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兮有他的讲究。
他们说话的功夫,夏廷玉回来了。
他买了三匹鸂鶒绫,分上中下三等。上品的也染得华丽轻盈,色泽光亮,穿在身上能鲜艳。
这种鲜艳,是很清淡而艳,似花瓣,而不是似涂料,很自然。
“还不错……”陆落摸了摸这匹上等的。
中品和下品完全没有可比xing。
“是吧?”夏廷玉也道,“我也看不出和滕家的有何不同。”
“再看看吧。”陆落道。
说着话儿,小伙计已经买了五匹白坯绫回来。
陆落亲自送到了滕家。
她将白坯绫jiāo给了滕老太,对她和滕元娘道:“我要两匹大红、一匹露桃红、一匹笕红,一匹银红。”
“怎么全要红的?”滕老太不解。
滕家的染布,卖得最好的不是红色,而是佛面金和月白色、淡蓝色。
陆落却只要红色,让滕老太摸不着头脑。
滕元娘接口道:“祖母,从来只有主顾挑,哪有咱们挑的道理?姑娘要什么样儿的,染什么样儿就是了。”
她二话不说的接下来了。
陆落微微颔首,觉得这小姑娘颇有当家做主的魄力。
“那你三天后讲布染好了,直接送到辛安渡街的千丝斋去。”陆落道。
“千丝斋?”滕老太和滕元娘没听说过。
陆落告诉她们:“那间小铺子,那是我开的,只营喜布……”
“哦……”祖孙二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专挑红色的呢。
陆落走后,滕元娘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可行,那位姑娘是个贵人,她要认真将这匹布染好。
“祖母,我去趟园圃,摘些新鲜的红花和苏枋回来。”滕元娘对她祖母道。
滕老太颔首,让她快去:“早些回来,别走夜路。”
滕元娘道是。
陆落放下了五匹白坯绫,就直接回了家。
傍晚的时候,她的二姐陆苏,带着她丈夫回到了湖州府。
二娘陆苏的丈夫叫沈宗,他生得模样清秀,就是个子比较矮。
陆苏在京里养大,不知是遗传还是风土,比江南的姑娘都高。
于此,她站在丈夫身边,跟她丈夫一样高的肩膀。
因二娘是姑娘家,又是修长的颈,远远望过去,竟然比她丈夫要高半个头。
“母亲,五妹妹!”陆苏瞧见垂花门口的陆落母女,喜盈盈的开口,可走进几步,眼泪就掉了下来。
“二娘,母亲瞧瞧你……”闻氏笑着携了她的手,仔细打量,“没有瘦,腰都圆了,你婆婆和姑爷把你养得好。”
陆苏这才破涕为笑。
姑爷也见礼。
沈宗言语温柔,对闻氏毕恭毕敬。
陆落比二娘还要高,于是沈宗看到陆落,惊觉陆落也好高。
“五妹妹,你这头发……”陆苏慢半拍才发现陆落的头发不对劲。
陆落的头发虽然是银色的,却很柔顺漂亮。
她穿着月白色卷糙纹的风氅,白狐毛的领子衬托着她凝雪的肌肤,与她的头发连城一色,一眼望过去很美艳——美得很别致。
再仔细一看,才知道她满头的银丝。
“我是得了仙机。”陆落仍这样解释,这话她都说了几百遍,自己都快要当真了。
第066章布成
二娘陆苏归宁,带了三大车的礼物。
她在婆家非常受宠。
陆苏的婆家苏州东沈,乃是苏州沈氏中最有钱的,比二伯母娘家更富饶。
陆苏婆婆比较qiáng势,妯娌多jīng明能gān,唯独陆苏寡言少语,不争不抢的,反而得了她婆婆的青睐,格外欣赏她。
陆苏从小被大姨娘折腾惯了,没什么野心,有口吃的
有片瓦遮身,她就很感激了。
这点小要求,在富饶的东沈显得特别无yù无求。
她嫁过去之初,从来不拿官家千金的身份出来压人。
沈家是商户,哪怕再有钱,骨子里都有些自卑,觉得低人一等。
陆苏不提自己的父亲,她婆婆和妯娌不会觉得她没用,反而以为她懂事、沉稳、知轻重。
他们族里,从前娶了个县官的姑娘,那位妯娌拿着款儿比公主大还,让沈家饱受折腾。
有了对比,陆苏的安静不争更是难为可贵,没人不夸她的。
她在族里都落个贤惠名儿。
至于她丈夫沈宗,比她小三岁,长得很俊朗,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小。
他个子矮,可能是缺什么盼什么,故而他不会嫌弃陆苏比他高,反而很荣耀。
他走到哪里,看到自己修长高挑的妻子,弥补了他自己身量的不足,他满心欢喜。
他们夫妻qíng投意合,志趣相同,婚后十分的美满。
现在,陆苏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沈氏更是器重她。
她这次回府的礼。比长孙媳妇的礼都重,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她婆婆用私房钱添置的。
“……我很好,母亲。”被闻氏问道在婆家的生活,陆苏满面幸福。虽然也有点磕磕碰碰,但不值一提。
她说到自己的婚姻,眼睛就湿了:“当初是五妹妹要把我送回来的,真是活了我一命!”
婚姻是女儿的第二次投胎。
这次的投胎非常理想。都是陆落建议她回湖州府的结果。二娘心中非常感激。
她也说到了死去的三娘。
“她那时候抢了我的姻缘,我真恨死了她。如今她死了,我也不同qíng她。我仍是恨她,她罪有应得。”陆苏道。
陆落和闻氏就笑了。
陆苏脸微红:“我越发小里小气的……”
“不,二姐姐只是越发坦率了。刀子劈在心上,伤痕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说什么死了就原谅她,无非是体面话。自己落个宽容大度罢了。”陆落笑道,“二姐姐说的,只是真心话而已。”
二娘越发率真,说明她的生活很如意。有人捧着她,护着她。
二娘也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昨日陆慕还说这位姐姐总是愁眉苦脸。如今彻底不见了。
一家人见了面,二娘也见到了三姨娘和其他人。
她对三姨娘还是淡淡的。
三姨娘也自知跟二娘没恩qíng。不往上凑。
饭后,闻氏将二娘夫妻安排在后面的抱厦住下,就是当初七娘住的。
“明儿一早,再去北府请安。”陆落道,“昨日四姐姐也回来了,老祖宗那边只怕热闹得很,晚上咱们就别去打扰。”
陆苏回到湖州府的时候,二伯母的四娘早已出阁了,她们姊妹没怎么见过,陆苏对四娘不太熟。
睡了一夜之后,次日陆落和闻氏就带着陆苏两口气,去了北府。
好几日没见了,又是当着姑奶奶和姑爷,老太太满面笑容,要留陆苏在她身边住,不计较闻氏和陆落。
“好事成双,两位姑奶奶归宁!”老太太很欢喜,“这次一定要住到二月,再回去不迟!”
“这当然好。”陆苏笑道。
她丈夫也想多住些日子。
到了正月初九,是陆其钧去世一周年的日子,称为“小祥”。
小祥之后,除了陆其钧的妻子、儿子和未出阁的闺女,其他人都除服了。
出孝之后,北府终于可以热闹一番了。
到了正月十一,老太太特意请了戏班子,在普安院搭台,给两位姑奶奶和姑爷接风。
“老太太这次怎么有点怪?”二娘察觉到不对劲,悄声问陆落。
陆落失笑。
回去之后,陆落将七娘的事,告诉了二娘。
二娘又惊又怒。
“她真疯了?”二娘反问。
“你想去看她吗?”
“我犯贱啊?”二娘脱口而出,说罢又觉得自己粗鲁,轻轻咳了咳,“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没用。这个时候去看她,老祖宗也未必喜欢,算了吧。”
陆落失笑。
这次二娘回来,的确很不一样了,她说话随意了很多,她不再那么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过日子了。
陆落欣慰舒了口气。
这一天,陆落陪着二娘,在北府赴宴,就忘记了今天约好滕元娘,让她送布去千丝斋。
但是滕元娘没忘。
五匹鸂鶒绫染好了,滕元娘去街上雇了马车,让车夫帮忙装在车里,直接去了辛安渡街。
她很快就找到了千丝斋。
下了马车,滕元娘让车夫先等着,她自己进了铺子,看看陆落在不在。
结果,铺子里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似某位权贵门第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正由两个小丫鬟陪同着,挑选喜布。
“……这匹不行,镜花绫太次了些,这颜色也着实重了,不够好看。我买这种布,不如直接倒一碗朱砂在身上!”这位管事的妈妈四十来岁,言语格外苛刻。
“绒圈绵的红布,没有吗?”
“您瞧我们这小铺子,哪里进得起绒圈绵啊?”掌柜的陪着笑脸,“听说,如今这绒圈绵只有殷家铺子有,您不如去那边看看?”
“我就喜欢你们这铺子,专门做喜布的,吉利,这也是我们太太的意思。我家姑娘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些福气。”说着,这位妈妈就叹了口气。
她左挑右选,仍是没有中意的布,有点恼怒。
这时候,她余光瞥见了滕元娘。
“怎么来了个小叫花子?”这位管事的妈妈吃惊道,“快赶出去!”
滕元娘吓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也是挺gān净的葛布衣衫,怎么成了叫花子?
“我不是讨饭的,我来送布的!”滕元娘气上来了,凭借着年幼无知,一股脑儿喊了出来。
“你?”这位管事妈妈好笑,“你能送什么布?这里可都是绵、缎、绫、罗、纱,不要你的葛布、蕉布!”
第067章震惊
十几岁的小孩子,最是气盛且虚荣。
几句言语上的轻视,对大人可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孩子却觉得是极大的侮rǔ。
滕元娘是来给陆落送染好的绫,却被这么个趾高气昂的主顾一通刁难,先说她是叫花子,又说她送的麻布。
“我不是送葛布、蕉布的!”滕元娘气得脸通红。
她瞪着眼,盈盈如水的眸子里倒出来那位管事妈妈刻薄的唇,和含讽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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