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_尤四姐【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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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银实在有点尴尬,看来要给bī上梁山了,豫亲王打算下猛药,叫她无路可退。也罢,那就照他说的办吧,横竖容实也知道他的用心,回头再同他详谈就是了。

  豫亲王看了她一眼,“有些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前阵子我和述明提起了颂银的婚事,我答应给她做媒来着。自己旗下人,事儿必定要放在心上,且得找个靠得住的,方不rǔ没了咱们小佟总管的人才。我思来想去,亲近的没别人了,只有你。我记得你还没定亲,越xing儿给你们牵个线,先处处看,要是对付,也成就一段好姻缘。”

  容实一副受宠若惊的表qíng,“六爷真太想着我了,叫我说什么好呢……谢谢六爷厚爱,只是我才疏学浅,怕配不上小佟大人。”

  “没有的事儿。”颂银冲口道,“二爷好着呢,我瞧得真真的。”

  容实起先还想推诿,见她这么说便笑起来。那厢豫亲王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了,不过也只一霎眼,很快重新堆砌,粉饰道:“那就好,最难得是两厢qíng愿。撇开身份不论,两家的家世相当,容大学士也不是迂腐的人,我看甚般配。”

  颂银听他们你来我往,感觉自己十分被动。况且在暗处呆着,叫人误会密谋什么就不好了。便道:“六爷回漱芳斋去吧,我也得当值了,怕底下人找不见我。今天的事儿谢谢六爷,等太后的千秋过了就回禀阿玛,瞧我阿玛的意思。今儿没法子给答复,不敢自作主张,横竖劳六爷惦记,六爷这心田,真跟菩萨似的。”

  说到最后既是奉承又是讽刺,豫亲王自然听出来了,无关痛痒地牵唇,“我也是做媒的瘾儿发作了,你们别嫌我多事才好。”说着抚掌笑道,“男人大丈夫成家方立业,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这紫禁城里除了妃嫔就是宫女,哪个也不称你容大统领,琢磨来琢磨去,还是颂银最合适,将来接了老父的班,和你的官职不相上下,满四九城找,也没有这样登对的了。”

  容实顺水推舟,温吞笑道:“只怕rǔ没了小佟大人。这么着,不管成与不成,改日一定请六爷东来顺吃席,六爷千万赏脸。”

  豫亲王道好,转身朝那灯火辉煌处走去,随身太监远远接应,他沉了嘴角,连眉梢都晕染了轻霜。

  那头只剩颂银和容实了,颂银觉得不好意思的当口,容实却拧起了眉,喃喃道:“怎么想起给我做媒了……”低头看她,“你们在这儿就是为了议论这个?”

  颂银的那点扭捏立刻烟消云散了,“要不还能是什么?”

  “我瞧不像。”他说,“做媒哪儿不好说话,偏躲到这里来喂蚊子?”

  颂银随口应道:“兴许是怕落了别人的耳朵,万一不成,人家王爷面上挂不住。”

  他摸了摸鼻子,“那你什么想法儿?”

  颂银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想法。”

  “怎么和他jiāo代?”

  “有什么jiāo代不jiāo代的,过两个月说不合适不就行了!”

  她朝豁亮处走去,领圈底下不知被什么虫咬了一口,又疼又痒。拿手一摸,坟起来老高,再一掐,哎哟一声叫起来。

  容实冷不丁听见她低呼,不知她出了什么岔子,忙过去看,问她怎么了?她苦着脸说:“我被虫咬啦,就在牛舌头底下。”

  牛舌头是假领的一种俗称,平时官员上值必须扣着,一板一眼显得庄重。用不上时可以随意拆卸,并不连在衣服上。她心里很着急,怕那虫子顺着领口下去,要是连路的咬一串,那真是要人命了。

  “快给我瞧瞧,是什么咬的我。”她拉他过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解开牛舌头让他看,“是不是臭大姐?啊,是不是螛虻①?”越说越害怕,几乎要哆嗦起来。

  颂银gān得了大事,然而也有姑娘的通病——怕虫。别说什么天牛、蝼蛄了,就连蛐蛐和知了她也怕。一见有虫,顿时魂飞魄散。最鲜明的一次记忆是在屋后的竹园子里,学文人雅士们伴着竹风弹琴奏乐,结果她运气不好,手指头那么粗长的一条ròu虫子落在了她肩上。她原地尖叫蹦跳,边上孩子一哄而散,没人救她,还是赶来的奶妈子拿棍儿给她拨掉的。自此以后她对所有虫都极度恐惧,恐惧到什么程度呢,不管是不是真有,哪怕单凭想象,也可以把自己吓得浑身打摆子。

  就近没人,只有容实,她哭声都要出来了,着急地跺脚,“咬着我了!”

  容实头一次离女人这么近,难免手忙脚乱。她颈间的幽香升腾,直窜他脑门,他晕晕乎乎,就着光亮看,那纤细光致的脖颈上肿了一大块,中间有个鲜红的圆点,是虫子啃咬后的战场。

  “我给你挤挤吧,看看有没有留下口器。”他说得有点吓人,但这么大的一块,说明虫子毒,没准就像马蜂似的,蜂走了,尾巴尖儿留下了。

  颂银很害怕,四平八稳的小总管不见了,她就是个普通姑娘。她一叠声说:“快点儿、快点儿……不能留下嘴,我受不了这个!”

  她几乎要哭,把脖子往他那儿凑了凑。容实两手探上去,找了个好角度使劲一掐,口器没有,挤出来一泡水。

  颂银疼得眼泪汪汪,问:“怎么样?看见了吗?”

  他说没有,“毒水掐出来了,应该不要紧了。”

  颂银更恨豫亲王了,这人出现准没好事,他就是个灾星,跟他打jiāo道要走一辈子霉运。

  忽然感觉他往她脖子上抹了点什么,一阵清凉。她扭头嗯了声,“什么呀?”

  他晃了晃手指头,“抹点儿唾沫就好啦。”

  颂银耳朵里嗡地一声,惊恐望着他,“你往我脖子上抹唾沫?”

  他很无辜的样子,“我们小时候被虫咬了也这么办,过会儿就消肿。”

  她简直要晕倒,又疼又恶心,颤抖的指尖指向他,“你……你……”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他讪讪笑了笑,“不用谢,力所能及的事儿。”

  颂银憋红了脸,有苦说不出。谁让她请他帮忙呢,人家给你掐了毒水,顺便抹口唾沫,都是人家好心,你凭什么怨怪人家?可是她觉得难受,浑身上下都别扭。她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女孩子都是香喷喷的,睡前点熏炉熏衣裳、熏褥子,出浴还要敷粉,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么倒胃口的遭遇。

  她不好发火,皱着眉头说:“谁打算谢你了?你应该先给我打个招呼,好让我有准备。”

  容实发现自己被她嫌弃了,不甚痛快,“我不把你当外人才给你抹的,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颂银撅起了嘴,“您可太不见外了。”说完转身就走。

  容实嗳了一声,“刚才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你跟不跟我处?”

  她上了中路,已经有太监宫女来往,听见他的话纷纷侧目。颂银臊得厉害,狠狠掼了句“不处”,不敢耽搁,加紧步子遁逃了。

  ?

  ☆、第22章

  ?至此之后,偶有流言,说小佟总管和侍卫统领好上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举止亲密。

  宫里人爱嚼舌头,不光宫女背后议论,连太监也有这个癖好。紫禁城大半的消息都从这些人嘴里散布出去,虽有明令禁止,但架不住宫中岁月悠闲,一旦清静日子过久了,就试图找点消遣。议论你议论他是最不费成本的,一张嘴闲着,除了吃饭就是逗闷子。

  颂银心还算大,她没有理会这些,照样勤勤恳恳办她的差。不过说她和容实举止亲密,她事后想了想,大概就是他给她瞧伤口的时候落了别人的眼。宫里有这种传闻其实很不好,这是个必须一清二白的地方,以前还听说过宫女太监结对食的,自从皇上当政以来这种事就彻底杜绝了,要是有谣言传出来,查实了是要杖毙的。

  她有点担心,怕皇上找她问话,再看见容实也远远让开。他叫了她好几回,她都装听不见。后来他似乎灰心了,遇上也不吭声,气呼呼叉着腰,定眼看着她走远。

  其实她也觉得愧疚,毕竟人家没得罪她,她那天大惊小怪过后也没放在心上,说到底这样是为他好,别到后头豫亲王提出什么要求来,弄得他不好搪塞。但有时候细想,那位王爷也怪有意思的,感qíng一般都是相互的,如果她能拉拢容实,怎见得皇上就不能通过容实拉拢她?这么笃定,全仗着自己手里有佟家的旗籍。不能让人心甘qíng愿为你卖命,只靠威胁能长久么?让她逮到个时机,不用别人策反,她自己就先倒戈了。

  她阿玛还是稳如泰山,“这样挺好,远着,不能太热。记着不单六爷看着,皇上也看着呢!”

  颂银应了个是,“阿玛瞧他们哥儿俩还在较劲?”

  述明的烟袋锅子在凳腿上敲了敲,“这种明争暗斗,不斗到死能罢休?所以咱们得中立,王爷吩咐的话办一点儿,皇上吩咐的话办一点儿,两边巴结着,两边都不撒手,就最好了。”

  说起皇帝的登基,应该算是一次yīn差阳错。据说先帝弥留前宣三大重臣入内,准备随时拟诏传位。诸皇子没有旨意不得进寝宫,都隔着一道huáng帘子跪在前殿听信儿。先帝活泛的时候没有立太子,临终前大概也眷恋人间,一直不动金口,直到实在不成了才发话,那会儿已经连声儿都出不来了。反正她听的也是传闻,说先帝点了赞襄政务的大臣辅弼新君,临到要指定嗣皇帝时一口气上不来,嗣、嗣、嗣了半天。诸臣工扒在他嘴边上听,也没听出所以然,先帝嗣完了最后一次就咽气了,于是“嗣”变成了“四”,皇位就传到当今圣上的手里了。太后不服也是因此处起,先帝在世时曾和她说定的,将来要燕绥克成大统,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虽然两个都是她生的,但她素来不喜欢皇帝,曾有萨满太太替她算过,皇帝和她犯冲,时候久了会被克死。因此皇帝从小就由保姆看妈照管,和那些嫔妃的儿子一样,在乾东五所度过了少年时光。十个指头伸出来不是一样长短,父母偏心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像太后这样一心扳倒一个扶植另一个的,实在世上罕有。

  颂银给阿玛又装一锅烟,想起了二房的事儿,“常格和别红如今怎么样了?”

  述明摇摇头,“别提了,舅老爷也是个混账,满口他们家姑奶奶好。你去瞧,就这门风,爹坏坏一个,妈坏坏一窝,外甥像娘舅,没治了。常格媳妇躲在娘家不回来,一家子合计合计,上当初的大媒家说理,到最后把媒人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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