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状的愧疚从心底慢慢升腾而起。
“看见了吗?这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啊!她用你给她买的最好的化妆品,穿你给她买的最漂亮的衣服,可是,她的美丽,就这样在太阳底下,一点一点萎谢了!偶尔在你面前昙花一现,却只是让自己萎谢得更为迅速!外面二十六岁的女人都gān些什么?泡吧,谈恋爱,jiāo男朋友,喝酒,寻欢,作乐……她呢?这样的一天,你会gān些什么?她都gān了些什么?”
另一个杜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大惊,却看到一张与杜薇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她穿的是一身古装。
“你是谁?”
“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
“我?”她掩口而笑,眸中却遍寻不到半点高兴,“我不就是杜薇喽!六百年前,孙富孙大官人一掷千金,在瓜洲古渡将我从李郎手中qiáng买了去。孙大官人,这就不记得了?”
他脸色大变,望着眼前这个妖媚的红衣女子。
神智,从脑中抽离;黑暗,铺天盖地!
正文碧罗扇(4)
(更新时间:2007-4-1611:48:00本章字数:5958)
“死了?”
“是!死了!被你害死的!”红云手中的驱魔棒,红光若隐若现,蠢蠢yù动。
杜薇微微一笑:“你骗我!我不信!昨儿个晚上我才见着他的!他还抱了我!他唤我薇儿,他说他想我!”
“哼!”红云冷哼一声,“唬你?你随我来!”接着,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转眼间,来到一个白色的房间里。
这是什么地方?她四下打量,谁家的地下宝库吗?一层层的大抽屉,那里面装的什么?
红云上前,走到其中一个大抽屉面前,驱魔棒横在她颈间,命令道:“打开它!”
她全身一软,竟是说不出地难受。她附在她的真身上不过一夜,难不成,自己yīn气果然如此重了吗?
红云见她迟疑着,怒道:“快打开!”
她伸手,竟惊觉双手微微颤抖着。她轻轻拉了一下,没拉动。牙齿不觉咬紧了双唇,猛地一用力,开了,却是一阵寒气袭来。这冷气竟比那江水还要冰凉几分。抽屉里,不知装的什么物件,却是蒙了一层白布。
“掀开它!”红云冷冷命令道。红色短发映着她白净的脸,与白月惊人地相似,那眼神却是截然不同地冰冷。
她抬手,全身竟如漏筛般地颤抖起来。双手在白布上停了良久,却仍是不敢。她转身想逃,红光一闪,驱魔棒横在胸前。身后,红云仍是冷冷地命令:“我叫你掀开它!”
“不要!不要!”她摇头,脸上一阵冰凉。
哭了吗?哭了?哪来的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十娘啊十娘,太没用了!她咬紧了唇,转身,复望着那层白布,银牙咬了再咬,心儿横了再横。白布一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这眉,这眼,这薄唇,这鼻梁……普天之下,除了李郎,还有谁能长成这样的梨魂清露?只是,李郎,李郎,你这是怎么了?额头上的血,哪来的?谁欺负你了?谁这么狠心,将你伤成这样了?
两滴清泪,重重地落在了他紧闭的双眸上。
“李郎!李郎!十娘来看你了!李郎!”她颤抖着,伸手抚过他的脸庞,只觉寒气b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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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你睁睁眼!我是十娘啊!你倒是看看我呀!李郎!”她抱起他的头,脸庞轻轻地靠在他冰冷的脸上,“昨儿个晚上,你唤我薇儿来着的呀!你还说想我,李郎!你抱抱十娘吧!十娘冷!李郎!”她滚烫的泪,滑过他冰冷的脸庞。从她的眼角到他的眼角,转瞬,便入了发梢。
李甲,不,是李益,只是紧闭着双眼。
“你看看他这一身的伤,都是昨夜车祸被撞的!昨晚他见你被人拖走,怕你有事,开着车子一路追了出去,结果在山脚下的弯道上撞上了栏杆,当时就死了!”红云望着她,表qíng复杂,眼神却仍是冰冷而不带一丝感qíng。
“不会的!不会的!”她摇着头,紧咬着唇,泪雨纷飞,伤心纷沓而至。死了?怎会?昨夜,他还那么亲热地抱着自己,在耳畔低诉着思念哪!不信!她不信!她放下他已然僵硬的身子,忽然凄然一笑,“看我!哭什么?太没出息了!盼了六百年,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他李甲也有今日?报应啊,报应!”
“报应!……”她柔若无骨的身子靠着墙壁,软软地滑下。
“你既知报应一说,就不该执迷不悟了!当日姐姐苦心规劝,你就是不听。果然是不到huáng河心不死呀!姐姐本来有心留你到明日,不过如今你闯下这等弥天大祸,我便提早收了你!”红云说着,驱魔棒高高扬起,她却是不避不闪。
“慢着!”白影一闪,白月不知何时又挡在了她身前,“妹妹,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红云这次倒是没说什么,慢慢收回了驱魔棒。
“十娘,你可知错了?”白月上前,轻扶起她,拭去她腮旁的泪珠。
十娘见是白月,这才缓过神来,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白姑娘,十娘知错了,知错了!你救救李郎吧!十娘什么也不求了,什么也不恨了,什么也不问了!十娘只要李郎好好活着!十娘知错了!”
白月低叹一声:“十娘啊十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死又怎能复生呢?”
她一听,眸中又是莹光一闪,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白姑娘!你菩萨心肠,一定有办法的。十娘求你了!”语毕,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白月一急,忙将她搀扶起来:“唉!十娘,时至今日,你还没悟透?你是前世,杜薇是今生,可你在碧罗扇内六百年,并不曾投胎。若未投胎,又何来今生一说?”
十娘一听,却是一怔:“若未投胎,便无今生一说?也就是说……既有今生,十娘必是已然投胎?只要十娘重来一次,不再留那一线牵念jīng魂在那碧罗扇内,便可安安心心在今世做个寻常人了,是否?”
白月点了点头,黯然说道:“不错!你能来到这一世,完全是因为六百年前对李甲的怨,对孙富的恨,郁结于心难以化解,于是一缕芳魂纠结于扇内不肯散去。后虽被鬼差qiáng行押回地府重新投胎,但是,对于前世孽缘仍是耿耿于怀,这才生出这许多事端……”
“如此说来,只要回到六百年前,十娘沉百宝,却无怨无怒,李郎也便无此一劫了?”
“这我不敢断定。不过方才我去地府查过,李益他这一世,阳寿未尽,此番丧命,属冤死之类!”
十娘闻听此言,双眸又痴痴转至李益脸上,青葱玉指抚过他的眉梢:“李郎,苦了你了!也罢!白姑娘,红姑娘,十娘知你们神通广大,十娘恳请两位菩萨送十娘回chūn光院。十娘感激不尽,来世必效犬马之劳!”
红云冷冷道:“等摆平了你那个孙福再说吧!”
“孙大官人?”
“不错!那孙福与你也算是极有渊缘。如今你附于杜薇身上,昨夜又唬了他一通,他被你吓了个半死,只怕也凶多吉少!”白月别具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十娘,你可愿意救他?”
十娘愣了愣,救?不救?
思及当年,瓜洲船头,他巧言令色,教唆挑拨,害我夫妻二人自此分离。十娘因而一怒沉江,酿百年怨结,孙富他……他是罪魁祸首啊!
“救?如何救?”
“今早你吓晕他之后,被红云带了出来,他自己醒了之后,挣扎着想回家,却在屋里摔了一跤,撞上那玻璃茶几,摔了个头破血流。他近些年cao劳过度,加之患有高血压,此刻因失血过多,正在隔壁病房急救!只是,医院血库现在没有O型血,而杜薇正是O型血。你若不愿意救他,也没人能怨得了你。你与他,宿结太深,解与不解,端看十娘你怎么做了。”
十娘低头沉思一会:“好!我救!”
“十娘果然是玲珑女子!随我来吧。”白月引了她找到医生。听说有了O型血,医生立即给她抽起血来。
那长长的针管,就这样cha进她的血管。鲜红的血,一丝丝,一缕缕,前尘旧恨,都这样抽了吧,抽个gāngān净净!
十娘紧闭着眼,眼角又有泪水溢出。白月就站在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微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放心吧……”她悠悠转醒,却见红云坐在chuáng边。
“你醒了?”红云扶着她坐了起来,紧接着端了一大杯热牛奶递给她,“来,趁热喝了吧!”
十娘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谢谢红姑娘!”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红云没头没脑地说道,起身走了出去。她坐在chuáng上。这个地方好奇怪,到处都是白色的,连chuáng单被褥都白得跟雪似的。她爱怜地抚过被套,她其实是极喜欢白衣的。只是当年在chūn光院,妈妈时常教导,青楼女子,当以艳色侍人。每日素裙白衫,会让人误以为一身缟素,触了客人霉头,是极应避讳的。况且,一青楼女子,残花之身,败柳之姿,又怎堪这至纯的如雪之色?
“听红云说你醒了!气色好了许多,应该是没事了。我刚刚帮你看了孙福,幸好有你及时献血,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十娘微微点了点头:“恩恩怨怨,索xing便都这样了结了。来世做个gāngān净净的人,不欠谁,也不要谁欠我……”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绝对,若真能如此简单,便没有这么多故事了!”白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从屋外流进来。
“白姑娘,我想……我该回去了。”
“回?你想回哪?回碧罗扇还是回chūn光院?”
“回chūn光院,历史不能改变,可是结局可以改变!”
“十娘,你可喜欢这人间?”白月舒眉一笑。
十娘一愣,半晌点了点头:“喜欢!”
“为何喜欢?”
“喜欢世间的人,爱也好,恨也罢,终究一生匆匆数十年。不管黑的白的丑的美的,爱着或是恨着,浮华三千,恍若一梦。但jīng彩,也踏实!”
“不错,浮华三千,恍若一梦。十娘,有个地方,是该带你去看看了。”白月转身,上前握住杜十娘的手。“闭上眼睛!”耳畔,忽然闪过呼呼的风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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