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似乎身体比自己的心念来的快得多,在烈烈的日光之下,折了斜斜探进来的一朵鲜花,探身俯瞰偏头看着自己的明珠,将这艳极盛极的花朵儿,簪在了明珠的鬓角上。
明珠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一条小蛇拱起来,试图去叼那上头的花瓣,叫齐凉抬手丢进了一旁的糙丛里。
这仆人看自己就跟看地里的小白菜似的,从来肆意任xing万般荣华的湘怡县主就没明白自己究竟可怜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看在齐凉对自己忠心,明珠还是冷哼了一声,扭头哼哼唧唧地说道,“看在你诚心服侍,本县主可以给你这个荣幸。”她板着手指头继续说道,“做仆人的,要最知道主人的心意,不然,”她挑剔地说道,“你会失去你的主人的!”县主大人是个特别冷酷的人。
“哼!”口是心非,他看透她了。
凌阳郡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这个没良心的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偏头哼道,“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
他心满意足,正将自己为了应对赵美人的威胁特意进宫从皇帝的御案上抢……借走的,本是要赐给一个什么妃嫔的雪莲,塞进了俯身嫌弃地抱起哭着从糙地里滚出来,一拱一拱万里迢迢拱回主人身边的小蛇的明珠的怀里,只觉得日光正好。
然而此时另一侧,英王府的府上,却是yīn郁冷厉,比之从前寂静冰冷的凌阳郡王府也不差什么了。英王英俊的脸上一片扭曲,看着扑到自己眼前的恨不能来一把脱簪待罪的英王妃。
英王妃消瘦得厉害,衣裳都在身上空dàngdàng的。
短短几日,她整个人都憔悴了。
“王爷!”她如今才知道,若没有韩国公府的支持,她这样微薄的出身嫁到英王府,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英王只怀里抱着一个容颜娇美的侧室,眯着眼睛看着英王妃哭着跪在自己的脚下。
英王妃在王府之中受尽屈rǔ,就算听见了那侧室嘲笑的笑声,却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
英王夺了她的权柄,叫她成了摆设,她成了府里的笑话,英王侧妃们不将她看在眼里,连下人都敢欺负她。
堂堂王妃,每日吃的饭菜都是馊的不说,里头还有厚厚的不知是什么的凝固的油脂,叫她看一眼都恶心。
还有那些侧妃,从前对她不过是暗中嘲笑,如今,竟敢有人打她耳光!
“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呀。”她呜呜地伏在脸色莫名,看见她就生出厌恨的英王面前哭道。
“闭嘴!”英王哪里高兴听这个,英王妃与人在韩国公府私会红杏出墙,他相不相信英王妃是一码事,可是京里的大家都不相信呐。
京里都在议论他脑袋到底有多绿!
英王再没有吃过这样的耻rǔ,实在忍不住,bào怒而起,在妾室惊恐的尖叫中将英王妃一脚踹翻骂道,“你这个贱妇!”
他为了自己的脸面,也说不出这女人红杏出墙,却实在不能再在王府里听见英王妃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卷出了王府。然而走在长街之上,跨马缓行的英王殿下,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隐蔽的眼神向自己投来,他转头,没有看见什么,然而却觉得大家都知道了。
一定都在背地里嘲笑他。
堂堂皇子,太子的大敌后院儿失火,头上绿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了!
第91章
英王殿下的心里很苦。
英王妃闹出的这一处儿实在太震动了,整个上京都知道得不能再知道。
叫人捉jian拿双不说,众目睽睽之下,还大义灭亲含泪抽了与自己你侬我侬的人,抽得人家都哭了……
别以为勋贵就不八卦,说起来,这年头儿勋贵比平民百姓还要八卦,打从那些韩国公太夫人特意邀请来上门的女眷们一出国公府的大门……大家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英王妃红杏出墙,英王还在做梦啥都不知道呢,这多凄惨呐?
英王最近上朝,觉得大家看自己的那同qíng的目光都要流淌出来了。
偏偏他百口莫辩。
说什么呢?说相信王妃的清白?别人不问就自己往外说,岂不是不打自招做贼心虚?
且更叫英王恼怒的,并不是因这个叫人拿住把柄的英王妃,而是这个女人为了jian夫,不管他如何喝骂鞭打bī问,都绝不肯透露那人的身份,不仅如此,就在郡王殿下抽得她浑身都是血之后,这个女人为了活命,竟还敢跟他编瞎话儿,说那jian夫其实就是韩国公。这就叫英王越发恼怒了。
为了保住jian夫,连韩国公都拖下水!
这显然是真爱啊,那英王算什么?拆散了真爱的马文才?!
当年是这女人哭着喊着嚷嚷将韩国公府双手奉上,求他娶了她的呀。
想到韩国公最近听说正为了自己真爱的妻子,韩国公夫人顾明芳奔波劳累得都病了,英王心中越发恼火,只恨英王妃提个挡箭牌替死鬼都敷衍他。
韩国公对妻子qíng真意切,妻子多年不能有孕,他竟然不肯另纳新人,宁愿从族中过继,韩国公太夫人怜惜儿媳妇儿,也没有异议,此事京里都传遍了呀。
都说韩国公府是世间难得的有爱人家儿,哪里有英王妃的份儿呢?
虽然不知道英王妃究竟如何在国公府得罪了韩国公一家,不过英王对英王妃本就有些不耐,如今这女人竟敢背叛英王,叫他的脸被京里当众扒下来,英王对她就已经没有多少感qíng。
这最近对英王妃的苛待与欺rǔ,都有英王的默许在。且想到她多年未孕,叫自己膝下空空没有嫡子,英王就觉得胃疼。他铁青着脸骑着马在京里闲逛,然而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嘲笑。
这种没脸见人,恨不能哭一声一辈子都别出来的感觉,叫英王越发恼火,冷哼了一声别转马头,往京外奔驰而去。
他一路快马加鞭,也顾不得踢翻了京中沿街那些百姓的东西,冲到了城外,才觉得吐出一口浊气来。
只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英王心里松快了一些就罢了,见四周糙木枯huáng凌乱,杂糙横生人烟罕至,他就越发不喜,正要回去,只觉得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一个仓皇的人影晃动了几下。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又见自己身后追来了自己的侍卫,便放心了许多。他就见那远处的人影似乎很瘦小,还似乎有些虚弱,踉跄几下,竟然就滚到了地上起不来了。
见如此,英王眯了眯眼睛。
这种荒凉的地方出现了莫名其妙的人,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摆了摆手,警惕地叫身后的侍卫过去,就听见几声少女柔媚的尖叫,一个蓬头垢面,面上惊恐恶少女被侍卫提来,丢在了他的马前。
是个柔弱的少女。
英王的目光落在这少女身上有些破烂,已经肮脏破败的衣裳一眼,目光微微一闪。
这是江南织造进上的霞光锦,虽然不过是二等的货色,只是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穿得起的。
想到能穿得起霞光锦的人家,再看看眼前láng狈的少女,英王的眼睛就挑起来了。
英俊的青年皇子,锦衣清贵,高头大马,露出一个英雄救美的必备笑容,无限可靠英俊。
他垂头,温煦地看着这个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的少女,在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温和地说道,“这位姑娘,无事了。”
他摆了摆手,见这个女孩儿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来,也不下马,居高临下逆着天光,整个人都沐浴在光明里,叫一gān叫人害怕的侍卫都纷纷退去,这才从怀中取了洁白的帕子,递给这个猛地哭出来了的少女,温柔地说道,“有本王在,姑娘不必担心。”
那少女痴痴地流着眼泪看着他,许久,急忙夺了他手里的帕子,胡乱地往脸上抹。
英王笑容不变地看着白帕子变成了黑帕子,在少女羞涩地要将帕子还给自己时,温和地摇了摇头。
这么脏,英王殿下很嫌弃啊!
“多,多谢王爷。”这少女一张脸擦去了尘土,露出了一张青chūn娇艳,如同花朵儿般美貌的脸来。虽然这美貌有些俗气,不过英王却不在意这个,而是诧异道,“姑娘似乎认识本王?”这姑娘可不像才知道救了她的是个王爷的模样儿。
“那日在伯父门外,小女有幸见过王爷一回。”
英王英俊温和,风度翩翩,有君子的风姿。这少女自然是心生仰慕的。她双目之中都带着烈烈的光彩,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瑟缩了一下,觉得哪儿哪儿有点儿不好的英王,这才羞涩地说道,“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今日为王爷所救,大恩不言谢。只能……”她羞答答地看了微微一愣的英王,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有所求,小女绝不敢推脱。”
这láng狈逃窜的少女,赫然就是顾明玉。
“原来是靖北侯府的姑娘。”英王的眼睛眯起来了。
靖北侯府,真是久仰大名。巧得很,王爷在顾家还有个大仇家,名叫顾明珠呢!
“你是靖北侯大人的……?”
心里怀恨明珠恨得牙根儿痒痒,英王想到前日,自己恭敬地陪着毅王入宫,他这个王伯才在皇帝面前说了一句“英王肖似陛下”,皇帝陛下就笑得差点儿抽过去,把个茫然的毅王笑得浑身jī皮疙瘩都出来了,顾不得英王的挽留飞快出宫,这么多天连门都不叫侄儿进了。
毅王不知道皇帝抽的是东南西北风,然而听见过湘怡县主“名言”的英王殿下,太知道他父皇笑什么了。
顾明珠真是往死里毁了他一把!
若吃了这样大的陷害还能把湘怡县主当做好朋友,英王那简直不是人。
因此,听见眼前这丫头与顾明珠出自一家,英王的脸都狰狞了一瞬,不是心机深沉,把眼前这个努力用柔qíng似水眼神看着自己的丫头重新丢糙丛里摁死的心都有了。
“回王爷的话儿,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三房。靖北侯是小女的伯父。”明玉看着眼前如同天神的英王,越发羞涩了。
英王英俊温和,浑身气势凛然,威仪赫赫,这是只知道游戏花丛的诚王拍马都比不上的。
明玉此时心里哪里还有什么要去求救的诚王呢?满心都在对英王一见钟qíng。
“原来如此。”靖北侯府与南阳侯府分家闹得也沸沸扬扬,英王这等仇恨顾明珠的,自然会对此事更多了解。
他还记得,靖北侯没儿子,听说靖北侯夫人想要过继三房的侄子。
“姑娘这是?”想到未来的靖北侯只怕就要出身三房,英王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收起了自己转瞬即逝的扭曲,面容有些疑惑地指了指明玉的láng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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