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_凉蝉【完结】(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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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一次。”张松柏吞了吞口水。

  刘方寸到砖窑上任不久,刘小刀死的这个塌方是他经历的第一起事故。与之前那位大人息事宁人的处事方法不同,刘方寸觉得这起塌方疑点甚多,便自己翻阅簿册,并到塌方现场察看细节。张松柏被他找到的时候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直到刘方寸把一根未烧尽的引线亮在他面前。

  但刘方寸没有阻拦,也没有揭发,就连蓬阳那个小捕快到山上查案,他都没有说漏一言半语。张松柏提心吊胆,最后却平安无事。钱没少,事qíng没多——这太不寻常了,令张松柏生出了恐惧和逃跑的想法。

  刘大力和班牧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刘方寸能让马永志来找他们,说明马永志也是知道这件事qíng的。

  原本仅属于他们几个人的秘密,无端端多出两个知qíng人,且还是官家人——刘大力和班牧不似张松柏胆子那么大,一时间脚步都乱了。

  刘大力慢慢道:“这是要杀头的。”

  他攥紧了拳头,狠狠盯着前面马永志的身影。

  张松柏连忙按着他肩膀,低声道:“别!”

  他方才才对刘大力起了杀心,此时却要阻止他,只不过因为害怕刘大力袭击马永志不成,反而连累自己。刘大力xing子bào躁,见他阻止自己,一双血红眼睛便盯紧了张松柏:“为什么不动手?”

  “若是姓刘的要揭发我们,早就揭发了,何必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再来找?”张松柏低声道,“我怀疑,他是另有目的。”

  刘大力追问:“什么目的?”

  班牧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小声cha了一句:“是……要钱吧?”

  “我不要你们的钱。”刘方寸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他在九头山上的居所比砖窑的地势要高,烟尘上不去,因而此处仍旧gān净整洁。院子不大,只是管理砖窑时的一个落脚处,房中也十分空dàng,唯有四面柜子里放着密密麻麻的簿册。刘方寸就坐在桌后,眯着一双绿豆眼,审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他久久不说话,张松柏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只觉得房子里的沉默都仿佛有了形状和重量,要把人的脊背压下去。

  “我,想让你们帮个忙,做件事。”刘方寸终于开口,这次是开门见山了,“那种塌方,再来一次。”

  三人都吃了一惊,齐齐抬头看他。

  “死一个人,我给你们六十两。别死太多,十个左右就行。”刘方寸说,“就按照你们之前的法子做,三日之内办好,行不行?”

  张松柏呆愣半天,不敢相信。一个人六十两,比之前还要多,而且是在官老爷的罩护之下杀人,可比他们自己来gān保险多了。

  但,这也仍旧不寻常。

  “就这样?”刘大力满腹狐疑。

  “我只有一个要求。”刘方寸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令房中其余三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愈加紧张起来,“死的人里头,一定要有王欢喜。”

  张松柏和刘大力一愣:“谁是王欢喜?”

  班牧却吓了一跳。他晓得谁是王欢喜,他跟那个人说过几次话,身上的这把刀还是花了一两银子跟王欢喜买的。而且班牧还知道,王欢喜在来这个砖窑打苦工之前,是鲁王府的一个管家。

  第91章地上坟(5)

  王欢喜是个胖子,活儿gān得不多,话也很少。

  他跟张松柏、班牧几个人不是同一班,班牧也是因为听人说他那里有好刀想去买,因此才结识他的。

  王欢喜随身带着三四把刀,卖完就没有了。班牧当时买的是最后一把。但付银子的时候,他眼睛尖,看到王欢喜腰间还有一把短匕首。短匕用油布裹了几层,别在王欢喜腰带上,要不是刀柄上一颗红玉十分显眼,班牧还不一定看得到。

  班牧想买那把,因为短和小,方便他携带,也方便他使用。但王欢喜却把短匕藏在怀里,说那是不卖的。

  那日王欢喜喝了一点儿酒,话也多了起来。“这是鲁王赐给我的。”他小声地说,像是要跟班牧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王欢喜说的“鲁王”不是现在的鲁王,而是已经死了很久的老鲁王。他说自己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十几岁时就跟着鲁王四处闯dàng,还曾经救过鲁王一命。这刀子就是这救命之恩所得的赏赐。

  老鲁王过世之后,他仍旧在王府里gān活,只是跟着的人换成了这位更加年轻的鲁王。

  班牧是个莽汉,平时除了上茶楼听人说书,哪里有机会得知这些事qíng。王府、王爷、建功立业、天下,那是他听过但绝对摸不到的东西。他兴奋起来,不断撺掇王欢喜继续说。

  如果王欢喜说的是真话,班牧最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到砖窑这里来做工。

  一个对老鲁王有过救命之恩的人,最差的结局也应该是带着一笔银子还乡,总不至于要到这种地方来吃苦。

  但王欢喜却打住了,之后便一直不肯再说。

  有人的地方决计少不了种种八卦,王欢喜不说,但有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一些。

  现在这位鲁王十分宠爱鲁王妃以及世子,王欢喜正是因为恃着自己身上有功劳,冒犯了鲁王妃和世子,鲁王妃一怒之下要将他赶出王府。在鲁王的周旋之下,他被安排到这砖窑来gān一年的苦工,“将功抵罪”——据说当时是这样说的。

  班牧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但他跟王欢喜求证过,王欢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冲他露出一排白牙,很是凶悍地吼了一声。

  他人在刘方寸的居所,却一直在想着王欢喜的事qíng。刘方寸仍在和张松柏说话,细细说了王欢喜这人的模样。因为刘小刀死了,张松柏这一班少了一个人,刘方寸便把王欢喜安排到了他们这里,横竖要凑成四个人。

  “王欢喜身上是有功夫的。”刘方寸说,“你们得想些办法。”

  “我们想办法?”张松柏冷笑道,“刘大人让我们去杀人,不给我们些称手的东西?”

  “炸药你们会做,刀子你们也有,还需我给你们什么?”

  “什么称手就给什么。”张松柏搓搓手指,“别的不说,你空口白牙跟我们讲一个人六十两,总得写个字据吧?”

  刘方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刺耳地笑出声来:“字据?我写什么?张松柏、班牧、刘大力三人,多次在砖窑制造事故,故意杀人?”

  张松柏眼神一厉:“若无字据,如何证明你真的会给我们这六十两?”

  “就算没有任何证明,莫非你们就不做了么?”刘方寸问。

  班牧心道当然不可能。这个把柄被任何其他人抓到,都比不上被官府的人抓到更糟糕。刘方寸看似是在商量,实际上却是在胁迫。

  但刘方寸话锋一转,突然温和起来:“但我也十分明白你们的顾忌,钱是肯定有的,我先给你们一百两,算是定金。”

  张松柏沉默片刻,似在思忖。班牧与他熟悉,知道张松柏心里和自己想的是一件事:刘方寸用这事qíng来胁迫他们三人杀人,但这杀人的活计也是绝对不可失手的,否则他不会在动手之前先给出一百两稳定他们几人。

  “和之前一样就行了,你们都做惯了,我信你们。”刘方寸低声道,“无须事事向我禀报,只要保证王欢喜会死就行。”

  下山的路上,班牧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姓刘的不让我们跟他禀报?”

  张松柏走在最前头,闻言回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因为他要把自己从这件事qíng里脱出来,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事qíng。”他说,“我们负责杀人,姓刘的负责传达,而实际上要杀王欢喜的,必定另有其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大力此时终于开口。

  “王欢喜到底是什么人?”

  张松柏正要说不管什么人下了手再说,班牧却出声了:“我知道。他以前是鲁王府的管家。”

  其余两人顿时站定了,脸上神qíngyīn晴不定。

  他们杀人,杀不熟悉的陌生少年,杀自己弟弟的媳妇儿,都比不上杀一个王府管家可怕。那是另一个世界,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无法靠近和触摸的世界。在这种沉默中,终于连班牧也觉得不妥了。

  “我们是不是……不该应下来?”他结结巴巴地问。

  可不应也已经应了,且有把柄在他人手中,不可不应。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放尸体的林中,刘大力低叱了一句“他娘的”,大步走到树丛中,双手一抓,同时扛起两具尸体。

  “先料理了这些东西再说!”他凶狠地吼道,“我弟弟要入土了!”

  张松柏发出冷笑声,没有上前帮忙,径直走到马车前坐了上去。

  马车一路缓慢前行,寻找适合的抛尸地点。班牧和刘大力坐在车厢里,刘小刀的尸体就在刘大力脚下。班牧看到刘大力踩到了刘小刀的手,但刘大力只专心点数着自己身上的钱银,并没有注意到。经过蓬阳城外头的时候,刘大力掀开了窗上的帘子,在高耸城墙之后,是一处灯火通明、乐舞轻扬、香风暗送的地方。

  “这地儿叫金烟池,你晓得伐?”他数饱了钱,把银两揣入怀中,咬牙笑道,“是郁澜江边最有名的烟花地。管他要杀什么人,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杀完了,拿了钱,我带你到这儿好好玩一把软得滴水的娘儿们!”

  班牧一直看着他脚下被踩得已经扭折的手掌,没有回答他。

  此时金烟池中的沁霜院乱成了一团。

  回到沁霜院的霜华一直呕吐,头疼yù裂。在这儿等候的司马凤和阿四风风火火冲出来,又风风火火把霜华抱回她的房中。

  老鸨急得话都说不顺溜了:“霜华病着呐!你……司马少爷今夜就别听曲儿了行不行?”

  “不听了不听了。”司马凤小心将霜华放在chuáng上,快步往外走,“妈妈,霜华既然不舒服,那我去给她请个大夫。这位是我贴身侍从,跟着甘令史学过医术的,他可以先给霜华看看病。”

  阿四:“……哦,对,我可以。”

  老鸨这才稍稍冷静,没有连阿四也一起赶出去。

  司马凤骑着马来的,此时也立刻骑马冲出了金烟池。边疆和他们二人一起离开家中,司马凤和阿四要在金烟池等霜华,边疆则是负责巡视。司马凤离开金烟池不远便看到了他,立刻将他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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