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_尤四姐【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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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刚迈出密室,迎面遇上了晚归的转转。奇得很,她见了他踯躅不前,满脸心虚的模样。放舟纳罕,负手道:“现在才回来?她们很担心你……”话音才落,她捂住了嘴快步与他错身而过,他顿在那里,摇了摇头,迎着朝霞跃过了院墙。

  转转是哭着进门的,把莲灯和昙奴吓了一跳。再三问她怎么了,似乎莲灯的失败和受伤只占了她眼泪的很小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很难描述。莲灯急得没法,又不能起身,对昙奴道:“捂住她的嘴,别嚎了。”

  昙奴果真上去把她的哭声按在了掌心里,莲灯的声音这时候才能盖过她,问她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彻夜不归?是不是遇见不好的事了?”

  所谓不好的事,在她心里大概就属于当初萨保那种霸王硬上弓。谁知转转哭得更凶了,昙奴的手已经盖不住她的悲伤,她哭了很久,哭到莲灯和昙奴都对她无可奈何时,她自觉无趣停了下来,抽抽搭搭道:“昨晚我喝了点酒,酒后……失德,把齐王……那什么了。”

  莲灯和昙奴惊得合不上嘴,但是“那什么”到底是什么?莲灯连痛都忘了,好奇地问昙奴,“她是什么意思?”

  昙奴一脸茫然,“你要说就说明白,齐王是皇帝的儿子吗?你把皇帝的儿子杀了?”

  转转脸红到了耳朵根,绞着手指说不是,“昨天我是想借着齐王的名头赶快离开李宅的,可是你们知道,这种有权有势的人不那么好打发。他盛意邀我随他游船,昨天又是上元,到处花灯歌舞……当时夜有些深了,我一时把持不住,把齐王给……jianyín了。”

  昙奴吓得一屁股坐在杌子上喘大气,定了半天的神才道:“你是怎么回来的?gān了这样的事,齐王能放过你吗?”

  她慌得浑身直打哆嗦,“我是回来同你们说一声的,眼下没办法,我只有出去躲一阵子了。”

  莲灯从这件事想到了自己,看来闯祸之后逃跑是她们这类人的共xing。她还好一点,不过是看见国师洗澡,转转太恶劣了,她直接把人玷污了。这下子可好,屋漏偏逢连夜雨,该当是一劫。

  她还很虚弱,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前车之鉴……我觉得躲不是办法,人家手眼通天,你能躲到哪里去?只要他想抓你,你就算逃到关外也没用。你先别急,世上的人不一定个个都小肚jī肠,或者人家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我觉得吃亏的是你,你连清白都没了,他还想怎么样!”

  昙奴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明明吃亏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躲?照理说应该让他负责,把你娶回王府才对。”

  转转立刻惊恐万状,“我才不要进王府,再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想了想复哭起来,“刚才遇见chūn官我都没脸见他了,我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呢,好好的沾染了别人,我和他再也没有未来可言了。”

  莲灯被她哭得头都疼了,她们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在一条线上。转转重qíng,仿佛没有了爱和被爱就活不下去。她不是,她要盘算的是怎么从谷底爬上去,怎么扳回一城来。

  可是这绵绵的呜呜声实在让人受不了,她对昙奴使个眼色,“你带她回房去吧,好好劝劝她。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昙奴道好,说让莲灯好好休息,半推半抱把转转弄了出去。

  密室里静下来,她开始反思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昙奴中毒,到现在转转之事,都是因她而起。她心里觉得愧疚,百般的难受,伏在枕上哭起来。哭了半截发现有脚步声,她费力地别过脸看,一小簇阳光照在门前的青砖上,光柱里细细的粉尘悬浮着,一个穿着chūn锦长衣的人从外面踏了进来,一手捂着口鼻,眼睛里满是嫌弃。

  “住的什么地方,九色的窝棚都比这里好……听说有人思念本座,本座今日无事,特屈尊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①经主:负责经堂诵经。

  易容来自《狄仁杰之通天帝国》,银针cha在耳朵后边儿,duang~就变了个人~~

  ☆、第32章

  她看见他,觉得天一下子变亮了,心里的yīn霾霎时也散了,连背上的痛都不那么鲜明了。

  她撑了一下身子,“国师,你来了!”

  他走过来,唇角鄙薄地一撇,站在她榻前趾高气扬地指点,“你的身手究竟有多差,居然被几个家奴伤成这样!本座记得当初王朗至少还能与我过上三五十招,结果教出来的弟子这么不长进,可见一代不如一代。”

  她忙说不是,“李行简府上有几个高手,拳脚功夫不在神宫徒众之下。后来那个厮儿叫起来,又引了二三十人,我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他啐了口,“什么狗脚高手,与我神宫相提并论?你自己不济,别给对手脸上贴金了。”

  她怏怏缄默下来,早就料到是这样,他不来觉得有点寂寞,他来了便没头没脑泼她凉水,打击她的自信。这个人有没有一点爱心?对待病人就不能温和一点么?

  “等我痊愈了就杀回来。”她赌气式地说,“只怪李行简警惕xing太高,要是像前两个一样,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他哼笑一声,“前两个是无用的废物,才让你那么容易扳倒。你动手前没有打听过李行简的qíng况么?他是皇亲,和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女儿是今上的枕边人,妹妹是定王的王妃。”

  莲灯迟疑了下,“碎叶城的定王?”

  国师嗯了声,掖着两袖感叹,“其实皇族的联姻说起来真乱,今上和定王都是太宗手上下来的,结果兄弟娶了姑侄。所幸定王远在关外不得回中原,否则一家聚首,谁该给谁施礼,谁又该给谁磕头呢?”

  他掩唇不厚道地笑起来,莲灯抬眼看他,这人有时候低级趣味得很,虽说姑侄配兄弟辈分有些乱,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哪里那么好笑!倒是他提起了李行简和定王的关系,忽然让她心头一凛。卢庆曾说她的仇家在西域,百里都护是戍边大将,定王是雄踞关外的亲王,也许两者不能共存,李行简受了妹婿指使,诬陷百里都护也不一定。

  她挣扎起来,他站得离她不远,她奋力拽到他的袍角,痛得两眼昏花,边喘边道:“国师能不能告诉我实qíng,究竟害我阿耶的是谁?除了李行简是不是还有定王?”

  他怔愣了下,“你自身难保,还管那么多gān什么?别乱动,让我看看伤口。本座带了好药来,敷上就不痛了。”

  他弯下腰搬动她,让她舒舒称称趴在那里,然后提着袍子很勉qiáng地在榻沿坐下。国师觉得这次自己牺牲很大,今天刚换的新衣裳可能要弄脏了,本来嫌这里不够雅致,不过看她的可怜样子也只好将就了。翘着两根指头捋开她的头发,正打算掀被,没想到她居然反对,哎了声道:“还是请弗居来吧!”

  他皱了皱眉不悦,“弗居沾花惹糙的手难道比本座gān净?真是不识抬举,这天底下几个人能有你这样福气,你还挑三拣四,分明是想惹本座生气!”

  他认为自己受到了侮rǔ,莲灯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男女有别,她再糙也是个姑娘。她的伤在中间偏上那么一点点,要换药就得把衣裳脱下来,让她把背露给他看,她心里不太qíng愿。

  “终归……国师面前唐突,有碍观瞻。”

  “命都快没了,有空害臊?”国师很不耐烦,同时觉得她虚伪到家,“聚星池那晚你可是打算让本座看回来作为偿还的,当时何等的大义凛然,今天治伤反倒刁难起来,女郎,可见你思想很复杂啊。”

  莲灯被他堵得应对不上,两颊火辣辣烧到了耳朵根,支吾了下道:“那今天就算两清了,行不行?”

  他仰着脖子哂笑,“本座救你的命,你却想同本座两清,难道你以为看见你血ròu模糊的后背,本座能多长块ròu么?天下怎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莲灯简直要被他说哭了,气息奄奄地抗议,“我身上有伤,我是病人……”

  他乜她一眼,“那么伤是怎么来的呢?”

  因为技不如人,所以没有资格拿来炫耀。莲灯识趣地闭上嘴,说实在的欠了这么多人qíng后还想谈两清,就如他刚才说的那样,太厚颜无耻了。

  她不再聒噪,他才有空静下心来替她查看。解开右衽褪中衣,这是国师第一次替女人宽衣解带,感觉有点奇怪。嘴上虽不饶人,手脚还是放得很轻,她同别的女孩子比起来终归多了份可怜。他接到放舟的消息时以为她伤得不轻,但是见她还斗得动嘴,心里多少安定了些,可是揭开那层细纱的缠绕,仍旧不免一悸。是他过于乐观了,原来伤口深且宽,不像一般刀锋所伤,恐怕对方的兵刃还是经过改良的。怎样杀伤xing更大,让人更痛?打毛了锋芒,要么伤不了人,一旦与皮ròu接触,形成的切口就像锯子划过一样,切口不平整,能雕刻出蜿蜒的花来。他很惊讶,她居然忍得住,也许是习惯了靠自己,知道呼痛和抱怨没有用,所以再大的苦都经受得起。

  他拔开药瓶上的塞子匀匀替她撒上一层,huáng褐色的粉末把那道沟渠填满,他听见她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忙停下问她,“很疼么?”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她当然很疼,他看到她栗栗的颤抖,肌ròu因此剧烈收缩起来。可是她说不疼,“没关系,我忍得住。”

  他轻轻叹了口气,刚才衣裳从下往上撩起,那妖娆却新鲜的纤背蜂腰多少勾起他一些杂念。可是现在见她这样,似乎除了心酸就没有别的了。

  “你要杀李行简,本座替你办成。以后不要再去平康坊了,回神宫读书绣花,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她愕然回头看他,用力过猛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吃痛呻吟。他弯腰打量她,“怎么?劳碌得太久,怕过不惯这种生活?”

  她说不是,“我只是很奇怪,国师曾经同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在心里,如今突然改了主意,倒叫我有点意外呢。”

  她偏过头枕在手臂上,年轻的脸庞稚嫩,鬓角缠绵着细细的绒毛,沉郁的时候有种寡欢的美。她的心思很单纯,因为自己一往无前,就以为别人也同她一样,认定了就会做到底。

  他放下她的衣襟,重新替她盖上了被褥,抬眼看墙头那扇高高的小窗,喃喃道:“本座不想契约那么快失效,你要是死了,我的债向谁去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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