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头就走,小公爷觉得天都塌了,慌手慌脚的撵上去,“毛jī蛋是好东西呀,你没吃过?煮着吃,拿油炸,烤着吃,都行呐。”
素以空手而归挺丧气,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庄重了。其实不惹主子生气才是最大的孝敬吧!虽说她是看主子昨晚那样怕他身亏,想尽点自己的意思给他补补。可皇帝要什么没有,哪里用得着她gān这缺心眼儿的事!再说就算逮着了,御前人也得说她摇尾巴讨好,背地里得笑话她。
她边走边叹气,心qíng很低落。在外面转了两柱香,不知道万岁爷这会儿在gān什么。他半道上扎营的时候说要一块儿来熬鹰的,过去了大半个月,把当初说过的话都忘了吧!
“小公爷,熬鹰算咱俩合伙成吗?”她说,“晚上我给您照看,白天我得回御前,万岁爷身边要人伺候着。”
小公爷霎眼看着她,“那不得累垮了嘛!晚上熬鹰白天当值,那哪儿成!”
她笑了笑,“没事儿,我瞧海青可怜,我玛法和我说过,鹰把式对鹰感qíng深,见不得它遭罪。”
小公爷心里也空了,姑娘对他没意思,他还想借着好时机摊开了说的呢,这下算是没指望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斟酌再三不能着急,万一把人吓跑了,后头更完菜。
素以耷着肩头跟他进了帐,进帐看见那只鹰,她的狠劲儿可上来了。就跟在尚仪局料理小宫女似的,对付鹰也不能手软。这鸟儿有灵xing,它也吃软怕硬。她咬牙叉腰子在笼前看,叫人备热水来。
小公爷自己对熬鹰也有点研究,可她要的东西他以前没听说过。他背手在边上看,“要热水gān嘛?”
她戴上厚手套开笼门逮鸟,两只翅膀捋顺了,蒙上鹰眼道,“敢qíng您熬鹰就那么gān熬?也是,这是老鹰头的绝招,一般不外传。”又叫人拿麦秆儿来,示意他过来捧住鸟身子,她扒嘴给鸟催吐,一边讲解,“前头长的都是虚膘,熬鹰前得给它拉膘,这样鸟才更有力量。热水是用来给鸟洗澡的,要叫它出汗,出了汗身子虚,晚上熬起来能容易点儿。”
小公爷简直佩服她,瞧那红唇就在眼前,一张一合间他的心神都跟着恍惚起来。换了以往,但凡有点兴趣的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如今这位他却不敢造次了。抛开御前太监眼巴巴看着不论,姑娘也是真的心仪。虽然不确定她将来对付男人会不会像对付鸟一样狠,可……他怎么就爱她这呛口的味儿呢!
海东青不老实,把它往热水里摁,它大概以为要下锅拔毛了,玩儿命的挣。小公爷手无缚jī之力,素以看了感到糟心,gān脆叫他让开自己来。那一通忙,到最后鸟都傻了,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才捞起来搁到架子上。
素以自己忙出一身汗,棚子里为了给鹰烘毛,炉火烧得很旺,闷透了。她卷袖子掖掖额头,撩起毡子想出门喘口气,才发现密闭的空间里呆得忘了时间,原来已近傍晚了。
糙原上的落日很漂亮,她松快叹息,六七岁的时光就是在夕阳里奔跑着度过的。她手搭凉棚朝西看,看久了迷眼。隐约有人肩负着落日走过来,一身的金光闪耀看不清脸。她乜起眼,等人走近,虚浮了半天的心才落下来——万岁爷驾到了。
☆、第51章
她快步迎上去,“主子来了?”
皇帝嗯了声,两人视线一碰,旋即又分开了。经过昨晚那件事,大家都挺不好意思的。不像以前那样坦dàng,总觉得彼此之间的隔断从砖墙换成了轻纱,朦朦胧胧,不再坚实,让人不安。
皇帝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心思慢慢沉淀下来。再瞧她,她低着头,拿脚尖挫地,地上很快被她挫出了个小小的坑。想起先前牵肠挂肚,加上听说她跟着恩佑往围场上去了,闹得他大半天坐卧不宁。既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被人借机占便宜。他是皇帝,竟然弄得这么老婆子架势,暗里自然埋怨她,也发了愿要好好整治她。可如今在眼前,又能把她怎么样?
他感到挫败,低声问她,“玩儿去了?”
她愕然抬起眼,“主子知道了?”
“你当朕是谁?什么事能瞒得住朕?”他抱着胸,箭袖上的行龙张牙舞爪直指向她。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儿,哼了声,傲慢的别过脸,“一离了跟前就胡天胡地,你是骂不怕罚不怕啊!兜了两柱香,玩了些什么?”
她嗫嚅着,“没玩什么,小公爷说带我掏野jī窝,我盘算着给主子抓只jī炖汤喝的,可惜一无所获。”
jī没吃着,但是这个借口却暖人心。皇帝先前打算多责备两句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软化了。不容易啊,玩儿的时候能惦记他,这样的丫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你听小公爷的,他能把你卖了你信不信?”皇帝劝诫着,“别和不相gān的人走得太近,姑娘家跟陌生人上野外像什么?嗯?亏得朕打发人跟着,否则名节怎么办?还要不要了?”
和名节扯上关系就是大事啊,不过素以觉得小公爷不像坏人,至少她感激人家给她哥哥疏通,要不然她那不成器的哥子就该下大狱了。她还是那句话,拉着长音的,“不能够吧……”
皇帝转过眼来冷冷看她,“怎么不能够?”
素以知道自己表错态了,皇帝说谁不好谁就不好,她有什么可反驳的?反驳又惹他生气,自己还得挨训。她忙靦脸笑笑,“奴才的意思是小公爷是皇上的小舅子,有您这样的姐夫管束着,他能坏到哪里去嘛!”
她倒会见风使舵,也会给他挖坑堵他的嘴。有时候老油条的确让人生恨,皇帝蹙眉道,“谁告诉你做姐夫的就得管着小舅子?朕每天那么多政务要忙,那些jī毛蒜皮的事儿都要朕过问,朕成什么了?”他恼怒的一拂袖,“和你说不清!天桥上骂人嘎杂子琉璃球,配你正合适!”
他说完,扭头就往熬鹰的棚子里去了。剩下素以纳闷,嘎杂子琉璃球不是混蛋吗?万岁爷怎么骂人呐!不过能叫皇帝动嘴骂的一般都是直言相谏的忠臣,是人才,所以素以并不感到难过。或者说自打她进宫起,多愁善感的那根筋早就给抽了。挨两句训家常便饭,不痛不痒的,全当夸奖了。
她在外面chuī风chuī醒了脑子,这才踅身进帐。棚子里灯火通明,头顶上扯起了麻绳,小公爷的海青已经搁在绳上了。熬鹰嘛,就是使劲折腾,不让鹰睡觉。皇帝举着竹竿敲打绳结,那鸟站不稳还得扑腾,很耗费体力。
皇帝瞥了小公爷一眼,“就这么敲打,怎么就难得熬不成呢?熬鹰前自己要吃饱睡够,才能有力气和它耗。别鹰还没困你先眼皮子打架,那是鹰熬你,不是你熬鹰。”
小公爷点头称是,“我琢磨琢磨,不是我熬不过鹰,是熬前缺了素以做的两步。这鹰喂得膘肥体壮,比我还结实。上了架子jīng神头十足,它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连鸟都瞧不上他,做人真够失败的了。皇帝讲究风度,点到为止就不再说他了,倒是好奇素以gān了什么,一问之下说是又洗胃又洗澡的,皇帝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真难为你,进宫七年还能给鸟洗胃,道行不浅呐!”
素以在长案边上倒茶,捧着杯子先呈皇帝再呈小公爷,一头笑道,“老家不光熬鹰还养鸽子,有几回放养的信鸽都吃了毒鼠的麦子,奴才就跟着玛法一只只的给它们清理肠胃。gān的趟数多了,都记在心里了。”
这些记得住,可惜认人那么费劲。皇帝忙着捅顶上麻绳的时候,听见小公爷在那儿捧素以,“姑娘您是女中豪杰啊!看看四九城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哪个像您这么能gān呐!上回我范葫芦里跑出只蝲蝲蛄来,吓得我们族里几个姑奶奶上蹿下跳的。要都像您这样的,何至于扭了脚脖子搁家炕头上躺好几天呢!”
女人怕虫的多,尤其是害虫,真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人玩这个的。蝲蝲蛄学名叫蝼蛄,毁庄稼。拖个大尾儿,三伏天夜里往亮堂的地方凑热闹。屁股大飞不高,没头没脑往墙上桌脚上撞,一撞吧嗒一声响,瞧架势都替它疼得慌。可气的是它耐摔打,它撞不死。你要踩死它吧,满脚上去就能听见肚子炸开膛的声响,实在是恶心得慌。
素以这会儿才觉得小公爷是个怪胎,没什么玩了是怎么的?她摇摇头,“这上您夸不着我,要说蝲蝲蛄,我也怕。”
小公爷马屁拍到马腿上也不介意,gān笑着,“这也就一比方,别的上头您不是比她们能gān嘛!”立马调转了枪头打听熬鹰的事,“一会儿鹰摔下来了怎么处置?给它喂茶?”
她唔了声,“喂盐水,盐水好去膘。还得拿冷水给它洗头,洗完了让它歇歇,明儿接着来。”看看上面的鹰已经有了疲态,底下穿着龙袍的万岁爷手举小竹竿儿,连给鸟造反都那么风度翩翩。她脸上发红,悄悄的转过了身。
小公爷恨命运不公,这只海东青遇上他是个杠头,这会儿落在人家姑娘手里,他还指着它厉害点儿多留人一会儿的,没想到才这么两下就败下阵来了,真给他丢人呐!都说儿子随爹,难道这鸟儿子也跟他似的,看见好姑娘就心软舍不得为难吗?他又看看坐在条凳上悠哉悠哉的万岁爷,怎么觉得里头有点不寻常呢?上回就急赤白脸的,这回好不容易答应了,还没入夜就巴巴的跑来了。这么明打明的护食儿,一个宫女罢了,要是寻常心看待的,随手赏人都说得通。可眼下这模样,这算怎么回事?
他心里凛凛一悸,是对上眼儿了?他有点慌,晚了一步?素以长得像谁大伙儿都知道,难不成万岁爷打算和太皇太后、太上皇反着来?这样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小公爷很着急,她不得宠,和主子爷没有牵扯,宫里的那些主儿们不留意她,她还能混日子得过且过。要是有点风chuī糙动,可以预见她的下场有多凄惨。
他挠挠头皮,想和她细说说厉害,无奈万岁爷在。压根就是盯眼看着不叫人说话,他没想到这位一向深沉警敏的人君这回竟然破了功,小公爷从来不回避自己是纨绔这一事实,原本对姑娘的那点心思还没到非卿不可的程度。但是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来,尤其这还是尊大佛,愈发叫他觉得素以好,素以简直就是个金饽饽。
这里正思忖着,帐子那头噗的一声响,回头看,原来海东青受不住,从绳上跌到地上了。皇帝撑着竹竿站在一旁,素以忙着料理晕过去的鹰,恁么郎才女貌的模样,从他这里看过去,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小公爷一时心头惘惘的,这现状忒让人沮丧了,回去得进宫找姐姐帮忙。这么下去自己要落空不算,素以还得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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