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
魏王宫根本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难以离开,魏王也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难以摆脱,所以现在的他……得到新生了?
见龙阳君又陷入了怔忡之中,徐福也未去打扰他。
原本徐福有些不喜龙阳君那样厌世的模样,不过见了他现在的表现,徐福心中免不了有些触动,他算了许多卦,见过许多人,有的人是幸运的,而有的人是悲惨的,他很少会为了别人的人生而产生大的qíng绪波动,因为他知道,他这双眼,看过那么多人,将来还要看上许多人,如果个个他都为他们悲伤或喜悦,那他还怎么能保持客观的心态,去观察每一个人的命格呢?
说起来,他这里好像也只有一个特例……
只有秦始皇的命格,才让他为之表露出了许多qíng绪。
徐福倒了杯水,递到了龙阳君的手边。
他的手有些凉,龙阳君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要跟我们走吗?”徐福问。
龙阳君笑了笑,“自然要走,不跟你们走,我方才听见了你们那么多的话,你们岂不是要杀了我?”
徐福点点头,“你真聪明。”
龙阳君直起身子,深深地看向徐福,“多谢。”
“多谢什么?我又不是太医。”徐福用龙阳君自己的话把他给堵了回去。
龙阳君露出了些微笑意,道:“我也想瞧一瞧,那魏王,该有如何愤怒……”
·
李斯这几日都在拜见魏国官员,魏王会不知道吗?他自然知道。不过也并未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便放开手随人去了。
李斯拿着礼物上门,官员们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上门来送礼的?
忙将李斯迎了进来。
只是官员们没想到,李斯开口便是斥责与他同行的使臣。
“那人乃是我秦国一太卜,一小小太卜,靠着在王上耳边chuī风,就能跟着我出使魏国了……瞧瞧他的做派,好像比我更高一等似的。但我身为长史,他算什么?实在不将我放在眼中!我瞧此人已经极为不顺眼!但我又苦于在秦王跟前没有任何功绩啊……”
“如今来到魏国,我便腆着脸,求大人与我通力合作……”
“听闻大人在魏国也有不合之人,那人还比大人更高一等。如今我与大人境遇相似,此时不合作?何时来合作?”
“大人且听我一言……”
“……只要稍加挑拨,那人在魏王跟前便再也没了露脸的机会。”
“你我二人结为盟友,岂不美哉?”
李斯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魏国官员便被打懵了,稀里糊涂地便被李斯激起了火气,势要gān掉自己头顶上压着的官儿,要与李斯共谋未来!
而后王柳出马,假装算命,为这些官员出个批语,夸他们一番,说未来便要升官诸如此类的话……
那些官员原本是不大相信的,但王柳开口便能说中许多事,这些官员自然也就信了,二人通力合作,拿下了不少人。
结束之后,李斯便让王柳先骑马出了大梁城,随后李斯便驱马回了驿馆。
他一回到驿馆,徐福便立刻收到了消息。
此时那魏王还在宫中大发脾气,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墙角都要被人撬走了。
魏王根本不知道龙阳君会有胆子离开他,魏王更不知道秦国使臣会有胆子将他的男宠带走,于是只命人在宫中搜寻一番……这魏王宫也不算小,一来二去,便耽搁了时间。
而徐福趁着还未宵禁,也赶紧带了人,悄悄地便离开了驿馆。
他们一行人出了大梁城,那魏王才刚刚得知,翻遍了王宫,也未能找到龙阳君。
魏王大发雷霆,气得砸了手边的酒器,大骂道:“给寡人搜着他,便将人吊起来,好好收拾一顿……”
宫人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自从魏王的年纪越发大了,他的脾气便越发糟了,往日里都是龙阳君来承受这样的怒火,可如今龙阳君失踪,倒霉的便是他们了。
魏王捏了捏拳头,“还有那使臣……寡人定要将人弄到手,待他到手后,那龙阳君如此不听从寡人,便赏赐下去好了。”
宫人们心中惊骇不已,更觉不敢招惹魏王了。
……
王柳骑着马出了城,还狂奔了一段路才停下来。
这城外没有林子,只有山坡,有山坡的影子挡住,倒也让他骑着马的样子不太显眼了。
为何让王柳先出城,正是为了接应他们。
那日王柳未能随徐福二人入宫,打进了大梁城便低调不已,虽然有些百姓在他那里算了卦,但守城的士兵是没有见过他的,所以也不会注意到使臣竟然跑出来了。
王柳等了一会儿,有些百无聊赖,忍不住掏出了怀中的布条来。
那布条是徐福写给他的。
他如今还记得当初徐福那歪歪扭扭刻在竹简上的字,但这布条上的字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见到的时候,甚至有些惊叹,一是惊叹徐福的字变化如此之大,二是惊叹他竟然能想到在布上写字,方便携带了许多。
那布条上的内容,便是他张口与那些魏国官员说的话。
他为何能恐吓住那些魏国官员,还是来自于徐福。
徐福的相面能力令人惊叹,不仅能吓住秦国人,魏国人自然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王柳全然不通此道,用卜筮之术,又实在太慢,若是张口胡扯,又难以令人信任。于是在出发之前,李斯便特地与徐福沟通了一番,徐福知晓李斯要去拜会的是哪几位大臣,于是便回忆了一下,当日在宴上,看见的那几位大臣是如何模样。
回忆了之后,徐福便在布条上写下了批语,之后jiāo给了王柳,王柳只需背下布条上的批语,再结合几句胡扯,便将魏国官员拿下了。
如今看着手中布条,王柳的神色十分复杂。
……徐典事如今的水平,已经十分jīng进了,自己恐怕是真的难以追上他了。
这般奇妙之法,实在令人惊叹!
他竟以为自己多算一些卦,便能学到徐典事的功夫,谁知道还是半点也不通!
王柳叹了口气。
那边驶来两辆马车,和几匹马儿。
王柳忙将布条揣进怀中,抬头看去。
马车近了,徐福掀起车帘,一眼看见的便是王柳发呆的模样,他微微皱眉,“发什么怔?走。”
王柳点点头,忙驱动马儿赶上,等那马儿磨了半天的屁股和大腿,王柳才骤然想起,那马车……也有他的一份啊!同为使臣,他也可以坐啊!
……
此时车厢之中,龙阳君摩挲着车厢内部的摆件,道:“秦国想来应当是富庶的……”
“你去了便知。”
龙阳君点点头,“若我去了秦国,可否劳烦使臣收留一番?”
驾车的桑中惊了一跳,忙掀起车帘,“不行!”
第75章
龙阳君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桑中。就爱上
桑中便立刻闭嘴,放下了车帘。做主的人是徐福,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徐福倒是点了点头,“我的确无处收留龙阳君。”王宫并非他的住所,他无权将龙阳君带进去。这时徐福才想起来,顺手把龙阳君带出来,倒成了个麻烦。
徐福不由得看向了蒹葭。
蹲在马车口的蒹葭无辜回望徐福。
他也不管龙阳君带走有什么后果。
……他只管带人走啊。
此时龙阳君才慢悠悠地道:“龙阳已随使臣离开大梁城,使臣如今却是不打算负半点责吗?”
负责?
蒹葭和桑中几乎是同时都竖起了耳朵。
徐福哪里是好撩拨的?龙阳再如何说,他也不会有半分为其所动。徐福淡淡地掀了掀眼皮,“我带你从魏王宫出来,一部分是为了看看你的命途还能有何变化,一部分是为了气一气那魏王。但你敢说,你当时心中没有半分主动吗?若是我qiáng迫将龙阳君带出来了,我自然对龙阳君负责。”
从进了驿馆,徐福就觉得龙阳君身上的气息瞧上去有点不对劲了。等上了马车,龙阳君慢悠悠说出这句话来,徐福才发觉到龙阳君身上的违和之处在哪里。
什么冷漠,什么孤傲,都是在演戏。
这副模样才是隐藏其中的真面孔吧?
那院子究竟是不是龙阳君的住处,也有待商榷了。
龙阳君察觉到徐福的目光冷了冷,这才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只有自寻落脚的地方了。”
这么轻易就松口?徐福顿时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了。
不过的确是他将人带出来的,徐福还没有那样过分,将人带走,便丢开不理了。
徐福指了指一旁的蒹葭,“若是蒹葭同意,龙阳君便可到蒹葭府中借宿。”
蒹葭有点懵,全然没想到,自己一个旁观者看戏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拉入战场中了。
龙阳君的目光随着徐福的动作,落到了蒹葭的身上,“那便有劳……”
蒹葭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一个人住,多个人倒也无妨。
虽然定下了龙阳君的去向,但是徐福却对这个历史上记载的人更为好奇,也更为警惕了。龙阳君,“君”乃爵位。向来都是王室亲属才能称为“君”。能从魏王男宠晋升为魏国的龙阳君。他应该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形象单薄才是。
不过徐福对于龙阳君在历史的记载,了解并不多。
哪怕是在来到魏国之前,他都没想到龙阳君便是魏王的男宠。
将龙阳君放在蒹葭身边便最合适了。
蒹葭四人都是十分警惕之人,若是龙阳君有什么动向,蒹葭一定很快便注意到了。
徐福可以对龙阳君好奇,但他却不能因为一个龙阳君,把秦始皇给坑了。所以还是提防着些为好。
龙阳君像是并未注意到徐福的目光一般,他神色淡淡地靠在车厢上,妩媚的面容,因为骤然冷下来的神qíng,倒是显得更为迷人了。
徐福忍不住将目光又落在了龙阳君的脸上。
龙阳君与郑妃倒是有些相似。
都是命途坎坷,变化极大的人,只是郑妃眼看着便是有吉讯了,而龙阳君却全然相反,是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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