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不到她,所以,只能残bào地对待她。
雪妖对这一切默然接受。
她不能说话,因此,她无法招供出究竟是谁指使的。她对这一切并无怨言。
因为这是她欠了一个人的。
是她欠那个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接受万民欢呼的皇的。
虽然也她知道,那场对决不可避免,但她还是固执的相信,若没有她的指引,也许君千殇无法找到他,也许龙皇城就不会陷落。
是的,都是她的错,该当让她遭受这样的折磨。
如果她能够说话,她一定会跪下来,请求二少爷再对她残nüè一点。
没有了龙皇,妖,只能这样卑微地生活。
终于,到了大少爷出殡的日子。按照老夫人的安排,雪妖要被埋进坟墓里,永远陪着大少爷。
前一夜,人们为她穿上了胡旋舞的舞衣,雪妖美丽得就像是雪地里的一株寒梅。
在打开牢门的那一刻,二少爷震惊地看着她,手中的绳索锵然落地。他终于忍受不了她美貌的折磨,带着她逃出了秦府,和她一起逃入了冰冷的荒原。
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说着誓言:他不想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只想要她。要雪妖就足够了。
而雪妖却依旧那么冷,看也不看二少爷一眼。她心中只有那座huáng沙胡笳中的城池,只有那高台上那湛蓝如苍天的影子。
都是她的错。
她默默忍受着一切。不管二少爷如何祈求她、威胁她、折磨她。
不过三天,二少爷就失去了耐xing。他无比怀念秦府的荣华富贵。曾经他以为他只要拥有雪妖就够了,但现在,他宁愿将雪妖献出,以求换回原来的荣华富贵。
他忘记了对她所说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只不过是一句空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于是,他押着雪妖回到了长安城,痛哭流涕地跪在老夫人面前,说秦可儿是一只妖jīng,用妖术迷惑了他,才让他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第二天夜晚,他召集了所有的人。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几个qiáng壮的家丁捉着雪妖,将她架到了高台上。
他要亲手证明,秦可儿是妖,迷惑众生的妖。
十丈高台,让雪妖感觉那么熟悉,就像是站在龙皇城的宫墙上。
台下,却不是欢呼的人群,而是火,是浇了油、将要燃烧的火。
雪妖的血流下,在她身下化成一道符咒。二少爷慷慨陈词,因为他知道,雪妖即将显形。她会成为一只妖,那么愤怒而恐惧的人们就会烧死她。当她灰飞烟灭后,他才会忘记她,彻底忘记。
为了我,请死去吧。
烈火中,雪妖慢慢显形。
人群惊讶,愤怒。她是妖!她是妖!烧死她!烧死她!
雪妖的泪滴下。
站在高高的刑台上,她却恍惚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
那巍峨、洁白的祭台,仿佛她与皇一起站在上面,接受万民敬拜。
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
为什么要毁掉一个跟长安一样恢弘的城池?
为什么要屠灭一个跟人类一样古老的种族?
她在苍白的火中化成一只雪妖,流下了冰冷的眼泪。
她欠他的,她活该灰飞烟灭,还了他的债。
但不应该死去,不应该在这里死去。
二少爷狂笑着。
他终于如愿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忘了她。他一直在折磨她,只因他并不知道,她的美丽,是对他最痛苦的折磨。
雪妖看着他,她忽然无比可怜他。他虽然也是人类,却只有卑微,并不qiáng大。
雪妖环顾着高台下,看着那群被残忍、兴奋而扭曲了面容的人们,心中突然充满了深深的悲伤。真的是同样一群人么?是建立了如此伟大的城池,谱写了灿烂的诗章、织出了如云的锦绣,创生出大唐盛世无尽繁华的人么?
鲜血,从她的眼泪中迸落。
她莹洁如雪的身体上,现出道道裂纹,火光中欢呼的人们停了下来,因为他们惊讶地看到,这垂死雪妖眼中的仇恨是那么深。
蓬,鲜血散开,将她背上的符咒湮灭。她的身体在血光中冲天而起,挣脱了绳索。她用血咒换来了仅存的力量,冲出了重围。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长安城。
要死,也只能死在一个地方。
但她已无力回到那里,回到了那座只有废墟的城池,那huáng沙掩埋下小小的院落。
她倒在在长安城外的原野上,失声恸哭。四周,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绝望。
她怎能原谅自己?
一声悠悠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她泪眼抬头,凄迷月色之中,站着一位矮小的老头。她不认识,那是妖族中的地仙,雪隐上人。
雪隐上人伸出手。
“想复仇吗?”
她眼前闪过人类被火光扭曲的面容,想起那如苍穹一般湛蓝的身影。
她含泪点头。
“来,做我的弟子。从此,只记得仇恨。”
老头的手按在她的额头。雪一般的光芒流转全身,她忽然忘了一切。
忘了曾有过的安定,忘了龙皇城的雄伟。
忘记了胡杨叔叔,白水婶婶,忘记了曾经小小的家。
只记得荒凉的雪原,人类所蹂躏的一切。
只记得是自己是一只雪妖。
只记得吾名。
苏犹怜。
7
只是,心中那淡淡的伤,浅浅的痛,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欠谁的?
[1]地仙:仙之一种,仅次于大罗金仙。是人类在现世中能够靠修行达到的最高仙阶。当时有三位地仙,分别是紫极老人、雪隐上人和大日至尊者。紫极老人居住在中原,雪隐上人在西域,大日至尊者在身毒(即印度)。分别辅佐唐朝、吐蕃、身毒大食。普通人以武为战,地仙却是以国为战,三位地仙谁qiáng谁弱,就看大唐、吐蕃、身毒大食哪个国家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第一章阊阖门多梦自迷
血,寂静地流淌。
大地,早已染成一片猩红,却在星光的照耀下,渐渐gān涸,腐败。
山岳,城池,被凌厉的力量斩得支离破碎。就连天上的星光也是如此凌乱,已无法承受一抹仰望的哀伤。
远处,恢弘的蓝色之城被劫火笼罩,那曾是属于妖魔的国度,属于他的国度。
于今,他跪倒在地,苍蓝色的血几乎已流gān。他与生俱来的力量,比神明还要qiáng大,比龙还要威严,如今几乎全被打散。他苦苦支撑着,只能维护最后的尊严。
透过炙热的光轮,他仿佛能看到无数人、无数妖的尸骸堆积在他脚下的大地上,形成一座猩红的山。
他,就仿佛跪在妖与人的史册上,跪在数万次杀戮中血泊。
他已无法抬头,面对犹在半空中炽烈的人影。人影身后的六对羽翼,仍然那么洁白,似乎方才剧烈的战斗,仍不能损害他丝毫光芒。
那个人,真的是神么?
他苦笑。
他败了,号称天下无敌的龙皇,败了。
败在君千殇轮回之剑下。
龙血淋漓,魔威黯淡。
他的傲岸与威严,尽被那一剑斩尽。
君千殇苍白的发折she着天地间唯一的星光,悠长叹息:“我必须将你封印,因为你是魔。”
剑芒隐然而发,便是那旷绝天下的轮回之剑。
而他,却已不再有抵抗的力量。
突然,一个纤细的人影从他背后窜出,张开孱弱的双臂,挡在他身前。
“不!不要杀他!”
血泪纷纷而下,她散乱的长发遮住了脸上的悲怆,但她的声音就如杜鹃啼血,那么凄楚,让人不忍听闻:
“他不是魔啊!”
君千殇默默看着她。他是一切妖魔的天敌,他不必出手,身周旋绕的光芒已然刺穿那女子的身躯。但她依旧努力地站直身体,挡在她的皇面前,挡在无敌的轮回之剑面前。她奋力挥出手臂,指着那座残破的城:
“能为这么多生灵建造一座庇护之城的人,怎么会是魔?怎么会是魔!”
她苦苦哀求着,血化成泪,被风chuī起,洒在他脸上。
一滴滴就像是冰冷的刀,痛进心里。
——你该走了。
不,我怕。
——怕什么?
怕你此去后再不回来。
——那好,我会送你一件城池,从此你再不用害怕。
真的么?
——真的。
那我会在城中等你回来。永远。
那时,她妩媚的笑,眼波如chūn水,注视着他。
那是他唯一为她做过的许诺。
竟不能遵守,竟终至陨落。
天地崩催,六对羽翼she出的光芒在女子肌肤上灼烧出道道裂纹。
然而,她绝不肯退缩半寸,执着地张开双臂,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石星御撑开一寸天空。
为这个傲岸的王者,为这个她最心爱的男子。
石星御用力推开她。
他如冰玉雕成的面容上有一丝愤怒。
诸天神佛在看着他,他的子民在等待着他。他就算败了,也要败得像是位王者,岂能靠女人的庇护?
他用力将这女子推开,魔威浩dàng而出,凛凛面对着九天上的神。
鲜血,不住地自他唇边沁出。
他不顾。
他要战。
为他的子民,为他的尊严。为……
也为了身边的这个女人。
剑,已没有力气再握在他手中,五行定元阵的光芒在君千殇身边聚结,铺天盖地般向石星御压下。
石星御张开双臂,带起满空龙影,向上迎去。
“不……”女子凄厉的嘶啸声在他背后响起。
石星御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他是魔,就算毁灭,也必将带着魔王的尊严。
女子孱弱的身躯,倏然越过他,挡在他和五行定元阵中间。耀眼的光芒爆散,她就像是一枚落叶般,倏然被撕裂,鲜血蓬然散开,宛如最寂寞的烟花。
石星御最后的一丝力量倏然消散。
他无法相信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烟尘,仿佛梦中的劫灰,静静旋绕着他。
为他灰飞烟灭。
他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她残破的身体,一滴泪水从他湛蓝的眸子中缓缓流下。
他,为她做过什么?一生一世,他不知道该如何爱她,每次都那么粗bào,每次都让她哭泣。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好好爱她。不让她担心,不再像个魔一样让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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