地两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一股沉沉的杀气宛如实质般bī了过来。杨逸之眉头轻皱,脚步顿住,只见两个相貌粗豪之极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那两个男子身形都极为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也看不出是汉人还是蒙人,满头长发披散着,面目几不可辨。他们身上披着镔铁重甲,一股浓重的牛羊膻气扑面而来,显见已在北地居住长久了。两人一提着两只连环重锤,另一人手握两柄金戈。那锤怕不有百余斤,金戈七尺多长,镔铁做柄,粗如儿臂,也是极为沉重。这两般兵器拿在手中,配着两人高大的身形,简直如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

  手握金戈之人哈哈大笑道:“咱家叫做赵全,这是咱家的兄弟,叫做李自馨,久闻杨盟主大名,特来领教者。”

  说着,摆了摆手中的金戈,那两柄金戈极为长大,单施展一支都极为艰难,他竟然左右双手各执着一支,看上去轻松写意,有如无物。杨逸之盯着那两支金戈,沉吟不答。

  赵全又是一声长笑,道:“盟主这是默许了。咱们兄弟向来联手出击,对付一人是如此,对付千人万人也是如此。盟主剑试天下,想必不在乎多一个对手、少一个对手。咱们就不客气,一齐上阵了!兄弟,开始吧!”

  那执锤的李自馨轰然答应一声,大踏步跨了出去。才一两步,便跨到了那巨大的铜鼓旁边,猛地一声大喝,

  青电巨锤抡起,一锤砸向铜鼓!

  刹时宛如铜山崩倒,霜柱轰鸣,一股浩茫之音震天动地而来,猛然激发,猝然成震,挟着雷车风bào之势,向杨逸之猛压而下!这一鼓之威竟在营帐之中掀起了一阵狂风,尘砂卷舞,

  将杨逸之裹在中间。

  杨逸之双耳之间被那凌厉之极的鼓音塞满,一时别的声音全都听不见,满天尘砂疾旋,化成两道毒龙般的龙卷,霍然贯到了他身前。却是赵全的两只金戈出手!

  铜鼓轰天之音,竟也挡不住这金戈破风之声!

  赵全一出手,两柄金戈立即舞成了两团huáng光,直撞杨逸之!

  两柄金戈各长七尺,两团huáng光也径长七尺,却全然不碰撞,金戈卷进铜鼓震起的龙卷中,竟将龙卷猛恶之力尽皆吸到huáng光中,那已不再是风bào凝成的龙卷,而化成两头莽然嘶吼的上古恶shòu,厉扑杨逸之!

  鼓音金戈,配合得丝丝入扣,一招飞夺,已占尽先机,封锁住了杨逸之所有的去路!

  杨逸之并没有看那两团huáng光,他的目光,穿透这无形的上古恶shòu,盯在隐在金戈后的赵全脸上。

  满头杂乱的长发被金戈狂舞的疾风激起,赵全威猛一如怒目金刚,但杨逸之的目光却如诸天禅唱,让他莫名地有些心虚。他qíng不自禁地想:这样的招数能杀得了武林盟主么?

  这样的招数能胜得了风月之剑么?

  赵全忽然全没了信心!

  激烈旋转的huáng光陡然黯淡了下来,因为支撑这一招的心,已开始乱了!

  雷鼓轰鸣,李自馨全力两锤,宛如雷神降世,轰击在铜鼓上。千军万马一齐仓惶后退,鼓音宛如雪崩海啸般怒沓而来,又宛如狂奔的火山熔岩,席卷过苍茫大地,烈烈涌向拥剑危立的杨逸之。

  清鹤剑被激得阵阵长吟,杨逸之的眉头轻轻挑起。

  赵全jīng神一震,又是一声大吼。

  狂旋的金戈忽然消失了一切声音,变得寂静无比。狂烈威猛的一击,立即变得宛如鬼魅般诡秘飘忽,混杂在漫天风尘中,宛如不存在一般。而那两点由金戈锋芒凝成的尖锐,已潜化成暗淡的光,一闪就飙she到了杨逸之面前!

  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脚步流云般滑了出去。

  他的叹息声在漫天雷霆bào响中,竟是那么清晰可闻,而他这萧然一滑,赵全那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就落了空!

  赵全呆了呆,他毕竟修为高深,金戈化为横扫!

  杨逸之身子宛如一片云般,被金戈带动,飞了出去。清鹤剑斜斜飙出,电光石火之间,赵全两手脉门只觉一痛,同时被清鹤剑点中。

  杨逸之身随风飞,落到了另一座铜鼓之上。

  哐当两声巨响,金戈自赵全手中疾飞而出,轰然落在地上。赵全忍不住一惊,身子疾退!

  无论他退得多快,都无法避开杨逸之的眼睛。

  杨逸之双目中有淡淡的悲哀:“为什么不用剑?若是用剑,你们至少有一半的胜机。”

  这实在是很高的评价。

  杨逸之自是神仙中人,虽然风月之剑被封住,只要一剑在手,天下鲜有人能败得了他。

  哪知此话一出,赵全跟李自馨脸色立即大变!

  赵全狂吼一声,赤手空拳攻了上来!他绝不能让杨逸之多说一个字!

  哧的一声轻响,清鹤剑点了出去。这一招乃是峨嵋派的平野剑法,杨逸之于嵩山顶上见花如意施展过,便已记住,此时随手施展出来,加上他妙绝天下的用剑心法,竟然后发先至,赵全的拳头离他的胸口还有一尺多远,他的剑尖已然点在了赵全胸前。

  赵全拳头立即顿住,刹那之间,已将前冲的劲力全都消解,耳听铜鼓轰然一声巨震,赵全左掌推出,合着铜鼓巨声,声势猛增一倍,向杨逸之手腕疾扫而来。

  清鹤剑一转,剑尖斜指,恰恰是赵全臂弯之处。赵全若是不收势,固然能击中杨逸之,但他的左臂,势必会被长剑刺中,从此便是废了。赵全目中闪过一丝惊惧,右拳迅捷无伦地冲出,竟抢在左掌之前,向剑脊上抓去。

  杨逸之长剑微微一侧,剑脊立变为剑锋,赵全右拳宛如送上来被他宰割一般,待要再收手,却哪里还来得及?

  长空中宛如雷霆闪过,一道剑光直劈而下!这道剑光狠辣凌厉,纵然是杨逸之也不愿直撄其锋,何况他本就不愿伤此两人,清鹤剑一收,身子飘然后退。

  剑光如电,顾不得伤杨逸之,挡在了赵全身前。赵全左掌右拳一齐击空,身子踉跄稳住,脸色已变得一片煞白!

  他明白,若非杨逸之手下留qíng,他的双手便废在了清鹤剑下!

  长发萧萧中,李自馨的脸色一片yīn沉,冷冷盯住杨逸之,道:“我兄弟二人本不想动杀机,但你居然bī得我们出剑,那就休怪得罪了!”

  铮然声响中,赵全也是长剑出鞘,与李自馨并肩站立,两柄长剑遥遥对着杨逸之。一剑在手,他们的气度立即大不相同,再无先前那种糙莽粗豪之态,隐然竟有剑术大家之风采。

  两人眼睛中迸she出凌厉的寒光,凛然对着杨逸之。

  杨逸之缓缓收回清鹤剑,叹道:“谁没有错过的时候?其实,你们不必这样隐姓埋名,窜身北地的。”

  李自馨冷笑道:“不必?若非如此,我们早死了几十次了!你们这帮自命名门正道的人士,什么时候给别人留过活路?”

  这无疑是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但也许,只不过是因为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实在太久太久,他只想将它倾吐出来。

  杨逸之沉默着,他抬头,看着赵全李自馨的眼睛,缓缓道:“其实那件事并不能全怪你们,当时他们捉住的若是我,说不定我跟你们的选择一模一样!”

  他眸子中没有讥讽与伪诈,只有坦然。

  一如他的人。

  赵全李自馨只觉心灵一阵激烈的颤抖,双目中竟都渗出了一丝热泪。

  那些rǔ骂他们,将他们赶得无处藏身的正义之士,若易地而处,当时做的选择是不是跟他们一样?

  这句话,多年来一直盘旋在他们心头,何止千遍万遍,此时却被人说了出来,被这个谦谦温和的少年无比真诚地说了出来!

  赵全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仰天而笑,因为若非如此,他的泪水便会流了下来。他厉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们兄弟便不能杀你!但必须要将你留在此处,好让我们兄弟有时间另寻藏身之处!”

  说着,长剑一齐凌厉刺出!

  两柄剑,却只有一道剑光。

  那是一道宛如旭日初发的剑光,一闪之际,每个人都忍不住一惊。这一剑才出,便先声夺人,剑光已沁入了每个人的心中!此剑一出,先寒敌胆!

  赵全李自馨一瞬间变得威严无比,仿佛这一剑乃是他们全部的尊严所在,也是他们的生命所托。若没有这一剑,他们的生命便全无意义。

  这是他们xing命jiāo修的一剑,多少次生死关头,他们便是凭着这一剑,杀出了重重包围。藏身在蒙古军营中的漫长岁月,他们也一直在苦练着这一剑,也许只有这样,他们的生命才有几分光彩,才能忆起他们也曾仗剑江湖,尊崇无比。

  杨逸之的轻叹声宛如微风,清鹤剑随之刺出。

  一模一样的剑势,一模一样的剑招,向着两柄光华夺目的长剑上迎去。

  完全不含有丝毫内息,这一剑本该黯淡无光,每一缕风chuī过,都可将它绞碎,但这一剑却又是那么不同,仿佛天有其光,便为了照耀这一剑,地有其风,便为了chuī拂这一剑。

  这一剑宛如花开,宛如月落,宛如悠长的岁月中,心灵所仅有的那宁静的一刻。

  这已不再是一剑,而是充塞满天地的光,是季节改换,岁月jiāo替。

  是岁月,是离别,是对昔年的无尽追思,是对故国的无限眷恋。

  是以此剑才出,那两柄光芒夺目的长剑,立即变得不再耀眼。冲天的光芒,竟似变成了这柄剑的影子。

  而它,却仍是温和的,轻柔的,荒漠戈壁中,如一滴泉般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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