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柏兮和水长宁回到了京师。
闻乐喜有颜浧的四名jīng锐部下护送,已经从永州登船,往湖州府而去。
陆落原先不想麻烦颜浧的,可颜浧执意要送。
陆落再想到,自己为他连头发都白了,收点利也是心安理得的,就同意了。
陆落给了闻乐喜一块玉佩,用龙蛊的血炼成的,可以抵抗降术,同时又给了颜浧的部下一些符咒。
这一路上,哪怕是陈璇亲自出马,他们也不会中降。
只要他们不中降,巫师就拿他们无可奈何。
柏兮和水长宁送了一路,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返程。
“放心吧,不会有人跟踪,能顺利到湖州府的。”柏兮道。
陆落相信柏兮的话。
安排万无一失,陆落就不担心叔公的安全。
想到叔公即将享受到的天伦之乐,陆落也欣慰。
欣慰之余,也有点怅然,她对柏兮道:“我叔公要在路上过年。”
“别矫qíng,过年有什么要紧?”柏兮道。
陆落用脚踹他:“野蛮,我们中原人很看重新年。”
柏兮不动,任由陆落踹了下。见她踹完一脚后轻轻吸了口气,柏兮想问她脚趾踹疼没有。明明是关心的话,陆落肯定以为柏兮嘲讽她,柏兮就忍住了。
陆落再以“叔公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了除夕夜的热闹,所有人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
府上挂起了灯笼,也在门口放了鞭pào,除夕夜的礼数做到了。
柏兮跟着陆落,在闻乐喜的院子里,既像是守岁,也是打坐。
他们在山上过年的时候,都是柏兮陪着陆落守岁。
今年也一样。
陆落和柏兮坐在正院的厅堂,敞开着大门。门口两只大红灯笼,幽黯微红的光线里,大雪蹁跹,似萦绕灯火飞舞的蛾。
京里的空气,和山上有着相似的寒凉,屋檐下的冰锥子,晶莹剔透,呼吸都被白雾萦绕着。
京里冷,却冷不过山上。
陆落这几年心qíng变了很多,她好似疲倦了。那么爱钱的一个人,突然之前觉得钱带来的安全感太过于羸弱。
她喜欢山上,那座山上有高大结实甚至略带奢华的房舍,下山有忠心耿耿的农夫,衣食住行皆有保障。
心里有了依靠,这繁世的热闹,对她就太过于喧嚣。
她安静坐着,柏兮亦不做声。
他打量着她,一头雪白的发,映衬着她小巧的面颊,眼眸就格外的幽深浓郁,薄薄的唇粉嫩。
他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像拂过一只猫的面颊。
陆落没动,毫无感觉任由他的手滑过。
“她不钟qíng我。”柏兮想。
他曾轻滑过她的面颊时,她眼眸碎芒盈盈,粉颐娇羞,似chūn日梢头的桃蕊。可现在,她像霜雪在枝头凝结而成的花,晶莹剔透,清冷美艳,可是毫无生机。
她不会因他的触碰而羞涩。
对陆落而言,柏兮的触碰,大概像只猫儿抚过她。
俗世的眼光,柏兮是不在意的,可这个瞬间,他竟然有了几分顿悟。
这顿悟,蜻蜓点水从心尖越过,掀起轻微的小涟漪,旋即归于安静。
“落落,说说你记得的事给我听。”柏兮改变了打坐的姿势,将腿长长伸出去,坐在蒲团上。
他的脚压住陆落低垂的衣摆。
“嗯?”陆落则不解,转颐看他。
“你跟我说过,你有另一世的记忆。”柏兮道。
陆落正要说,小厮跑进来:“姑娘,忠武侯来给您辞岁了。”
她几乎快要忘了,京里还有过年辞岁的礼仪。
陆落已然不想过世俗的节日,更不想依照俗世的规矩拜年,就道:“告诉忠武侯,我们歇下了,请他回去吧。”
院门被一把推开,颜浧的军靴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他阔步进了院子。
他手里抱了一个很大的酒坛,不请自来。
陆落和柏兮席地而坐,倒也叫他吃惊。
不过,这厅堂挖了地龙,地上竟然比椅子上温暖。
“……除夕夜不辞岁,那还过什么年?”颜浧道。
颜浧穿着很厚的盔甲,外套着玄色素面风氅,结实的军靴,一柄长剑别在腰间。
一路走过来,他玄色风氅上已经落满了皑皑白雪。
他见陆落和柏兮都看他,笑着抖落身上的雪,道:“我要去驻地,跟将士们一同过年。”
“你倒是爱兵如子!”柏兮冷哼。
“这个是自然了。”颜浧不以为意,“以前可汗常说……”
“别说那个可汗,我不记得。”柏兮冷漠,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又嘲讽,“你心里还当自己是蒙古人?若是这天下乱了,你肯定第一个做叛徒,带着你的兵去投靠蒙古。”
陆落眼芒微动。
颜浧却不生气,对柏兮也是诸般容忍:“我不会去投靠蒙古,现在的蒙古人,没有我敬重的可汗。”
他想了下说,“我自立为汗,这倒也可以。”
颜浧五岁时流落蒙古,身为孤儿的他,没有人天天耳提面命教他民族气节。他跟蒙古人一起生活,从小耳濡目染,他记得家乡在哪里,却不会特意觉得自己是汉人。
“妄想!”柏兮冷然,“国师坐在这里呢,不怕朝廷诛杀你?”
“这个国师,是我要来的,她会出卖我?”颜浧笑着,已经坐了下来,将一坛陈年的酒开封了。
颜浧把桌上的茶盏拿过来,就用茶盏当酒杯,利落筛了三杯。
“敬团圆!”颜浧道。
柏兮端起茶盏,和他碰了下:“团圆是好事,我回敬你!”
陆落则没有喝。
柏兮颜浧看着她,等她举杯。
陆落伸脚把那茶盏给踹翻了,清湛的酒撒了一地,她说:“我没有想起前世,跟你们团圆不了,这酒我不喝!”
第117章引蛇出dòng
陆落想不起前世,她也不太愿意想起。
从简单的回忆中,她知晓自己前世很悲剧,悲剧得甚至窝囊。
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陆落站起身,道:“你们俩喝吧,我回房了。”
柏兮的腿之前就压住了她的衣摆,她起身又快,柏兮忘了收回腿,陆落就猛然被拉回去,直直摔倒,一下子就扑到了对面颜浧的怀里。
颜浧穿着盔甲,那玄铁打造的盔甲,坚实冰冷,陆落下巴磕下去,生疼。
“啊!”她疼得倒吸凉气,那钻心的疼,似làngcháo一波皆一波涌上了,陆落忍不住呼痛。
眼泪都快要疼出来。
颜浧稳稳接住她,也吓了一跳,轻轻揉按她的下巴:“怎这么不小心?”
始作俑者柏兮放开了她的衣摆,若无其事问道:“是啊,这么大人了,还走不稳路?”
颇有些鄙视。
陆落只觉得疼,整张脸都疼,也没顾得上柏兮的厚颜无耻。
要不然颜浧,她估计要直接摔倒地面上。
陆落宁愿摔在地上,也好过摔在盔甲上。她吸着冰凉的空气,整张脸都在疼,她凉丝丝的想:动不动就摔倒,我这玛丽苏命格太硬!
柏兮自然不承认是他不小心害了陆落摔倒。
陆落爬起来,扶住脸,口齿不清:“我回去了!”
“我送你。”颜浧立马也爬起来。
“不用。”陆落看到他的盔甲就犯怵,恶狠狠骂道。
下巴太酸了,牙齿漏风,骂人也骂得口齿不清,毫无气势。
后来她的脸疼了好几天。
从此,她心里落下不小的yīn影,看到颜浧的盔甲就觉得疼,她再也不想见颜浧了。
正月里,陆落去了趟陆茂府上,给陆茂拜年;洀洀和成阳都来看过陆落。
洀洀即将是陆落的嫂子,这几年不见,她跟陆落倒也不见生疏,仍是很亲昵。
“正月十五,我们一块儿去赏灯会好吗?”洀洀邀请陆落。
从前,好几次的灯会,都是陆落陪洀去的。
那些事洀洀想起来,好似是昨日;而陆落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好啊。”她答应了。
颜家的老太太竟然请陆落去赴宴。想到当初颜老太的落井下石,陆落拒绝了,她不想再跟颜家修好。
谁知道颜家的老太太安什么心!
钟琻也来给陆落拜年。
“姐姐,你何时答应我们家的求亲?”钟琻旧事重提,“姐姐,你嫁给我不好吗?”
他的个子已经比陆落高,陆落踮起脚也摸不到他的脑袋。
“别闹了琻儿。”陆落笑道,“你对姐姐很好,姐姐明白的,此话就不要再提。”
“那我能随时来看姐姐吗?”钟琻又问。
陆落颔首。
让陆落吃惊的是,楚王也来看望陆落。
“玄女,你现在更加仙风道骨。”楚王还是那么逗比。
过了初五,陆落就开始闭门不出,几乎是在桑林珠和伲昔格尔的院子里,跟这对鸳鸯商量降术的事。
陆落从慧娘给她的书里,抄出几个片刻,给伲昔格尔看。
“这……这好像是很古老的降术,我没见过。”伲昔格尔看不懂。
桑林珠反而明白,她对陆落和伲昔格尔道:“这是苗家传给大祭司的术法,我祖母私藏过,后来又烧掉了,只是没这么齐全,也没这么深奥。”
伲昔格尔讶然。
于是,伲昔格尔顺着这些记载,教陆落如何修习。
他们三个人忙了几天。
正月初八那天,成阳大长公主带着小侯爷来看望陆落,顺便送了些南边时新的布料给陆落。
正巧一个小丫鬟提了饭菜回去,路遇陆落时,她给陆落见礼。
“澜姑娘这会儿才用早膳?”陆落问。
小丫鬟道是。
这是陆落派去服侍薛澜的丫鬟。
陆落也没有多问,转身就走,然后随手丢下一个东西。
小丫鬟立马听到了,回头问道:“姑娘,您的银子好像掉了。”
成阳大长公主和小侯爷不解。
陆落俯身,从旁边路牙之下,捡起了什么。
她给众人看了,笑道:“是掉了一个。”
见小丫鬟站着,陆落道,“快去送饭吧。”
小丫鬟一走,小侯爷突然说:“义母,您这块银子不是从地上捡的,是从袖子里掉的,我刚刚看到您弯腰的时候,袖子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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