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杂货店_匪我思存【4部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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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是那一位凝眉含笑的清丽少女。

  他甚至记起,自己对她说过,还会来讨她的水喝。

  想到此,他不禁淡然一笑。

  如今,依旧是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的门庭,却不见那位叫桃红的少女开门相迎,以及递来一瓢清冽甘甜的井水。他翻过墙头,见院子里果是无人,便唤着同僚一一翻入。他学着桃红的姿势轻摇着水把,提上一桶井水,与同僚分享饮之。这井水入口不再清冽甘甜,沉淀体内却是道不明的戚戚然。

  走时,书生不舍,众人不解。

  徘徊少许,书生感伤地在院墙上挥笔写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chūn风。

  红云用歆慕的口吻说:“庄子文,看不出你的前世原来是大诗人崔护!”

  却见肖静怅然:“你早来一日,或桃红晚走一步,桃红就不会如此决绝而去了。”

  白月叹惋,自语:“这也是爱?未曾说过一句话,甚至不知对方的名字,仅为一句寒暄,便认为是爱的约定。”

  庄子文似乎听见白月的叹惋,侧脸说道:“如果爱上一个人,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借口,不管对方是否也有心属。”

  白月说:“你爱过她吗?”

  庄子文说:“倘若我的前世果是诗人崔护,我想他是有过那么一念,仅此而已。”

  白月说:“苦了桃红,枉然苦候。”

  众人在桃红墓前肃穆哀思着,各有滋味。少许,一一在新坟上捧了把搀杂花瓣的泥土后,便在白月的拂袖中回到了当下。

  白月说:“终于弄清了厉鬼和你的前尘怨结。”

  庄子文问:“下步如何?”

  白月思虑不语。

  红云接话道:“一个字,难!”

  肖静脸色一沉说:“那我岂不是还要被那厉鬼附身!”

  庄子文说:“无辜连累了你,真是过意不去。”

  白月眉目一挑,低缓地说:“桃红决绝而死,自封了躯壳,化身厉鬼,奇怪的是这千年来并无她的踪影。她这个鬼就像不存在似的。”

  肖静说:“那为何她如今才来索怨了?”

  白月说:“我也不得解。”

  红云说:“找不到这鬼,只有等她自动现身了。”

  白月说:“问题是,这鬼已然歧途,化不了怨。”

  肖静说:“那该拿她如何了?”

  白月说:“既然无法超度,只能打散她的元魂,化作一团无yù无念的尘埃,在冷风的chuī拂下,融入这大千世界枉然湮灭。

  庄子文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我的前世有意无意地伤害了她。”

  红云蓦地盯着庄子文的眼睛,神qíng凝重地说:“有!便是用你的心口之血染红世间的每一朵桃花,了却厉鬼心愿,以使她重返轮回通道,冷却为新的物质。”

  庄子文一个激灵,哑然无语。

  白月嗔怪道:“别再戏谑庄子文了,这不是乱了人鬼之道,枉送生灵?”

  红云吐了一下舌头,伸着懒腰说:“不打趣了,我得睡了,等厉鬼来好有一场恶斗。”

  白月说:“罢了,大家各自休息吧,我和红云守在客厅。你们也要好生小心,一有动静我就会醒来。”

  白月、红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很快便沉入梦乡。庄子文和肖静却无心入眠,盘坐地板上,相视缄默。这样的冷夜,这样的两个人,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如何安生得了。庄子文在反思自己的前世,果真对桃红有过那么爱的一念,还是诗人亦多qíng?以至于来年那首七言绝句也是薄幸淡然,一个不痛不痒的念想罢了。

  肖静也在暗想,为那不经世事的少女桃红扼腕叹息,轻易地爱上一个陌生的男子,爱得没有缘由,爱得无始无终,爱得将一句轻言当做海枯石烂的誓言。到底是什么让桃红如此痴qíng,轻易地献出了少女的初爱?是开启院门初见书生的那一脸错愕?是书生那喉结脆生生的咽水声?是书生静默地斜倚在桃树下,注视自己的脉脉温柔?是书生那儒雅的谈吐,让自己了解外面一个jīng彩的世界?亦或是书生临别前回眸一句“我还会来讨你的水喝”,最终点燃了少女孕育待吐的qíng怀?

  “你在想什么?”庄子文突兀地问,“也无法安睡?”

  “你又在想什么?”肖静答道。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不禁哑然一笑。为这莫名的相遇,只因一个千年前的少女。

  “为何桃红会附你的身?”庄子文这么一问,肖静的心陡然一惊,这是一个被忽略却玄妙的问题。桃红和庄子文的过节了然于世,而桃红选中自己作为傀儡又是什么缘由了?或然,如白月解释的那样,鬼附人身只是随机,只因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遇见,倒霉与走运的几率永远都是一样,你若不厌恶中了巨奖那就坦然接受厄运吧。

  “想过没有,你与桃红之间或你与我之间发生过什么?”庄子文漫不经心地调侃着。

  “那会是什么了?”桃红的爱与诗人的漠然,让肖静多少感到生的不可测,有些事qíng在没有答案之前只能称为偶然。此刻的肖静,总会有意无意地臆想着自己与庄子文或与桃红之间的故事,此遇,或许有更深的隐因。

  “呵呵,我只是百无聊赖,随便找一个话题,你只不过一个背运的家伙。”庄子文耸耸肩,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个优雅的烟圈。

  “好吧,我们聊聊,不枉相遇一场。”肖静讨了支烟。

  “你烟龄多久了?”庄子文帮她点燃。

  “懂得寂寞的时候开始。”肖静居然能吐出一串优雅的烟圈,小烟圈从大烟圈中穿过,一个接着一个,在暗夜衬托下,有如缥缈的星云。她chuī散了烟圈,淡然说道:“我是个园林设计师,没什么朋友,在使馆区租了间败落的老公寓,我喜欢那被茂盛梧桐淹没的感觉。而今天,算是我到本城工作以来最充实的一天了,每一件事qíng都是那么新奇,有点像爱丽斯梦游仙境般。”

  “你难道不怕鬼?”

  “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凄美的爱qíng故事。我相信,桃红是真爱书生的,因为她也懂得了寂寞,恰恰书生在那寂寞的夜里路过她的窗前,扰了她的清梦。于是,现实与梦境混淆了,桃红只有一味地执著,而无力缕析梦与非梦。”

  “你若是桃红,会后悔吗?”

  “不会!”肖静回答得决绝,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为什么?”

  “这样的爱qíng只能是传说,谁人不想成为这传说中的主角。”肖静敷衍道,但心里其实是想说,在寂寞中死去和在绝望的爱中死去,我qíng愿选择后者。

  “你有过爱吗?”庄子文续了一支烟,随口说出,心里实然忐忑,眼神游移不定。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失礼。

  “呵呵。”肖静冷笑两声,又讨了支烟,缓缓而忧郁地抽了两口后说,“你指的是排遣寂寞的游戏?”

  “呵呵……”

  “呵呵……”

  两个人在尴尬的相视中忽地大笑起来,内心却都被莫名地扎了一下,不是痛,是一种被苦苦压抑的隐忍。却不知这隐忍的是什么,甚至不能确定这隐忍真实存在。他们呵呵笑个不停,笑歪了身子,笑出了眼泪……他们的笑声溜出了窗,无所顾忌地飘dàng在不再纯粹的夜色里。

  庄子文qiáng忍着笑,支撑站起身说:“要酒吗?”

  肖静只是颤颤地点头,她还无法从笑的桎梏中脱离出来。等庄子文拿了酒来,斟了两杯,她的身子才舒缓下来,抹了一下眼角,顿了顿,端起其中一杯酒说:“认识你很高兴!”

  庄子文一饮而尽,独自斟了一杯,兴致勃勃地说:“我是一个撰稿人,码字谋生,需要丰富的生活体验,所以喜欢喝酒,喜欢和一堆陌生的美女聊天,喜欢玩游戏,或然这只是本xing就如此的借口?总之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自然,少不了那些所谓排遣寂寞的游戏。譬如前些日子,我就混进师大的周末舞会,因为师大盛产美女。舞场四周靠墙摆放着一排椅子,上面坐着猎人也坐着猎物。倘若你看中了谁,便上去做个绅士状的邀请,你可能被回绝,倘若你的要求不高,可以继续依次走下去,你就一定能如愿以偿,因为总有些灰姑娘在耐心地等着你。我刚坐下不久,对面就有一个女生朝我含qíng张望,显然,我成了她待捕的猎物。我则不动声色地先看她的身姿,至于脸部细节和皮肤成色,由于舞场过于昏暗,就是面对面也不一定瞧得清楚,所以只能凭借运气。我最终走了过去,自然,她也成了我的猎物,这是一场没有输家的追逐游戏。她是经济系三年级的学生,我佯作生物系的研究生。一曲哈特菲尔的《人鬼qíng未了》果真未了,我便和她悄然退场,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钟点酒店。良辰美景不必细说,清晨醒来,不见女生,这种事qíng总是女生先逃。更衣时我发现一张遗失的名片,拨通电话果然是昨夜女生的声音。我说我是那个生物系的研究生,她哦的一声说打错了。看着名片,真是无奈,原来也是一个找大学生玩一夜qíng的。”

  肖静失态地大笑,晃得杯中酒液洒落。

  庄子文收了笑,蓦然温qíng脉脉地盯着她说:“很奇怪的感觉,认识你很久似的。我们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qíng,只是彼此都遗忘了。”

  肖静见他认真的样子,扑哧一笑说:“别,别妄念把我当做排遣的游戏。”

  庄子文缓过神来,颇为尴尬地说:“我现在被鬼缠身,自顾不暇,哪还有游戏的心思。且这种游戏的对手不能太熟,因为人人都很脆弱,都需要隐藏真实的自我。再者说了,对你,一看就知没生活qíng趣的那种。”

  肖静说:“你这样想,就好,我也安全了。”

  两人又是一阵失态大笑,他们都有些醉了。

  肖静缓过气,一仰脖子,喝空杯中酒,眼神飘忽地说:“真看不出你这儒雅外表,原是如此不羁,形骸放làng。”

  “城市很大,人很冷漠。”庄子文暗锁眉宇,不无感伤。

  “果是诗人后世,遗传不少。”

  庄子文不在意肖静的尖酸,把玩着手机,自顾怅然地说:“总有些游戏给人真实的感觉,你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缘何?因故?或然当某个时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用怀疑,曾的确真实地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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