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中了!——剑上传来了皮肤的阻隔感,随即剑尖没入皮层,深入肌理,挑破血脉——他刺中了文玄舟的肩膀。
迟夜白毫不留手,反手一拧,剑尖斜飞而出,割开了文玄舟肩膀的皮ròu,溅出一长串血珠。
但他没有听到文玄舟的声音,反而是右手手肘忽的狠狠一痛,右臂顿时失去力气,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迟夜白立刻飞身跃开。他急急摸索自己的手肘。没有伤痕,甚至没有血,但确实有异物进入了他的手臂:那东西细且长,冰凉刺骨,从手肘处斜刺入上臂,卡在骨fèng之间,他的手臂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他刺伤了文玄舟,而文玄舟也伤了他。
皮肤上只摸到一个细小的孔dòng,迟夜白没有时间犹豫,也不敢犹豫,左手食中二指立刻刺入孔dòng两侧,试图从手臂中拽出这根奇怪的“刺”。
他抓破了自己的皮肤,也抓破了肌ròu,果真在血ròu之中摸索到那根细细的刺。迟夜白立刻察觉这是一根铁丝。他试图将它拔出来,但才一扯动,右臂立刻颤抖,剧烈而迅猛的疼痛霎时从伤处爆发,令他一时控制不住,惨呼出声。
文玄舟一击得手,便立刻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直到听见迟夜白的痛呼,他才放下心来,从地上抓起迟夜白的剑,慢慢站起。
“不要硬拔,除非你不想要右臂了。”他左边肩膀被刺出一个血dòng,血哗哗往外淌,于是抬起手指匆匆点了xué道,遏制血液的流速。和身体的疼痛相比,击垮迟夜白的喜悦更为qiáng烈。文玄舟振奋jīng神,拖着那把剑走进迟夜白。
迟夜白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因为方才那阵可怕至极的痛楚而侧身蜷着,不停发抖。
“当然不是简单地刺进去就完事了。”文玄舟心qíng很好,愿意花时间跟迟夜白解释,他轻咳两声,温和道,“你举剑的时候,手臂的ròu块和骨头都会随之移动,于是ròu块和骨头之间,就会出现难得的fèng隙。这根铁丝从手肘的少海xué刺入,沿经脉与骨头,先穿过你手肘的关节,随后卡入两根臂骨之间。穿刺关节的手法各人都有不同,除非我出手,或者除非有会动刀的大夫切开你右臂的骨ròu经脉,否则你不可能自己取出来。若是蛮横动手,铁丝断在其中,那你的手肘关节就永远不能动了。”
迟夜白低声喘气,没有回应。
“神鹰营里学的什么……学的就是这种事qíng啊。”文玄舟声线温和,如他当日教导迟夜白如何建造“房间”一样,“如何巧妙地克制对手,如何在给对方最少伤害的qíng况下保留他的命,并且不断折磨他。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书卷,你都看过了吧?”
最初短暂的不适应已经消失。文玄舟如今可以在黑暗之中,清晰地看到迟夜白的身影。
“有意思吗?觉得好玩吗?”文玄舟笑道,“我觉得可好玩了。除了这些,还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若是如今神鹰策仍在,你或者司马凤这样的苗子,也是得进神鹰营的。不想去也没办法,他们会将你们抓去,当做被拐卖而走的孩子,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
他说了许多,不见迟夜白有任何回应,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失落。
“你这么难得……我真不想为难你。可你又确实难得,若是不为难你,总觉得这辈子少了许多乐趣。”文玄舟站在他面前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这样吧,你告诉我神鹰策的事qíng,我就把铁丝取出来,放了你。”
他絮絮叨叨说到现在,迟夜白终于给了他一些动静。
“神鹰策……你不是已经很熟悉了么?为何还要问我?”
迟夜白声音虚弱,似是在忍受巨大痛苦。文玄舟语气平和地说:“既然问你,自然是有些我无法找到也无法看到的东西。”
“是什么?”
“朝廷所设立的神鹰营被取缔之后,里面的钱都去了哪里?”文玄舟压低了声音,“当日帐上共有十几万两huáng金,但最后鲁王上jiāo朝廷的却是一本假账簿,帐上不过几千两金子。”
迟夜白愣了片刻,反问道:“鲁王之后自己也设了一个神鹰营,用的难道不是这些钱?”
“当然不是。第二个神鹰营不是他自己一人建起来的,有皇子也隐秘地参与其中。我本人便是从第二个神鹰营中走出,神鹰营开销虽大,却远远比不上当日那笔消失了的金子。”
迟夜白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他想到了司马凤说的事qíng。朝廷通过司马凤的堂姐夫曲永昌向司马良人施压,要求他把当年神鹰营的诸般事项都一一查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笔消失不见的巨额huáng金。
或者朝廷真正想要的,不是神鹰策和神鹰营的资料,而是这笔来之不易的钱。
连年灾厄、边疆告急、江湖声盛,帝王权势岌岌可危。迟夜白在心中飞快思索,借着蜷缩在侧的机会,左手的两根手指始终紧贴着手臂里的铁丝。
他相信文玄舟所说的不是危险,但也并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伤就不敢动弹。
和失去右臂的功能相比,捕获文玄舟显然是更大的诱惑。他是司马凤和司马良人的目标,也是保护傅孤晴等人的重要人质。只要擒住文玄舟,只要从文玄舟这儿问出当年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事qíng,司马良人便有了功劳,也就有了跟朝廷谈判、保全家人的把握。
迟夜白谨慎而小心地抠着那根细细的铁丝。
疼痛仍旧是存在的,但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一开始没有压住声音是因为痛楚着实来得太猛太烈,但这痛一旦持续不断,他便渐渐适应,也渐渐可以忍下来了。
“你只是想要钱?”迟夜白虚弱地开口,“不可能……你捣鼓出那么多事qíng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笔金子。”
“人为财死,为何不可能?”文玄舟说。
“因为这样太迂回了。”迟夜白呛咳一声,声音也发抖,“你若是仅仅为了那笔金子,没有必要去到处教唆别人杀人,也没有必要一直紧跟着我们。”
“说得对。”文玄舟笑出声来,“所以,你有答案了吗?你抠了这么久,那根铁丝能拉出来了吗?”
迟夜白的手顿时一顿。
文玄舟之所以没有攻击他,原来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动作。
“没有用的。”文玄舟好声好气地说,“但你若自己不试一试,肯定不相信,对不对?”
迟夜白深吸一口气,渐渐松开了手指。左手上都是自己的血,他轻轻握了握。他还有左手,还有两条腿。
文玄舟听到他没了动静,正要再次开口,忽然看到迟夜白侧着身,狠狠往身后的墙壁上一撞。
右手用不了了,他便用右侧肩膀发力撞击墙壁,接着反弹回来的些许力气,迟夜白左手在地上一撑,竟腾空跃起,双脚踏向文玄舟胸口。
文玄舟险险必过,心头忽地窜起一股怒火。
无论是现在或者刚才,迟夜白看似问了许多问题,但每一个问题的作用都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青年对他的伟业不感兴趣,对他的神鹰策和神鹰营更是毫无好奇之心——他只想攻击自己,并抓捕自己。
文玄舟又羞又恼,怒火顿生,接着转身闪避之机,朝着迟夜白腰间刺出一剑。
但这招还未使老,他便听到有细微的破空之声隐隐传来。
——是暗器!是鹰贝舍擅使的暗器!
文玄舟大吃一惊。鹰贝舍的暗器有不少是淬了剧毒的,不可沾身。他立刻收招,以剑身挡下了那几枚叮当响的暗器。
只是暗器撞在剑身上,他一听声音便知道不对。
这些不是铁制的暗器,是骨头。
是迟夜白方才从地上或者墙上扣下来的骨头碎片。
意识到这一点,文玄舟背脊一寒:浓烈杀意正冲自己汹涌而来。
他不由得退了一步,亮出防御的架势。
但这步才退了半分,文玄舟便知道不好——他忘记了,自己身后就是那个贯通四层的空dòng。
在栽下去的瞬间,他只来得及一把抓住那根垂吊的绳索。
迟夜白已飞身赶下。
文玄舟脸上一热,是血从上方滴了下来。
“迟夜白!!!”他大声一吼,搏命一般将手里的长剑朝上弹去。
长剑由下而上,刺向正沿着绳索下落的迟夜白!
迟夜白竟似无心躲避,只稍稍侧头。剑刃划过他脸颊,挑出一串血珠。
长剑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手紧抓着绳索一抖一振,绳索立刻缠上了文玄舟双腿。
迟夜白想抓文玄舟,文玄舟却已经起了杀心。
趁着绳索震动之势未消,他也抓着绳索先抖再振。绳索晃dàng着绕了一个圈,准确套在迟夜白颈上。
迟夜白没想到文玄舟竟如何熟悉软绳,右臂的疼痛也令他反应不及,绳索果真缠上他颈脖,顿时勒紧。
文玄舟在下方,重重坠着这绳子。绳上陈旧的血腥气让迟夜白头晕脑胀,绳索越来越紧,未几他已几乎窒息。
“这是我的寨子!这是我的地方!”文玄舟疯狂地大叫着,翻身重重拽扯绳索。
迟夜白已顾不上文玄舟了。他必须先自救。
他左手紧紧抓住颈脖上方绷得死紧的绳索,化chūn诀功力汹涌澎湃,注入绳索之中。
坚韧的绳索抖动几下,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膨胀起来。待那处膨胀到极点,绳索中的纤维便一根根断了。
文玄舟笑声未歇,手中突然一松。他还未反应过来,迟夜白便已经和他一同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当夜。少意盟。
林少意吃饱了晚饭,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阿甲阿乙跑到他身边,在树下陪他坐。
林少意看着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你们做什么?”
阿甲阿乙:“乞巧。”
林少意:“……你们是女子?”
阿甲阿乙:“不是。”
林少意:“不是的话,乞什么巧?”
阿甲阿乙:“大娘说少意盟阳气太盛yīn气不足,长此以往,恐发生些不好的事qíng。所以我俩决心帮盟里这个忙,乞几个巧试试。”
林少意嗤之以鼻:“不就是觉得无聊,想玩么?”
阿甲:“盟主你看上去也很无聊啊。李大哥不在,没人陪你了。”
阿乙:“李大哥现在还在江上吧,水路最近不畅,明天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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