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低声道。
“……那天,在阵法里那天,不怪你。”柏兮又道。
陆落豆大的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滚落,她怕柏兮追上她,就阔步离开了他的屋子。
她一走,柏兮就像被人抽空了力气,他无力依靠着墙。
翌日,晨曦熹微中,白雾萦绕着八坨山的连绵山脉,陆落拿着简单的行李,和另一个人下山了。
那是水长宁,是老祖从前的徒弟转世。老祖临终前,他上山送行。而老祖让陆落去苗疆找石庭,苗疆地势险恶,总得有人帮衬她。
陆落的术法,已经进步神速,普天下人没有术士能对付她;又有水龙王相伴,柏兮应该心安。
他没有去送陆落,只是站在望坐峰,眼瞧着那抹雪白身影,缓步下山,越来越小,像飘渺的雪花。
前世他下山时,陆落肯定也是这么望着他的。
柏兮站在高处,风chuī着他大氅的衣摆,青丝未束,缱绻在周身徜徉。
他心痛如刀刀绞。
柏兮憎恨离别,这两年半的光yīn,加重了离别的痛楚,不知不觉中,他流了满脸的泪。
陆落太有主张了,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柏兮留不住她,甚至跟不了她。
他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再也找不到陆落。
这孤山,跟死一般的寂静。
第233章离山
陆落走的时候,感受到望坐峰的身影,那是柏兮每天打坐的地方。
她知道他在目送她,他肯定盼着她能回头。
她没有回头,直直往下走,走得飞快。
她几乎疾奔。
水长宁却说了句:“这么舍不得,打声招呼再走吧。”
“没有舍不得。”陆落决然道。
此生只能这样了,告别又有什么意义?要是当面哭出来,这泥潭就真的无法拔足了。
柏兮像陆落的酒,她不能喝,一口也不能。
喝了就醉,醉了就要误事;而酗酒,更会毁了她的生活,她要离得远远的。
水长宁有着术士的敏锐,更有惊人的观察力,似枯潭般毫无起伏的qíng绪控制力,他面无表qíng就把陆落看了个透。
陆落走在他面前,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qíng。
而后,水长宁就不再说了,反正跟他无关。
踏出山门时,陆落脚下一虚,眼泪毫无预兆浮上来。
陆落拨开了术法的遮蔽,有个村民撑小船送她和水长宁过河。
她将脸偏向左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她悄无声息的哭着,却不知在哭什么,只感觉心头沉甸甸的,眼泪有了它自己的主张,不受陆落的控制。
水长宁只当看不见,他无心管闲事。
在上岸之前,陆落偷偷抹净了眼泪,一双眼睛微红,她装没事,水长宁自然也装瞎。
很有默契。
“咱们直接去苗疆吗?”陆落问水长宁。
师父去世之后,陆落处理山门琐事。和柏兮告别,今早收拾一些法器、钱财和衣裳,匆忙下山,一直没有和水长宁细谈过。
师父将石庭的生辰八字和宿相告诉了陆落。
根据他的宿相,陆落已经能判断出他的具体位置。
在师父的苗疆全舆上,陆落找到了那个地方,在宿元坡境内。
“宿元坡”不是一个小村庄。它相当于一个州府。领域广阔,在广南西路境内偏西南的地方。
广南西路贫瘠,多山脉。尚未开化的原始居民多,常有动乱,朝廷只设了三处州府。
想要找到石庭,需得先到了宿元坡。
“你不回趟家?”水长宁问。
陆落进山两年半。她很想念父母和十娘。可师父说石庭遇险,孰轻孰重。陆落还是能分清的。
“不回了。”陆落道,“找到石庭要紧,咱们去宿元坡,哪怕再快的马车。也要三四个月,我怕石庭等不及。”
石庭去苗疆已经三年多了。
三年杳无音信,陆落也预感他遇到了麻烦。
陆落的母亲和十娘有继父照顾。她的祖母有三姨娘照顾,陆慕在书院读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无需陆落cao心。
当务之急,陆落要找到石庭。
陆落买了辆马车,两匹骏马,雇了一个赶车的人,马场就朝着广南西路飞奔。
路上,水长宁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到车夫身边。
偶然进入车厢,他也是阖眼打盹,话特别少。
陆落说起了石庭:“最孝顺的,就是石庭了。”
石庭陪伴老祖左右,足有二百多年。
老祖的其他徒弟,都没活过这么长。
他教石庭术法,却又不想收他为徒,因为石庭的资质还是差了些,他可能学不会全部的。
学不了全部,就无法完全衣钵的继承,老祖会非常为难。
石庭生得俊美无双,是翩翩贵公子,文采书画样样jīng通,同时又擅长枪法,武艺超群,在普通人面前,是文武双全。
可他在术士面前,是个小罗喽,他的术法不值一提。
最后,老祖想了个法子:把石庭寄在他去世的徒弟名下,做他的徒孙。
他那几个徒弟,要么转世之后自己做了道士,和老祖非同行;要么过上了普通人富足的生活,家庭美满,老祖没有打扰。
唯一还在此行的,就是水长宁。
水长宁投胎转世了几次,都是术士。
这辈子,水长宁生于江南西路的邵家,十岁被迫害,差点死在族人手里,是老祖救出了他,刻意引导他术法。
因为内心深处有零星的记忆,水长宁术法学得很快。
他学会了一种cao控云雨的方法,可以召风唤雨,甚至能停歇连绵不绝的bào雨,人称“龙王”。
“我见过他几次,没想到老祖是让他做我的徒弟。”水长宁道。
“挺好的,我们都需要薪火相传。”陆落说,“将来我也要收徒弟。”
水长宁面无表qíng点点头。
走了半个月,这是他们谈话最多的一次,其实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接下来又走了半个月,水长宁惜字如金,能用眼神jiāo流的,他就不开口。
他没什么表qíng,也没什么言语,像樽无喜无悲的佛像。
一个月的路程,陆落身子骨快要散架了。
马车不像后世的汽车,它的轮子没有皮套,颠簸起来叫人难受。
这天住店休息,陆落的两匹马也累得够呛,她就问店家:“附近哪里有良驹买?要耐脚力的。”
店家高高兴兴帮陆落介绍了买卖。
陆落买到了新的马,就把自己那两匹疲倦至极的马,低价卖给了客栈的店家。
店家的老板娘很高兴,夜里特别给陆落准备洗澡水。
“姑娘是西域人吧?”女东家和陆落闲聊。
陆落一路上带着帷帽,吃饭的时候也带着浓黑的大头巾,遮住了头发。因为她头发奇特,可能会惹事。
出门在外,要尽量低调。
直到她夜里洗澡。
女东家看到了陆落的银发,陆落还以为她会害怕。
没想到,她误会陆落是从西域来的,是外族女子。
在世人眼泪,外族人就是稀奇古怪的。他们没见过,越说越神。
这倒也省了陆落的麻烦。
陆落和她闲聊,说起了广南西路,老板娘就知道陆落要去广南西路了。
“姑娘怎么要去那儿?”女东家吃一惊。
“怎么了,不能去吗?”
“广南西路起了反叛,占领了三府,朝廷已经派了忠武侯南征,正打仗呢,可不得了!”老板娘道。
陆落一愣。
和颜浧告别将近三年,陆落没想到,她此去苗疆,可能会碰到他。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竟失眠了。
第三部夏木yīnyīn正可人
第001章再遇颜浧
景耀十一年冬月,西南yīn冷cháo湿,陆落和水长宁经过三个月的旅程,终于到了宿元坡境内。
他们在最近的城镇落脚。
一路上没有关卡,顺利进入了宿元坡,让陆落有点吃惊。
不是说有战事吗?
“半个月前抓住了黑蟒!”
陆落到了宿元坡,发现遍地láng烟后的满街láng藉,百姓们脸上却是喜悦的。
一打听,才知道反叛已经被收服了。
反叛的头子自称“黑蟒”,意为擅长钻山穿林、毒xing恶劣的巨大蟒蛇,谁也不能奈他何。
黑蟒是当地有名的大土匪,盘踞数十年,为祸乡里,当地人都恨他,他起事不得民心,百姓们都害怕他真的成功,盼着朝廷能剿灭了他。
黑蟒是景耀十年五月起事的,还放言要杀了成王。
“若是成王敢来,誓要斩之于马下!”黑蟒如是说。
之前是成王镇守西南,和黑蟒斗智斗勇十几年,彼此都没占什么便宜。
可成王在黑蟒揭竿之前,去了东北镇压,东北也起了反叛,他来不了西南。
朝廷派了战功更显赫的忠武侯,替代成王南征黑蟒。
西南的战事很艰难,因为山多人稀少,土匪们袭扰为主,打完就往山里躲,让朝廷大军很是头疼。
土匪们熟悉山势,朝廷的将士们却容易进山迷路。
成王曾有良策对付他们。
可惜这次来的不是成王。
当地百姓都害怕黑蟒,个个提心吊胆,怕忠武侯被黑蟒杀了,以后他们都要在黑蟒的统治之下。
黑蟒还有个本事,叫人闻风丧胆:他会下巫蛊。
“黑蟒是巫师!”
黑蟒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巫师,他只是和一位巫师jiāo好。对方教他如何下蛊、如何养蛊。
百姓们都是替忠武侯捏了把汗。
没想到,忠武侯竟也是万分的凶猛,短短一年多。就把实力雄厚的黑蟒打得躲回了老林。
黑蟒如丧家之犬,到处逃窜。忠武侯亲自入老林,几乎每次都能找到黑蟒,十分的神勇。
可惜黑蟒更熟悉地势,每次都能脱身开溜,他的部下几乎死光了,成了光杆司令。
黑蟒的蛊术,对忠武侯的将士好似没什么用。
一年里,忠武侯在西南百姓心中。比成王还要厉害。
前不久,忠武侯终于抓到了黑蟒,为西南百姓除了大害,百姓尊称他为“战神”。
街上普天同庆,比过年还要热闹。
西南的战事就差不多平息了,不过忠武侯还要驻扎半年,维护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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