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_凉蝉【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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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悲言在他怀里连连点头。他不知为何,听到这些事qíng竟从身骨里发寒。他还未告诉迟夜白和司马凤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是他义父文玄舟捡回来养的。若不是文玄舟,他是否也可能踏入“人狗”的命途?

  他只要稍稍一想,立刻怕得发颤。

  “况且你觉得陈云月活下来就是好的……谁知道她在父母亲人身边不能活?谁能说她现在的活法比在家乡挨饿受冻更好?有的人是宁愿死,也不肯受这种糟蹋的。”迟夜白抚摸着宋悲言的背脊,声音温柔,“小宋,你不是她,你不能代替她断言是好是坏。”

  宋悲言说不出话,紧紧抓着迟夜白的衣襟。

  司马凤在一旁看得心躁,但又不能立刻扯开他,gān脆站起来走了出去。

  “去哪儿?”迟夜白问。

  “去刘宅看看。制作和保存人皮灯笼都需要工具,我去陈云月房中瞅瞅。而且她确实没能力制服壮汉,不过若那几个死了的人被杀的时候都已经失去了意识,即便是个小孩也能刺死和勒死他们。我想不通这一点,去琢磨琢磨。”司马凤回头看他,“你来不来?”

  迟夜白迟疑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把巴在自己身上的宋悲言推开。

  “来。”

  刘宅外头已经挂起了惨白的灯笼,左右各一盏悬在黑dòngdòng的门上,像一个gān瞪着眼睛大嚎的凄鬼。

  刘家除了几个夫人,再无男丁。女人们也没有趴在灵堂里哭,一个个都十分冷静,只诘问司马凤和迟夜白什么时候处死陈云月。

  迟夜白不擅长应对,司马凤摆出严肃神qíng周旋了一会儿,女人们便把二人领到了陈云月住的小院子里。院子略微偏僻,紧紧贴着刘宅的围墙。女人们说因为刘峤、刘峰和刘俊福都是娶了陈云月后死去的,陈云月已被看做煞星,是克夫的硬命,因而被安排在这处偏僻院子里居住。

  院子虽小,但陈云月侍弄得十分整齐,院中种满各类花木,盈满幽幽香气。

  扭头见女人们已走到外头等候,迟夜白起身跳到了房顶上。抬眼一瞧,这院子和清平屿上的桃园只隔了一条小道。

  晚风轻起,桃花瓣纷纷乱舞而来。迟夜白目测了一下距离,低头看到司马凤站在地上笑着瞧自己。

  “发现什么了?”他问。

  司马凤摇摇头:“没什么。”

  桃瓣chuī进迟夜白的头发和衣中,他跳落地面,轻抖衣袖,立刻就有无数轻软的绯色花片从衣上落下来。地面青黑,迟夜白和司马凤都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着落地的花瓣。再抬头时司马凤正看着他微笑。那笑很好看,很温柔,迟夜白心头一跳,没办法对着他眼睛,立刻扭头。

  “这地方和桃园相距很近。”迟夜白低声道,“夜间想爬出去也不难。”

  “我到房子里去看看。”司马凤说。

  他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眉头一皱,抬头看着那道墙。

  宋悲言的脑袋露出墙头,趴着想要跳进来。

  司马凤:“……又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家里睡觉?”

  宋悲言:“我怕。”

  说着连连蹬腿要爬过墙头。

  司马凤:“怕就自己克服,找我们有什么用?”

  宋悲言哼了一声:“不找你,我找迟大哥。”

  司马凤:“……”

  迟夜白把他小心弄了下来,无奈地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

  宋悲言一落地就亮了眼睛。他从司马凤手里抢过灯笼,飞快在院子走了一圈。

  “哎哟我滴妈。”他又兴奋又紧张,“这院子不简单啊。”

  那两人立刻跨到他面前:“怎么个不简单法?”

  “这是钩虫糙,这是白五星,这一堆开紫色花儿的是乌头和飞燕糙,墙角是苦参,那些开得最好看的,对对,huáng的,是小萱糙和huáng杜鹃。”宋悲言一一指给两人看,“这些花糙都有毒,轻者昏迷或全身无力,重者喘不上气,很容易死。”

  他看了几眼,忍不住又补充道:“看样子种了很多年,枝子都这么壮了。”

  司马凤和迟夜白飞快对了个眼色。两人都读懂了对方想说的话。

  若凶手真是陈云月,她杀的可能不止两个人。

  ——

  *人狗、人羊、人熊:从《清稗类钞》中记载的乾隆时长沙的“人犬”事件和苏州虎丘市的“人熊”事件化用而来。我国古代对人口拐卖的打击力度极其严厉,尤其是这种损毁致残的(古代称为“采生割折”),明朝时有凌迟处死,清朝时有杖毙。拍花子和乞丐的家人流放边疆,从犯定斩。但即便这样,“人狗”和“人熊”仍旧频频出现在明清年间的史料中,而且不止一例。

  作者有话要说:

  ——

  《清稗类钞》是一套清末民初的人编纂的一套书(我将它看做资料集),里面有很多很多很多(省略一万个很多)的野史资料,对正史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补充。目前我只知道中华书局有全套共十三册,以前在学校图书馆里看过几本,好有意思呀……可是好贵orz。等今年双十一拿下!是的这是一个安利,如果学校的图书馆有千万不要犹豫2333

  类似的事qíng从来没有因为社会文明和经济发展而消失。它可能变得更加隐秘,更难以被察觉了。

  不好意思写到这里忍不住发了些感慨,希望不会影响大家看文的心qíng,抱歉。

  第6章人面灯(6)

  陈云月的房间陈设十分简单,近乎四壁空dàng。

  chuáng上整齐叠着被铺,两件薄衣服挂在墙角,在夜风里动了动。

  “一个沉默的人。”司马凤低声说,“偶有bàonüè念头或倾向。她应当很爱自己的女儿……还有刘峤。”

  他摸了摸了桌上的刻痕。刻痕足有数十道之多,约半寸深浅,是一个潦糙浮皮的“刘”字。墙上的两件衣服旁挂了一幅字和一张画,落款都是刘峤。那字写着“万物皆chūn人独老”,画上是一个在竹林中挖掘小笋的孩童。

  “这里不会有更多线索了。此处明显被清扫过。”迟夜白伸指在窗台上擦过去,十分gān净,“刘家其余的女眷不要她了。”

  “我觉得应该是她。”宋悲言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清平屿上就那么多人,嫌疑最大的那个只有她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司马凤靠在窗边,手里的灯晦暗不明,“这案子……有点怪异。”

  迟夜白点点头:“是的。”

  宋悲言:“???”

  “死了两个人……或者更多人。有动机,有院子里的物证,可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司马凤说,“小白,你记得三年前的‘平湖秋光’命案么?”

  “记得。”迟夜白说。

  三年前,平湖秋光张繁秋张少侠潜入龙威镖局,一夜间杀害镖局上下三十八人,劫走三千多两镖银。张繁秋是江湖上年少成名的少侠,风评极好,因而在现场发现他的秋光剑时整个江湖都震惊了。

  现场有张繁秋的秋光剑,在事发之前张繁秋刚刚与龙威镖局起了争执:龙威镖局的少当家和张繁秋比试一场,用yīn险手段胜了张繁秋,张繁秋愤恨不已,扬言定要百倍偿报。

  但张繁秋被武林人士围堵在山上时却不承认是自己犯的错。这案子是司马良人出马去办的,司马凤听令连夜疾奔三百里赶往现场,看到的却是洋洋得意的江湖人和山崖下张繁秋的尸身。

  “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张繁秋嫌疑最大。”司马凤低声道,“但没有一个能直接证明张繁秋杀了人。”

  宋悲言这才有些明白。

  “陈云月确实嫌疑最大,但只要她不承认,谁都不能断言她就是凶手。”迟夜白看着宋悲言,“你更不能随意在外面乱说这些话。”

  宋悲言连连点头。

  迟夜白手指在窗台敲敲,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房间里矗立着无数高大的书架,房间不知何处点一盏灯,光线微弱昏暗。

  他在这黑暗中缓慢地行走着,手指触碰每一个书架,直到走到他想要找的那东西放置的地方。

  窗外似是白昼,光明敞亮;但这房间中却尽是浓墨般的黑暗。灯光在摇晃着,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沉重的书。

  两年前的蓬阳城志。

  清平屿发生的事qíng只占了其中的两百多页。

  他飞快地翻阅着,那些字句从页面上飞旋而起,扑进他的眼睛里。

  “……刘峰……刘峤……病死……山贼……”他想要寻找的字词一个个发着血似的红光,狰狞地钳在他的手指上。他有些紧张,双手一松,那书便砰地落在了地上。

  他一个个地把那些字从手指上剥下来,扯出血丝也不停止。可新字又从伤口生长出来,“夜猎”“殴打”“死”“死”“死”……

  他靠在冰凉的书架上,背部沁出了冷汗。

  此时眼角忽然亮起灯光。

  一个六七岁身量的孩童手持莲花小灯站在黑暗尽头。

  那孩子把灯举高,慢慢开口,声音很轻。

  ——“小白?”

  迟夜白睁开眼,司马凤正牵着他手指,神qíng有些许不满。

  “想什么?”他低声责备,“我不在的时候不要这样。”

  迟夜白鬓角出了些汗。潜入记忆深处的感觉并不好受,总有些毫无关系的旧事跑出来要纠缠他。

  “无妨。”迟夜白笑道,将手抽走了,“两年前的蓬阳城志里没有山贼的记载,而清平屿的记录中也没有刘峰被山贼杀害并剥皮的事qíng。这事qíng究竟怎么发生、怎么盖下去的,说不定得问一问刘家的人。”

  刘家女眷都在小院外头等候,似是很不愿意走进去。

  司马凤跟她们说了几句,便立刻有个女人抬起头站出来。

  “我是刘峰的夫人。”那女人神qíng漠然,“我们也怀疑刘峰就是陈云月杀的。”

  司马凤饶有兴味:“为什么?”

  “因为刘峤是刘峰害死的。”女人冷淡地说。

  司马凤:“噢噢。”

  这时有女人慢吞吞又补充道:“刘俊福也是她害死的啊。说是房中得了急病,实际上岛上的人都知道是马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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