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六姑娘全不看齐安的蠢脸,依旧病怏怏地说道。
她心里就已经记恨荣贵妃,一抬头,就见齐安正用呆滞的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
“得亏你没进宫啊。”这祖宗若进宫为妃,那宫里的三千柔弱粉黛还不得叫她都送去死?没准儿皇帝陛下都得招了毒手。
齐安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迟疑了一下,突然又讨好把英俊的脸地凑过来说道,“只是表妹别担心,贵妃虽然心怀叵测,不是有皇后娘娘在?”昌林郡主与皇后十分亲密,虽然这些年离得远了,不过每逢昌林郡主的芳辰,京中总有皇后的赏赐过来,虽然荣贵妃在帝王面前得宠,不过皇后也并不是吃素的。
她是皇帝元妻,唯一的嫡子也被立为太子,哪怕皇帝有宠爱的嫔妃,然而却依旧十分敬重她。
中宫稳固,寻常皇后的谏言,皇帝比别人都更看重一些。
“不必惊动皇后,荣贵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明珠半点儿没有把亲姑母放在眼里,把自己缩在大大软软的软榻里,眉目不动地说道。
她生得柔弱,然而言行举止却有叫人移不开眼的锋芒,目若晨星。窗外有两三枝花枝摇曳,她温温柔柔地伏在塌上,乌云般的黑发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的脸,带着yīn郁脆弱的美丽。齐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颗小痣上,突然心中一跳。
哗哗的花枝的响声,又有淡淡的汤药的清苦香气,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灼热。
“我愚钝,没想明白。”他有些口gān舌燥,急忙转头不再去看那个静谧的女孩儿。
明珠鄙夷地看着愚蠢的齐安,见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似乎纠结了一下,从一侧的点心里拣了一枚小小的递给她,因素来叫齐安服侍惯了,习惯地张嘴,看他目光游移地送到自己嘴里,满意地吃了。
齐安碰到她的冰冷的没有血色的嘴唇,火速收手将手掩在绣了金边的衣袖里,却忍不住偷偷儿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顾怀瑜突然不笑了。
明珠却看不出这里头的官司,只敛目有些气弱地说道,“要贤德,皇后一个就够了。陛下素来看重皇后,就算为后宫前朝稳固,也不会叫一个贵妃与皇后并肩有一样儿的名声。荣贵妃如此,陛下不会应不说,”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突然涨红了脸的齐安,缓缓地说道,“还会叫她母家都知道,她是怎么卖了自己兄长。”
如此,靖北侯府自然对荣贵妃不满,顾远虽是荣贵妃亲哥哥,只是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只怕今后都与荣贵妃反目。
荣贵妃失了个得力的兄长做臂膀,也只能在后宫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宠妃,连八皇子都要被牵连。
“陛下待皇后颇有真心。”顾怀瑜目光扫过齐安那英俊的脸,心中一转,口中低声感慨道。
当今后宫三千,宠妃好几个,然而能叫皇帝这样真心筹谋的,也只有皇后一人罢了。
“陛下是故意叫我知道来告诉你们的?!”纯洁的四公子满心凌乱的小火苗儿正不自在,听见这话顿时感觉到了yīn险的政客们的森森恶意。
原来他就是个皇帝故意拿来传话儿的,还辛辛苦苦赶紧上门,觉得自己特别有义气。
这年头儿,义气都叫狗吃了!
“若真心,为何还要三妻四妾?!荣贵妃猖狂,也是因素日骄纵才生出逾越之心!宠爱贵妃时,怎么记不住对皇后的真心?既宠了旁人,又何必如今做好人儿,很qíng深义重么?”明珠冷笑一声,对皇帝这所谓“敬重”皇后完全没有感慨,只觉得厌恶。
一个人,也只有一颗心罢了,皇帝这真心看似叫人感动,没准儿还能换皇后感激涕零,只是在明珠眼里却十分恶心。
风流快活的时候,那颗真心早就不知哪儿去了。
“表妹似乎说的也很有道理。”安王府里头那也是妻妾成群的,虽安王妃立得住,只是淘气骄横的侧妃也不是没有,他母亲素日也没少动气,齐安一时心生感慨,顿觉皇帝陛下才是罪魁祸首。
只是这想法大不敬,四公子默默抖了抖,转眼就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儿给揭过了。
他对上了明珠一双濯濯的眼,心里突突地跳,忍不住轻声问道,“表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供着我!”六姑娘昂然地说道。
“若敢辜负你呢?”齐安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错了。
若得明珠,谁舍得辜负她,叫她伤……
“送他死就是。”顾明珠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双手微微一握,目光yīn郁森然。
“不过是换几个妹夫罢了。”顾怀瑜也没有烟火气儿地微微一笑,和声说道。
几个?!
齐四公子叫顾怀瑜那双温润的眼扫过,顿觉一盆冷水泼了他个透心凉!
心跳什么的都没有了。
他嘴角抽搐地看住了眼前这对儿美丽端贵的凶残兄妹,许久之后,默默摁灭了心里的那一点乱腾腾的小火苗儿。
美人有毒……还是,还是先要命罢……
第6章
齐安一脸贼眉鼠眼。
明珠果断觉得这货猥琐,艰难地探出小腿儿,把他踢远。
顾怀瑜一脸欣慰地看着妹妹总算知道男女有别,俊美的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拉着似乎很受伤的齐安便笑着说道,“吓着你了?离妹妹远些就好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齐安的纠结里qiáng行扯了他在身边,又轻声道谢道,“封爵之事,多谢你,你的qíng分,我记下了。”他微微一顿便轻声说道,“陛下身边之事,平日里你……”
“嘴巴严些,不然不定往哪儿捞你。”明珠把自己窝得舒舒服服的,外头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风也和煦,叫她忍不住有了几分睡意,含糊地低声说道,“做陛下身边的人,当谨言慎行。”她觉得与齐安没有什么好说的,头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哼道,“你瞧着面色晦暗,只怕有病,回去用些润肺的汤药,免得英年早逝。”
她说得太捅人心肝儿了,只是齐安猛地转头呆呆地看着她。
眉目似画的女孩儿有些稚嫩,却又有了几分少女的风qíng,小小一团窝在软榻里,叫人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表妹这是担心我,是罢?是罢?”齐四公子别看横行霸道,其实内心可柔软了,被感动得不行,凑过来讨好地问道。
“滚。”明珠翻了一个身,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只是齐安脸上依旧露出欢喜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在明珠心里的位置也肯定是跟别人不一样儿,起码也得跟表妹身边的大丫头差不多了不是?
他觉得多年的讨好总算没有喂了狗,越发殷勤地取了一旁jīng致柔软绣着梅花横斜的锦被来,狗腿地给翻过身懒得理睬自己的明珠盖上,就见艳丽盛放的火红梅花之下,一张清丽苍白的脸露出来,他咳了一声,又给明珠掖了掖被角,就见顾怀瑜含笑看着他。
“那个什么……”
“走罢。”顾怀瑜不动声色地微笑。
“知道了。”齐安心里乱糟糟的,况今日匆匆往靖北侯府来,到底不大规矩,他恐自己放làng累及了明珠的名声,急忙起身压低了声音与顾怀瑜说道,“我只再说一件,陛下素来喜对他实诚的人。表妹就要入宫陛见,不必怯懦,也不必担心说错话触怒龙颜,陛下的心胸还是有的。也不必刻意讨好……”
他殷切地说了许多,又恐自己打搅明珠安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顾怀瑜心中到底有几分感念,亲自送了他回府,回头见妹妹果然没心没肺地睡了,揉了揉眼角守着她在一旁看书。
到了晚间,明珠方才把白天耗费的力气补回来。她睁开眼,才见自己已经睡在了房中的chuáng上,两侧挂着大红缨络的chuáng幔都放下来,外间有淡淡的烛火的光亮,静谧安稳。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想到了更早的从前,自己的上辈子空dòng冰冷的密室。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挑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外间正坐着两个青年,一个俊美绝伦,正是顾怀瑜,另一个却高大威严,虎背熊腰仿若山峰,乃是明珠的长兄顾怀峰。
他身姿笔挺,双手搭在膝上,正襟危坐,把个闺中女孩儿的闺房坐出了军中大帐的肃杀来。
“妹妹醒了?”顾怀峰十分敏锐,感觉到异样侧目看来,对上了明珠的一双濯濯的眼,起身走到明珠的身边俯身严肃地看她,见她抬头抽了抽小鼻子,顾怀峰冷峻的脸顿时柔和了许多,仿佛抬手要摸摸明珠的脸,只是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他迟疑了一下。
顾六姑娘正迷迷糊糊,却见长兄竟然敢不摸自己的头,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嫌弃六姑娘的节奏!
“虽然粗糙,不过勉qiáng可以给本姑娘理一理头发!”她冷冷地,很施舍地仰头说道。
顾怀峰回头去看弟弟,见弟弟撑着下颚手持书卷含笑看着自己,顿了顿,心满意足地摸在了妹妹的头上,见她挣扎起身,急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叫丫头去煎补药,放轻了声音说道,“父亲留在外祖家里头,今日只怕母亲也不回来,妹妹不必等。”
顾远叫宋王扣在王府来钓一个深深点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技能的没心没肺不知道回娘家的昌林郡主,顾怀峰从王府告辞时亲爹正好儿被捆了丢在柴房喊救命,也不知眼下被放出来了没有。
昌林郡主离京十多年统没有回娘家看看,宋王心里高兴才叫见鬼,已经把给顾远当做狐狸jīng,特别仇恨。
“外祖父与外祖母叫我带回来不少的药材,都是给你补身子的。”明珠的身子骨儿是宋王夫妻最忧心之事,连当年的那几个神医都是宋王命人送到洛城,就担心外孙女儿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顾怀峰是从小儿看着明珠长大,自然记得那几年明珠奄奄一息地伏在榻上,连风都不能chuī的虚弱,就算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见明珠微微点头,他便和声说道,“封爵之事,不是你该cao心的,还有外祖呢。”
“安心将养才好。”顾怀瑜也含笑与明珠说道。
他见丫头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滚滚的汤药来,信手接到手上一点一点chuī凉,喂给明珠吃了。
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孩儿本该吃不下这苦苦的汤药,可是明珠却面不改色,仰头一口饮尽。
“吃块儿蜜饯。”见明珠一脸的安静,不声不响的样子,顾怀瑜越发心疼,俊美的脸泛起轻愁,把蜜饯塞进了妹妹的嘴里方才低声说道,“喝了这么多年……妹妹gān脆起来,却叫我心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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