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朗,庭院宽大的芭蕉叶,洒下了荫凉。
陆落早已更衣,带着倚竹去了趟常家。
他见到了常家的四老爷。
常家的四老爷不太管事。平素不太要紧的客人,才jiāo给他来接待。
“陆姑娘,久闻大名!”常四老爷特别胖。胖得几乎挪不动道儿,声音洪亮有力。和陆落打招呼。
他看着陆落的银发,眼睛滴溜溜转着。
陆落还礼:“今日冒昧登门,打扰了。”
常四老爷说无妨:“玄女能来,寒舍蓬荜生辉,我们都盼着玄女能带给我们好运呢。”
他很谦和,说话也逗趣。
陆落和他闲聊了几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想从常家,进最上等的白坯布。
“陆姑娘,我们家的订货,一个月是五千匹,而且今年的货订完了,您要订明年八月份的。”常四老爷道。
这是实qíng。
“我要的不多,一个月一百五十匹,这个月就要,能通融吗?”陆落问。
常四老爷摇头,说此事绝无可能。
常家的生意,常四老爷不能做主,可基本的规矩是知道的。
陆落看了几眼常四老爷,觉得从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
今天是白来了一遭。
想了想,陆落没有多逗留,怕第一印象不好。
谈生意么,总得慢慢去谈。
陆落从常家离开,常四老爷派人送她出门。
刚走到大门口,陆落就见一名老者,五十六七岁的模样,消瘦微黑,穿着天青色的直裰,jīng明gān练。
他也看到了陆落。
陆落的银发,很能吸引旁人的注意。
老者有信仰,见到了玄女,不可能傲慢而去,故而上前,和陆落打了招呼。
“不知玄女驾临,失敬了。”老者道。
他就是常家的大老爷,此前常家生意的掌舵人。
陆落一头银发,湖州府人人知晓。前不久又术士在湖州府闹鬼,是陆落将他们揪了出来。
此事,在湖州百姓心中,陆落再树威望。
“您别如此称呼我,我当不起的。”陆落笑道,“我就是个普通的人。”
常大老爷微微笑了笑,笑容很浅。
他见陆落要走,也不好多留。
陆落则很想跟他谈谈。
常大老爷再次将陆落请到了中堂。
彼此坐下喝茶,陆落也把对常四老爷那番话,也对常大老爷说了。
常大老爷信仰归信仰,生意归生意,并没有混为一谈。
他敬重玄女,却不会为了玄女,打破常家的规矩。
“陆姑娘,常家生意不小,稍微破格一点,就要牵动无数,此事得罪了。”常大老爷道。
他拒绝了陆落。
陆落微笑,问常大老爷:“若是我能达成您一桩心愿呢?”
常大老爷不解。
“令郎今年的乡试,您不想为他求个平安?”陆落笑问。
陆落在大门口遇到了常大老爷,就简单给他相面了。
陆落看出来,常大老爷有个儿子,今年三十岁了,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光耀门楣,只可惜后面多次乡试,都没有中举。
若是他一直平凡,倒也没什么奢望。
偏常大老爷的儿子少年天才,如今屡次不中,亲戚朋友们的闲言碎语特别多,常大老爷和常公子也备受煎熬。
常家门第豪阔,却还没有出过举人。
常大老爷抬眸,jīng明的眸子看着陆落,想从陆落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你……你能帮轩儿?”常大老爷问,语气从容平淡,好似不感兴趣,心里却起了惊涛骇làng。
“我不一定能。”陆落笑道,“我可以帮令郎瞧瞧,到底是哪里的缘故。”
常大老爷也相信那句老话,说中举人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yīn德五读书。
风水,会关乎一个人的运势。
常大老爷没想到是陆落临时看出来的,他还当是陆落有备而来。
第194章笃定
常家大老爷的儿子常轩,上进刻苦,六岁启蒙,八岁进入崇济书院,十二岁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他人生的好运,从此就戛然而止。
而后的岁月,他再也没有进学,他曾经的辉煌,反而成了笑话。
常家请过数位名师,包括早年中过金殿传胪的张明生。
先生们都说,常轩学问很好,文章诗词都日臻成熟,足以进学。
常轩也是寒窗苦读,不闻窗外事,可惜造化弄人,越是苛求,越是不至,他蹉跎至今已经三十岁整了。
常家其他人还好,多半是放弃了,对他不抱希望,常轩却是一根筋,已经钻到了死胡同里。
为了清净,常轩不在家中读书,搬到了近郊的别苑,只有先生和书童陪伴。
陆落说她能给常轩算卦,常大老爷心思已动。
只是,久经商场的常大老爷,不会把他的急迫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轻微淡笑,说:“陆姑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常家的订货已经出完了,着实对不住您。”
陆落则道:“常大老爷,常家如此大的家业,一百多匹布,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能有了。
我相信您愿意通融。我的话放在这里,您若是改变了主意,可随时去找我。”
常大老爷点点头。
陆落和常大老爷谈完,自己就回去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染坊。
滕元娘不是大池旁,而是一个人在小厢房里,紧紧锁上了门,研制她的染料秘方。
她最近在研制一批夏布的染料。让千丝斋的布更上一层。
只可惜,白坯布的货源问题,让她心烦气躁,久坐亦无思绪。
直到陆落敲门。
“谁?”滕元娘厉声问。她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却是练达,言语中的威严,不输长者。
她研制秘方的密室。一般人都不能轻易踏入。陡然有人敲门,滕元娘只当是哪个不知规矩的。
“是我,元娘。”陆落在门口道。
滕元娘认识陆落的声音。立马起身给她开了门。
“姑娘,快请进。”滕元娘把陆落往里让。
陆落摆摆手,她也不想坏了滕元娘的规矩,轻易不踏入她的密室。就笑道:“你出来,我跟着说件事。”
滕元娘道是。转身锁了门。
两人往外走,站在藤蔓萦绕的走廊上说话,细细柔风拂过,藤叶摇曳。dàng起一圈圈绿色涟漪。
“货源有了着落。”陆落笑道。
滕元娘大喜,一双圆儿亮的眼睛,泛出了熠熠光芒:“真的吗?王家同意给咱们供货了?”
“不是王家。”陆落笑道。
滕元娘的笑容微敛。惊喜淡去了几分:“不是王家?”
她只信任王家的货,怕其他人家的白坯布不好。
“是常家。”陆落道。
滕元娘又是一惊。难以置信看着陆落:“常家?”
若是常家,那自然更好了。
陆落颔首。
滕元娘又惊又喜:“姑娘,常家的布比王家还要好,常家能出货给咱们,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陆落微笑,气定神闲。
“姑娘,常家怎么会答应您呢?”滕元娘高兴极了,话也很多,生怕有变故。
“我是玄女,又是闻公公的外甥女,这两条还不值得吗?”陆落笑道。
滕元娘使劲点头。
她也觉得是。
再想到王家,居然不肯跟玄女合作,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陆落心思狭窄,给王家祖坟布上一阵,别说什么买卖,就是xing命都没有了。
提到王家,滕元娘就不高兴,觉得他们无品行。
“你就不用再担心货源,安心做你的事。”陆落临走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滕元娘的肩膀。
滕元娘使劲点头,再三保证不会让陆落失望。
从染坊出来,跟着陆落的倚竹突然说:“姑娘,常家没答应您,您骗了滕元娘。”
“无妨,他们会答应的。”陆落笑道,“这不算骗,这是安抚她,我需要她赶紧把夏布的染料研制出来,别耽误生意。”
“那还是骗。”倚竹一根筋。
陆落轻轻敲她的额头:“我骗了她,你要如何?”
倚竹就哽住了,她还靠陆落吃饭呢,能怎样?
她撇撇嘴,心里鄙视陆落,嘴上不说话了。
陆落则很有把握,她可以拿下常家的供货。
她很清楚功名对于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豪商门第的重要xing。
常大老爷的儿子若能中举人,将来中进士,他们常氏全族都要跟着提高身份。
今晚他们商量一番,过不了两天,常大老爷就会来找陆落。
陆落有这个自信。
果然,过了两天,常大老爷就亲自登门了。
陆落在外院的大堂见了他。
“陆姑娘,若您能帮轩儿改个风水,常家便世代视您为恩人。”常大老爷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烦请陆姑娘给轩儿算一卦。”
陆落意料之中。
她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常大老爷,那白坯布的事……”
常大老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陆落。
“这是三年的供货,每个月供应一百五十匹,最顶级的白坯布。”常大老爷道,“价格饶了您二成。”
陆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她的铺子,每个月只需一百匹的布,多出五十匹,也是防止染坏了,或者突发qíng况要多染的备用。
一百五十匹很足够。
常家给她的价格,是非常优惠的。当初她从王家进货,是常家价格的四倍。
陆落很满意接过来,点头微笑道:“常大老爷,让您破费了!”
“玄女,轩儿之事就拜托您。”常大老爷见陆落接下,心知此事已成,面上露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微笑。
双方都满意。
常大老爷就带着陆落,去给常轩算卦。
陆落不仅要看常轩的生辰八字和面相,也要看他日常生活之地的风水。
“……轩儿在别苑住了十二年,只有他祖母生辰和过年回趟家。”常大老爷又道。
常轩屡试不中,常家都觉得是家里的子弟或者亲朋的狐朋狗友牵连了他,是老太太做主,让他搬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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