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虔诚,很快就全部磕得头破血流。
特别是那老太太,鲜血流了一脸,眼瞧着就要昏倒了。
陆落心中滋味莫名。
信仰是不能打断的,陆落也不知人家求什么,更不知如何进去。人家不是跪她,她就没立场去让他们起来。
“磕头可能有用,我们要磕吗?”陆落又问。
“不。”水长宁说。
陆落也不是很想磕。就站在水长宁这边,默默等待。
磕了整整半个时辰,那老太太终于昏倒了,其他人则继续磕。
老太太的儿子上车弄了碗糖水给老太太,片刻之后老太太又醒了,继续磕。
等了一个时辰,这家子人个个磕得头晕眼花,也头破血流,远远有个身影。从苗寨里走出来。
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衣着鲜艳华丽,带着一顶银饰无底覆额帽。穿着锦绣繁复上衣,青色缀满银片百褶裙。身影聘婷,步伐迅捷,引得全身的银饰轻微作响,甚是悦耳。
苗寨和外头也不通语言,他们彼此听不懂对方的土话,所以他们说官话。
小姑娘十五六岁,官话也不算流畅,问:“是谁祈天福?”
那行人个个满脸鲜血,叫嚷着道:“是我们,是我们,圣女!”
“神婆说你们诚心,进来吧。”小姑娘道。
她也瞧见了陆落和水长宁。
这两位没有磕头。
“神婆说,外头还有个银发女人。”小姑娘瞅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陆落身上,因为陆落裹住了头发,“让银发女人也进来。”
陆落就摘下了头巾,道:“是我。”
就这样,她和水长宁跟着苗女,暂时进了苗寨。
过了界碑,并不是立马就是寨子。
他们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也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的尽头,是一条宽阔河流。
到了河边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苗女掌灯撑船,渡他们过河,顺便告诉他们:“我是谨娘,是红婆婆身边领路的,不是圣女。”
她算是侍女。
红婆婆是此处最有名望的神婆。
谨娘年纪小,xingqíng活泼,陆落刻意跟她打听。
她和谨娘聊了很多。
谨娘的官话不太好,却不影响她喜欢说话的热qíng。
她对陆落的银发好奇,也愿意跟陆落说。
“……红婆婆是我们绵困最有声望的神婆,我半岁就被丢在红婆婆家门口,是她养大我的。”谨娘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了陆落。
她说的“绵困”,陆落一开始不太明白是什么。
后来才知道,绵困就是他们苗寨的名字。
宿元坡境内,过了界碑,大约有四五十处苗寨,都藏在各处的深山老林。若是有人想全部走访,一年也走不完。
“纵横这么深!”陆落感叹。
红婆婆能知晓陆落,甚至她的银发,她很不简单,陆落打算先去见见她。
石庭肯定不在绵困,他所在之地,还要再往西走三十多里。
三十多里,那是直径,可山路需得绕绕弯弯,有时候十里距离,有山脉阻拦,也许需要走上一两天,亦或者一两个月。
山路是最拿捏不准的。
陆落和水长宁对付不了巫蛊,也对付不了降派,她需得有人指点,最好有个人引路。
他们很有默契,什么也没说,跟着这行人去见了红婆婆。
“红婆婆”是个尊称,而为何这么称呼她,也没人告诉陆落和水长宁。
谨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他们领进了绵困。
绵困是个大寨子,约莫两百来户,远近高低的吊脚楼,别有异样风qíng。
陆落第一次见原始的吊脚竹楼。
红婆婆的吊脚竹楼,位于绵困苗寨的正中央,修建得大而豪绰,用huáng漆刷了一遍外墙,灯光下金碧辉煌。
那行磕得头破血流的人,先去见了红婆婆。
陆落和水长宁在外头等着。
这时候,陆落的小腹处,莫名升起一股子暖流。
这暖流温润,像柏兮的手轻轻拂过她,让她踏实又安全。
陆落的月事还没有结束,她在月事中只会感觉冷,从未有过暖流。
她有点吃惊。
第005章装扮(加更求月票)
陆落和水长宁等在红婆婆吊脚楼的外面,约莫等了一刻,有个和锦娘衣着打扮相似的侍女,领了那行人出来。
侍女把他们领到了另一处的神婆家里,由那个神婆出寨,替他们解决问题。
红婆婆是从来不出苗寨的。
“陆姑娘,您进来。”而后,锦娘站在高高的竹楼台阶处,喊陆落。
陆落指了指她身边的水长宁。
锦娘摇摇头。
红婆婆不想见水长宁,她只想见陆落。
陆落看了眼水长宁,两人心有默契颔首,陆落就踏上了bī仄吱呀的竹楼梯,一步步登上了竹楼。
水长宁等在外面。
“来!”锦娘很热qíng牵了陆落的手。
陆落被锦娘带到了屋子里。
红婆婆的屋子很香,是清雅的檀香,像庙里的味道,这莫名叫人心安且敬仰。
陆落想象中的神婆,都是面目枯槁,因豢养蛊虫而弄得屋子里异味浓郁,臭气熏天。
红婆婆此处就完全不同。
陆落有点喜欢这位神婆。
锦娘把陆落带进了里间的屋子。
屋子里依旧是清淡的檀香,悬挂了一张黑色纱帐,红婆婆非常神秘坐在纱帐后面。
陆落看了眼锦娘。
锦娘会意,用她那含混不清的官话道:“不用行礼的,婆婆不受你们的跪拜礼。你坐下,婆婆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
陆落点点头。
锦娘就拿了个蒲团给她。
陆落就盘腿坐下。
她刚坐好,锦娘站在她身后,黑帐后面传来红婆婆苍老的声音:“陆姑娘是哪里人?”
一辈子没出过苗寨的老太婆,说一口非常流利的官话,陆落惊了下。
红婆婆的声音有点低沉苍老。却柔润和蔼,停在耳朵里很舒服,像家中长辈的谆谆教诲。
陆落如实回答:“我是两浙路湖州府人士。”
“来此地作甚?”
“我奉了师命。来找一位朋友。”陆落道。
“是何朋友?”
“他叫石庭,带着一个痴傻的女孩子。大概三年前来到苗寨的。”陆落道。
她刚说完,她身后的锦娘,发出低蹙的“啊”,紧接着立马捂住了唇。
红婆婆也是猛然一静。
陆落看了看她们,心想:“她们认识石庭。反应这么大,石庭是出了大事。”
陆落沉默,用她的天眼观察黑帐后面的红婆婆。
通过黑帐,她看到了红婆婆的生吉之气。顺便就看到了她的八字。
陆落又是一惊。
照八字看来,这位所谓的“红婆婆”,其实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只比陆落大两岁。
“红婆婆远近闻名,却是个年轻女子装扮的。她装扮老者,估计已经扮了很久。”陆落心想,“她应该是个天赋奇才的巫蛊女子,因为年纪小不被器重和信任,只得扮老者。”
这么一想,陆落更对这位红婆婆添了好感。
甚是有点同病相怜。
陆落年幼时。没人相信她的相术,她也请了她师父做神棍。
“……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红婆婆沉默一瞬。告诉陆落道,“不过你此行白跑一趟,他早已离开了。”
这是撒谎。
石庭的宿相告诉陆落,他仍在苗寨内部。
红婆婆都知晓石庭,而且撒谎让陆落离开,石庭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既这样,我就放心了。”陆落道,“红婆婆,我第一次进苗寨。听闻苗家四十七苗峒,巫医、巫蛊、降术林立。我很好奇,能否走访几处。见识见识?”
“不可!”回答她的,却是锦娘。
说罢,锦娘又惊觉自己失言,捂住了嘴巴,一张小脸通红。
红婆婆没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
而后,红婆婆道:“陆姑娘不求何事,不如在我这里住半个月,跟我说说外头的事。”
她又解释道,“我每隔两年,都要留一位合眼缘的来客小住,学习中土的官话,问些风土人qíng。我第一次见湖州的客人,湖州有什么趣事,我想听听。”
留我住?
陆落在她说话的瞬间,没有看到她周身流转的佞气,说明她没有恶意。
虽然没恶意,留下陆落绝不是为了什么学官话和风土人qíng。
陆落一头雾水。
她在找到石庭之前,不能出去。可苗寨四十七苗峒,哪一处不是风险万分?
锦娘说“不可”,肯定是有非常忌讳的。
陆落和水长宁误打误撞,也未必找得到石庭。假如和红婆婆相处好了,她派人带着陆落去找,事半功倍。
磨刀不误砍柴工,陆落答应了:“那我打扰您了。”
锦娘喊了另一位侍女,让她带着陆落出去,先安顿陆落住下。
陆落临出屋子,又停下问了句:“我那位同行的朋友,他也可以住下吗?”
“住下吧。”红婆婆慷慨道。
陆落道谢,就先走了。
等确定陆落下了竹楼,吱呀吱呀的声音消失,锦娘才走进了黑帐。
“是她吗,姐姐?”锦娘用土话问红婆婆。
红婆婆蹙眉:“我没感受到,也许不是。不管是不是,先留她半个月,看看光景吧。”
那边,陆落和水长宁,被侍女带到了下坡的一处竹楼。
竹楼很小而紧蹙,隔壁相邻是几处同样的竹楼,都是红婆婆待客的私产。
竹楼里的被褥,也带着淡淡的檀香,温馨而舒适,更像是庙里。
“红婆婆是年轻女孩子,只有年轻女孩子才这么爱gān净,注意味道。”陆落也终于明白了。
侍女端水给她洗漱。
陆落终于能洗个澡了。
洗澡的时候,陆落浑身舒泰,手脚都暖融融的。
暖意是从她小腹处扩散的。
她好似浑身的浊气和浊物都排泄出去了,人很有jīng神,今天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脚底板一点感觉也没有。
陆落想起那晚不小心吞入腹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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