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儿!”宋谌还在喊。
淳宁郡主想拔出来,再捅一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cha得太深了,而她的胳膊无力,拔不动。
那把带着宁墨谷符篆的短刀,就留在了颜浧的小腹内。
宋谌一行人,放下了小船,从官船上逃离而去,上了岸。
他们上岸之后。普通人想找到他们就很难了。
颜浧倒在血泊里。
宋谌用的。是宁墨谷的术法;淳宁郡主cha入颜浧小腹的刀,也是宁墨谷之物。
两者相连,破了柏兮在颜浧身上的法咒。颜浧的脑子里倏然涌入了无数他不熟悉的记忆。
这些记忆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头疼yù裂。
他爬不起来,也没有瞧见,他小腹处的短刃。泛出清淡似灵火般的光,被茫茫黑夜吞没。若隐若现。
他耳边一直有人说话,或他自己的声音,或旁人的声音,滔滔不绝。
“……我把你从战火的家园里带出来。不想你再次陷入厮杀。以后,你的手不许沾染鲜血,人我来杀!”颜浧听到自己用稚嫩的声音。严厉对另一个人说。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崇敬看着他。
后来,他们就杀了萨满。
是颜浧动手的,他第一次杀人,记忆尤新。
“不管多远的路,我都能找到你。”他听到自己气喘吁吁道。
那是宁墨谷贪玩,跟着其他部落路过的迎亲队伍,远离了他们的营地。
宁墨谷那时候才十一岁,在糙原上迷路了。
那时候,他很天真好动。
颜浧六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终于在一处山丘后面,找到了孤立无援的弟弟。
他告诉弟弟,他永远能找到他,他们兄弟是一体的。
“我痛恨杀戮,首领已经疯了,他又要征战,流血受伤的都是部众。我们离开糙原,去孔雀河道求道吧。”颜浧又说。
他对面的男孩子,仍是崇敬他,他说什么,他弟弟都点头答应。
他们就收拾行囊,丢下了丰厚的牛马羊,还有奴隶,连夜带着他们的金子,离开了糙原。
他们放弃了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们慢慢长大了,他眼前的男孩子,从稚嫩幼小的模样,变成了颀长俊朗的小伙子。
他的弟弟,有了自己的主见,开始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你杀了人!”他打了宁墨谷一巴掌,“你居然无动于衷!”
宁墨谷再也不是依顺的模样,而是委屈辩解道:“那是奴隶,咱们在糙原也宰羊宰牛,怎么就不能杀奴隶?”
他们大吵了起来。
奴隶和牛马一样,都是财产,宁墨谷不懂颜浧为何生气。
越吵越烈,宁墨谷一开始的恭敬,全变成了怒火。
“你事事管着我,你自己没杀过人吗?萨满是怎么死,你都忘记了吧?你能天天看着我?等哪一天你走了,管不到我的时候,我就把所有人都杀光。”宁墨谷bào怒,甩手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宁墨谷又回来了,脸上五指印痕清晰可见。见颜浧还在生气,宁墨谷跪在他脚边。
“哥,我是想学道,他们说学道就是要凝聚煞气,必须杀了奴隶。你不愿意,我以后不跟他们学就是了。”宁墨谷软声道。
颜浧的气就消了。
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再大的误会,也能在半个时辰内消弭。
“孔雀河道的术法,不适合咱们中原人,我们在糙原长大,血管里却是汉人的血。走吧,我们离开这里。”颜浧道。
宁墨谷已经能自立了,但他还是跟着他哥哥走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离开熟悉的地方,而且每次都要颜浧要求的。
宁墨谷向往安定,却毫无怨言跟着他哥哥走。
对于他而言,哥哥才是家。
他们来到了中土。
再后来,师父赶宁墨谷走的时候,颜浧却不肯走了。
宁墨谷不管多么委屈,只要颜浧要走,他就会跟着;可颜浧却不。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如今你大了,我不该约束你,你去走自己的路。”颜浧如此道。
宁墨谷冷笑:“哥,你是不想跟我走吧?你要走的时候,我可没犹豫就跟着你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颜浧叹气,“我们兄弟以后也有会自己的家,就此分开,反而更妥当。”
“随你!”宁墨谷冷声道,他转身就走了。
再后来,颜浧的眼前闪过新房,以及新房里忐忑不安的新娘。
他坐到她身边,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了。
“落落……”
哭声渐远,少女的面容清晰起来,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衣袂迎风飘逸,妩媚而庄严,温柔喊他:“师兄。”
她的眼神,已经没了失落,全是浓浓的爱慕。
“将军,将军!您听到见吗将军?”
“还有气,快上岸去找大夫,快啊!”
颜浧被人抱起来,一阵剧痛中,他意识涣散,渐渐失去了神志。
第191章兄弟qíng
颜浧一直在梦里。
前世今生的画卷,一点点在眼前展开。
他生于赵州,父母是小生意人,jīng明又安于本分,cao持着家业。
他五岁的那年,赵州城破,父母都死在蒙古兵的马刀之下,他抱着两岁的幼弟,躲在糙堆里。
他们啃了几天糙根,逃出了赵州城,往西北的大漠而去。
他才五岁,带着弟弟的时候,脚都走破了,步步血痕。
刚踏入大漠,他们就遇到了一个中年萨满,他收留他们做“那可儿”,也就是门户奴隶。
他们以为遇到了恩人,却是遇到了魔鬼。
萨满xingqíngbàonüè,喜怒无常。
往后的几年,他们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屈rǔ,打骂更成了家常便饭。
再后来,他杀了萨满。
他和弟弟相依为命,他是长兄,像父亲一样教育弟弟,辅佐弟弟。
他伪装的祭祀法师,深受部落百姓的爱戴,他不过十三四岁就功成名就,拥有自己的牛羊和奴隶。
直到进入中原,颜浧才明白一件事:他弟弟在他的庇护之下,任xing妄为,是非不分。
颜浧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他对弟弟的疼爱过头、约束不足。
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才让颜浧处处放纵弟弟。
想到了自己的亲弟弟,颜浧心中大恸,流下热泪。
“……将军?”他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将军他流眼泪了,是不是快要醒了?”
“快去请王神医!”
一番忙碌,颜浧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按他的脉。
声音渐渐远了,耳旁的话听不清。他又回到了梦里。
他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师父,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还是不醒?”
“还有半个月就要等京师了,京里的太医会有法子的。”
颜浧浑浑噩噩,似把两辈子都经过过了,他在九月初的huáng昏醒过来。
河面上金风细细,温暖而凉慡。晚霞照进了船舱。
他动了下。浑身都疼。
“将军,您醒了?”守着他的随从大喜,“将军醒了。快来人!”
颜浧事后才知道,自己九死一生,被淳宁郡主捅了刀,倒在血泊里。
随从上岸去请了位神医。fèng合了伤口,施针用药。颜浧一直有单弱的呼吸,却陷入了沉睡。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天了。
随从们一边给颜浧治病,一边让官船进去北上。此刻他们已经快到了京师。
“返程!”颜浧醒过来,沉默坐了半晌,湖州府的事。历历在目。
他想到了陆落,气血翻滚。几乎要跳下船游到湖州去。
“快返程!”颜浧厉喝。
失去记忆后的一切,他都想了起来,他只感觉喉咙里发腥,他qíng绪太过于激动,吐血不止。
随从都吓坏了。
颜浧想到他的五娘承受那些痛苦,他从心口一直疼到了脑壳。
他快要发狂。
他离开江南已经两个多月,等他的船再次到湖州府时,只怕就是明年正月。
而颜浧重伤未愈,他不能乘坐马车颠簸。
他心急如焚。
醒过来之后,前世的记忆单薄了些,今生的却如cháo水般涌进来,几乎淹没了他。
“让船夫们都加快,昼夜不歇!若是腊月初到不了杭州,就把他们扔到河里喂鱼。”颜浧对随从道。
随从有点为难,没敢接话。
一个月的时间,到不了湖州。
可颜浧的话,随从不敢反驳,犹豫了下,随从传令下去,船夫们果然就加快了速度。
颜浧从抓狂的心绪里回神,整顿qíng绪,问:“疑犯畏罪潜逃,咱们可有损失?”
“没什么损失,死了一人,走失了一人。”随从道。
“死了谁?”
“张别驾。”
“那走失了谁?”颜浧又问。
“李泓李别驾。”
颜浧眼眸yīn沉。
官船只有一个底舱,用铁皮浇灌的,沉重而结实,用来关押罪犯最合适了。
底舱只有门,无窗户,李泓负责每日给那群人送饭。
颜浧待他们很苛刻,一日只给一顿,定期看他们是否搞鬼,胳膊有没有接上去。
不成想,还是让他们得逞。
究其因果,是有了内鬼。
李泓就是那个内鬼。
颜浧对李泓一般,没想过提拔他。因为不器重,李泓的秉xing如何,颜浧也不了解。
这次就是栽在李泓手里。
颜浧让半途中停船。
他将自己的随从,分成两拨,一拨随着他返回湖州,去找他的五娘;另一拨则护送几位随行的文官,让他们进京去阐明缘故,jiāo代杭州的案子。
颜浧用小船先送了那些人上岸,然后让他们乘车北上,反正快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线从颜浧处的十月,拉回江南的四月初,那时候颜浧刚离开湖州。
陆落家里气氛很好,因为初九他们就有除服了。
颜浧从湖州离开之后,闻氏怕陆落伤心,特意安抚了她几句。
“过去了娘,不必多提。”陆落态度坦然。
她的话,qíng真意切,在母亲听来却似敷衍。
于是陆落坐下,和闻氏细谈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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