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客人看中了一座院子,卖给谁也容易,自然是价高者得之。
可两个客人都有身份,就不能从价上去衡量了。
陆落是先来的,她估计也打听过这家牙行的背后,觉得可靠才过来做买卖;晋王府的三太尉是后来的。
周良耀更想结jiāo晋王府的太尉。
首先,晋王府的三太尉有名气,事成之后央求他写一副牌匾,挂出去名头就响亮了;其次三太尉是宗室太尉,地位比那些外族和太监尊贵万分,而且他跟周良耀背后的主子有关系。
当时,跟着三太尉来看院子的那个女人,事后特意来找周良耀,说:“三太尉很想要这院子,不如您开个恩,我们价儿不低的。”
周良耀想:三太尉这是求我呢!
三太尉那是天潢贵胄啊,被他求了大多的荣耀?况且,人家有名又有钱,而且跟周良耀的主子还是亲戚,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于是,周良耀决定不遵守什么先来后到了。
陆落若是无名之辈,周良耀随意就打发了她。可是,她到底是忠武侯的未婚妻子,太监闻乐喜的外孙女儿。不能直接得罪她,只能想个法儿,叫她吃个闷亏,有苦难言。
思前想后,唯有抬高价格,让陆姑娘不战而退,彼此才稍微体面些。哪怕得罪陆姑娘。也不能太露骨了。
可哪里知道。陆姑娘竟愿意接受一万两。
一套院子一万两,这里头的赚头,比牙行半年的赚头都多!
如此bào利。周良耀这段擅长钻营的人,岂能放过?
周良耀原本就是老油条了,而且大胆jian诈,深谙贵胄们喜好和忌讳。能把八面玲珑的迎合着。
“那就卖给姑娘您了!”陆落真愿意给一万两,周良耀就很痛快卖了。
他们去了衙门。将院子按契过户,转到了陆姑娘这位堂兄的名下。
她这位堂兄却是咬牙切齿,一直说,太贵了太贵了!
“当然贵了。乡下人,这可是京里的房产。”周良耀腹诽。
陆姑娘的堂兄一口外地口音,官话说得不利索。又要新置办房子,肯定是外地来的。
人多少有点乡土狭隘观念。会下意识的排外。这种排外未必是敌视,而是心理上的优越感。
周良耀虽然只经营一个牙行,对面陆姑娘的堂兄,他还是挺自傲的,看不起乡下来的土包子。
在京都人眼底,外地哪怕繁华如苏杭,都是乡下地方。
“周东家,您是西平侯府聂四夫人rǔ娘的掌柜的吧?”从官府出来,陆姑娘突然问周良耀。
周良耀一愣,他没想到陆落也打听过他的身份。
这还真不错。
周良耀是西平侯聂家世子夫人的rǔ娘的丈夫。
他和他女人,从前都是卫王府的家奴。他女人时运好,成了郡主的rǔ娘,而后他们两口子跟着郡主,陪嫁去了西平侯府聂家。
聂家是太后的娘家。
聂家四夫人恩典,将周良耀放到了自己陪嫁的一家当铺上做朝奉。
而后,四夫人见他做事尽心,他儿子也大了,就再次恩典,脱了周良耀一家的奴籍,不再让他打理陪嫁了,而是让他自己做点买卖。
四夫人主要是器重rǔ娘和rǔ兄。
这牙行之所以能拿到官牙的帖子,自然是聂四夫人帮忙的。
聂家和卫王府都是周良耀的靠山。只是,四夫人不喜欢家奴借助自己的名头作威作福,周良耀的身份也不会公开去说。
有心人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周良耀是亲王府的家奴,又是太后娘家的世子夫人的陪房,眼界高得很,什么颜侯爷、闻太监,他都不放在眼里的。
侯爷、太监,身份又能多高?能高过宗室去吗?
这就是为何周良耀选择了巴结三太尉,而背弃和陆落的先约。
世人都觉得颜浧和闻乐喜厉害,周良耀却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三太尉也是亲王府的,同样都是宗室子弟。
“姑娘,您认识我们夫人?”周良耀笑呵呵,一副面慈的模样,“哎哟您瞧瞧,您怎么不早说呢?”
“我又不想占便宜,早说做什么呢?”陆落笑道,“我原本只打算公平买卖的……”
现在是觉得不公平了吗?
周良耀笑了笑,他可没有半点把柄落在陆姑娘手里,大家都是自愿买卖的。
再说了,聂四夫人那等尊贵,聂家和颜家在朝堂又是明争暗斗的,周良耀不相信陆落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在四夫人跟前有什么恩qíng。
只有陆落巴结四夫人的份,没有四夫人讨好陆落的。
周良耀心里敞亮得很,不怕陆落。
“陆姑娘说的是。”周良耀笑道。
拿了钱财,周良耀回了牙行,把账目算清楚了。
半下午的时候,跟着三太尉来的那个女人再次登门,问房子的事。
“这位姑娘,着实对不住您,房子已经卖了。”周良耀赔了笑脸,对这位姑娘道,“之前就跟您说过,有位姓陆的客人,她是先下了订金的。”
那女人被拒绝,脸色微变,冷哼道:“东家,您生意兴隆啊,连三太尉的qíng面,您也不给的吗?”
周良耀当然要给三太尉qíng面了。他虽然是聂家的陪房出身,却不是聂家人,没什么尊贵的。能结jiāo到宗室子弟,他当然乐意。
可是,得罪了也无妨,又不是得罪不起。
“……要不,您让三太尉亲自来说?”周良耀打蛇打七寸。
他一眼就看得出,这女人不过是借助三太尉虚张声势。
若是三太尉自己来说的,周良耀肯定给留住的,可三太尉又没露面。
那女人气哼哼走了。
周良耀摇摇头,很是不屑。
晚夕的时候,周良耀还在牙行里,牙郎气喘吁吁跑进来,说:“东家,可不好了,咱们一万两卖安业街的院子,已经传了出去。”
这肯定是陆姑娘叫人去散布流言的。
周良耀没想到,陆姑娘这么输不起,多给了七千两银子就要把事qíng抖开。
“传了出去就传了出去,咱们又不偷不抢的。”周良耀笑呵呵的。
陆姑娘还能吃了他?
陆姑娘未来的婆家,和聂家原本就不对付;而陆姑娘的叔公,不过是个阉人,聂太后使唤的奴才罢了。
周良耀心qíng很好,账本对完了之后,他就去喝了些酒,醉醺醺回了自己家,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他尚在宿醉,就被小厮猛地摇醒了:“老爷老爷,四夫人派人请您,让您立马去见她,好像气儿不顺,有急事!”
“什么事?”周良耀有点紧张,难道是他儿子的差事出了变故?
除了这个,周良耀也想不到其他的。
第242章挚友
周良耀望六十的人了,虽然曾经是家奴,聂四夫人看着自己的rǔ娘,很器重他。不可能像父亲那么尊重,至少要视为长者。
可是,今天聂四夫人气不顺,一张雍容明艳的脸,布满了yīn霾,早无往日的敬重。
周良耀的妻子,也就是聂四夫人的rǔ娘,已经不在四夫人跟前服侍了,但是偶然会到她身边走动,陪着说笑。今天她早早就到了,正使劲给他使眼色。
这是出了大事。
周良耀心里一咯噔,不知错在哪里了。
是他儿子出事了,还是他宝贝孙儿闯祸了?
正满心疑惑着,周良耀只听到聂四夫人声音幽冷:“你的牙行,如今都是做什么买卖?”
周良耀自负聪明绝顶,立马就明白错在哪里了。
他为了钱,把房子高价卖给了陆姑娘,三太尉的朋友也想要,结果被打发回来,找三太尉诉苦了。
聂四夫人是卫王府的郡主,三太尉是她的堂弟。
天潢贵胄没普通人家那么多恩qíng,却也是至亲的血脉。
三太尉的朋友——也许是红颜佳人,吃了亏,三太尉气不顺,跑来问过了堂姐,堂姐能不给他面子吗?
“郡主,您说这事啊?”周良耀心里有底了,声音就从容不迫,依旧照卫王府的老规矩称呼四夫人,“昨日是有这么一桩子买卖。
郡主,此事不能怪小人不给晋王三太尉面子。那位陆姑娘,她是先来的,而且给了定钱。若是她真的闹到衙门去,也是她有理的。况且。她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至少是那房子的三四倍价儿,诚心实意要做这买卖。
小人是生意人,生意人讲诚信,既然收了人家的定钱,就应该先卖给人家;小人是看着三太尉,抬价让陆姑娘知难而退。哪里知道。陆姑娘还是愿意买,这份诚意,小人越发不能失了诚信……”
周良耀觉得自己这番话。于qíng于理都说得过去。
四夫人虽然是晋王府三太尉的堂姐,却也是他妻子奶大的,彼此都有qíng分,而且很照顾他们。
他要做生意。也要有诚信不是?
说罢,周良耀偷偷看四夫人的脸色。不成想她yīn霾的面容没有半分缓解,反而是冷若冰霜。
周良耀的女人,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却知道周良耀说得四夫人越发恼了。使劲给他使眼色。
四周服侍的丫鬟们也不懂,个个敛声屏气。
“好,好个诚信的生意人!”好半晌。四夫人才开口,她的话冰凉粗重。带着愤怒的腔儿,说出诚信二字,极是讽刺,“牙行的规矩,先付了定钱就是准了买卖。你为了巴结三太尉,一漠视规矩,二不顾声誉,狠宰主顾……”
周良耀的心,从洋洋得意,掉入了冰窖里,一时间手脚冰凉。
怎么回事,听四夫人这口气,竟不是要给三太尉做主,而是要给陆姑娘?
为何?
陆姑娘比聂四夫人小很多,不可能是朋友;陆姑娘的母亲又比四夫人大,更不可能有来往;颜家和聂家在朝堂不和睦,聂四夫人犯不着巴结颜家。
而闻乐喜,一个太监而已,再位高权重又如何,聂四夫人既是亲王府的郡主,又是太后娘家的世子夫人,她怕闻乐喜?
那、那她gān嘛替陆姑娘说话?
周良耀jīng明了一辈子,此刻却是栽了,还不知道栽在哪里。
“rǔ娘,您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施恩。他在外头,借着是卫王府出来的,又借着您和我的名声,如此罔顾法纪和买卖规矩,您、周蔚和我的名声,迟早要叫这小人带累坏了!”四夫人越发愤怒了,素日温柔端庄的容貌,气得发红,喘气都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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