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_尤四姐【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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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屯兵数十万的军事要冲,五里一卡,所以要顺利通过并不容易。昙奴知道哪里能够遇上更多的粟特人,便在城池以东的河谷停留下来。未过多久听见驼铃声声由远及近,拐过了两处弯道,一个二三十人规模的商队不紧不慢地过来了。昙奴振奋起jīng神迎上去,压着左肩对领头的人行了一礼。莲灯和国师跟在她身后,听她绘声绘色描述如何与亲人走失的过程,最后掏出两个小银锭,压在了萨保的手上。

  商人最重要一条就是明哲保身,赚钱的前提下,自身的安全也要考虑。那个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的粟特人打量了昙奴两眼,把视线调转到她们这里。莲灯掀起障面向他肃了肃,又转身替国师撩了幕篱上垂挂的透纱罗,那张脸一露,粟特人立刻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连连点头,还把一张闲置的过所慷慨相借。

  莲灯明白了,原来国师这种长相和身板粟特人喜欢。西域来的客商豪慡,甚至当即对他唱起qíng歌来。她寒毛炸立,求佛祖保佑国师心qíng好,先平平安安通过关禁,其他的,进了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拂林:中国史书对古罗马的称谓。见于《隋书》和《唐书》,系指东罗马帝国及其所属西亚地中海沿岸一带。

  ☆、第47章

  “跃过千里糙原,穿过大漠风沙,看见你温柔的眼神,亲吻你薄纱后的嘴唇……”粟特萨保的喉咙犷悍又嘹亮,一发声能飘出去好几里远。坐在骆驼上,一面唱一面不停回头看。

  国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莲灯怕他发作,只好不停地安抚他,“你就忘了你乔装成女郎了,全当是唱给我听的吧!”

  “他敢!”他错着牙道,“本座宰了他!huáng毛鬼,千年没见过女人!”

  她咧着嘴一笑,“谁让你打扮起来这么好看,我听说西域人就喜欢健壮的女郎,大个子身体好,利于生养。萨保一定还没有娶亲,他是首领,需要一个能gān的夫人,你这个模样正合他的心意。”

  国师被唱得头昏脑胀,还要听她胡言乱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莲灯怕把他气坏了,小心捋捋他的手,“你是男人,被人轻薄两句也没什么。”见他指尖掂着一枚五铢钱,忙惊恐地压住了,“不能动手,他死了我们就不能进城了。”

  国师一口气吐不出来,在骆驼上垂头丧气,“让他闭嘴。”

  莲灯束手无策,“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也管不着啊。”拍拍自己的肩头,“你累么?靠着我睡一会儿,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他们来时三个人三匹马,进了商队要听从人家调遣。马跑得比骆驼快,萨保不能让驼队乱了规矩,所以人都改坐骆驼,马贡献出来驮货。莲灯和国师共乘一匹,也是为了保护他不被人骚扰。

  他心里不痛快,莲灯好言劝了他半天,他终于妥协了,矮下身子抱着她的腰,伏在她背上打盹,可是那个不识趣的萨保越唱越露骨,什么光滑的皮肤、高耸的胸脯,唱得整个商队都笑起来。国师嘶地一声,打算动手好好教训教训他。

  莲灯也觉得那个萨保做得太过了,但不需要国师出面,她抓着驼峰往前探,叫了声萨保,拱手道:“我们同行是给了钱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加入别的商队,请不要这样欺负我的姐姐。”

  粟特人都向这里看过来,那位萨保自知理亏,便不再唱了,双手jiāo叉在胸前,鞠了一躬道:“请原谅我的qíng不自禁,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美丽的姑娘了。说实话,她的眼睛和我母亲很像……”

  国师咬牙切齿骂了句娘,“他能对着母亲唱出这种歌来,当本座是三岁孩子?”

  高高在上的国师如今被人调戏成这样,说起来当真一把辛酸泪。莲灯替他拉了拉纱罗,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遮挡起来,扬声道:“我们大历人不喜欢这样,大历人尊儒家,讲究心不妄念,口不妄言,萨保既然与大历通商,就应当入乡随俗。”

  那萨保怏怏缄默下来,反正是接受她的意见了,后来再没有出声。

  驼队走得很慢,明明已经可以看见碎叶城的城廓,天黑却也未能入城。城中虽然不设宵禁,但是关卡酉正切断,粟特人的行程没有那么赶,便在离城四五里的地方扎了营。

  如今有了靠山,不必再为过禁的事发愁了,混在人堆里,围着篝火等萨保分派食物。

  国师换上了女装,大概真把自己当女人了,行动也变得很黏腻,几乎时时刻刻和莲灯在一起。莲灯昂首挺胸,这一刻觉得自己承担着保护他的责任,左右观望,两眼放光。

  国师说:“你为什么对本座这么好呢?”

  她说:“国师是我的人。”

  他窒了下,“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转念思量,一点都不排斥。遂靠过去些,把她的手抓在掌心里,“现在人多,小心隔墙有耳,你以后就叫我的名字,本座特许的。”

  她转过头看他,犹豫了下,小声道:“临渊。”

  他的心头不由一阵颤抖,这个名字不常用,也没人敢直呼,可是现在到了她嘴里,郑重其事地叫一遍,让他说不出的感动。他嗯了声,用力握紧她的手,“以后就这么叫,不许改口。”

  她笑着看他,发现他和自己又亲了好多,以后应该不用绑,也会心甘qíng愿留在dòng窟陪她了吧!正想同他多说说知心话呢,抬眼看到一个年轻的粟特人往他们这里走来,头光面滑的,长相非常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商队里的人,反正没见过。看边上的女人愕着两眼,愈发弄不清他的来历了。

  那个粟特人一直走到他们面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美丽的人,请借一步说话。”

  莲灯傻了眼,仓惶和国师对视,直起腰道:“阁下是何人?”

  那个粟特人摸了摸下巴,那圈胡髭刚刚刮过,从耳下起,形成一片淡淡的青影。他有点羞惭,红着脸道:“这是我的商队,我是商队萨保。”

  莲灯打了个激灵,为了讨好女郎,把蓄得很茂盛的络腮胡刮了,这也算下大本钱了。原来杂糙丛下长了张十分漂亮的脸,再加上一副健硕的好身板,这个粟特人算得上是西域美男子了。

  可是萨保是不是都好色?上回yù图对转转不轨的也是萨保,粟特人没有约束,萨保等同于土皇帝,所以他想gān什么?看上国师了,打算继续纠缠?

  他们眼神不善,表qíng厌恶,那个萨保当然也察觉了,慌忙摆着两手说:“不、不……我没有恶意,女郎的过所是我死去妹妹的,所以要和女郎串好说辞,应付明天的盘查。”

  国师恶心了半天,实在不行gān脆解决掉这个胡人,自己来统领商队。便起身在莲灯肩上压了下,比手请萨保带路,跟着他往帐里去了。

  昙奴搬着胡饼回来,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国师。拿眼神询问莲灯,莲灯往远处指了指,懊恼道:“被萨保带走了。”

  昙奴并不显得着急,把手里的饼分给她,坐下小声道:“他是男人,还怕他吃亏么?你照管好自己就是了,国师的手段高得很,用不着担心。”

  莲灯恋恋不舍往后看,扯了块饼塞进嘴里,嘀咕道:“这个萨保也算识货,同我一样的眼光。只可惜打错了算盘,连胡子都刮了,要是知道自己上当,还不得悔绿了肠子吗。”想着觉得很有意思,捂着嘴桀桀笑起来。

  昙奴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往篝火前挪动,河谷两面是雪山,她受不得冷。

  莲灯抬手搂住她,在她肩上揉了揉,转头看到一个粟特男人坐在不远处,和她视线相jiāo,抿着唇善意地笑了笑。她回了个微笑,略顿一下同他搭讪,“这是我们一路见到的最大的商队了,你们一直在河西走廊上做生意吗?去过中原吗?”

  粟特人点头说当然,“不过近年关税加重,基本已经不过张掖了。张掖以西是我们的天下,大宛、乌孙、疏勒、还有北边的突厥,到处都去。”

  莲灯听后升起了希望,按捺住激动道:“既然如此,见识一定很广。我看过《西域列国传》,对书上记载的三十六国风土人qíng很感兴趣……你去过疏勒国,听说过押不芦吗?”

  那个粟特人顿下想了想,“有过耳闻,不过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种很厉害的毒物,人畜闻见必死无疑。”说罢看了她们一眼,“你们问这个gān什么?”

  昙奴挤出个笑容来,“没什么,上次正好听一位胡医说起,有点好奇罢了。”

  莲灯适时道:“好像比中原的砒霜还毒,就没有办法可解吗?”

  粟特人耸了耸肩,“天下怎么会有无法化解的毒呢,可惜我刚进商队不久,都是道听途说。你们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向萨保打听,他见多识广,西域各种珍稀的东西他都知道。”

  莲灯大喜,忙拉起昙奴往大帐奔去,到门前叫了一声,那萨保出来相迎,进去见国师坐在波斯毯上,正悠哉悠哉吃葡萄。

  莲灯有点鄙视他,自己还在担心他被人轻薄,结果他的日子过得比她们还自在。也说不上来,国师总有这个本事扭转乾坤,他的运气似乎特别好,不管何时都可以活得那么潇洒。

  萨保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她们热qíng异常,没了jian商的算计,还请她们坐下吃饼喝茶。

  莲灯让了让,没有拐弯,直截了当向他打听押不芦。国师抬眼看过来,萨保为了在心爱之人面前卖弄才学,想都不想便道:“这种药是剧毒,但是离土bào晒后就变得非常名贵了。比如你的腿上长了坏疽,要把整条腿切掉,用押不芦粉佐酒,可使人昏睡,疼痛不知。”

  她们关心的是解药,再追问,萨保说得非常轻巧,“你们中原人说万物相生相克,押不芦的根须长在尸首上,ròu都腐坏之后剩下骨骼,骨头磨粉,也是佐酒,连喝三天就好了。”

  她们想尽了办法找解药,结果到他这里,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莲灯同昙奴对看,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如今办法是有了,但哪里去找尸参藏匿的地方?

  莲灯舔了舔唇,试探道:“我们急需这种药,萨保能替我们找到吗?若能助我们,我们还有些钱,可以拿出来作为酬金。”

  尸参有剧毒,不说吃,嗅到一点气味也足以毙命,钱是好东西,但也得有福消受才好。萨保果然很犹豫,坐在那里,两手锤击着膝头道:“我上次见到押不芦,是在十多年前的jīng绝国。这种药是尸气凝集后自然而成,不是靠人工种养的,遇见是机缘,可遇不可求。眼下刻意去找,恐怕成算不高……”他调转视线,见葡萄盘前的美人定眼看着他,忽然jīng神一振,话锋立刻拐了个大弯,“不过也许可以试试,碎叶城中有个传说,护国寺南二十里,曾经有人发现过这种毒物。我料想是前朝墓葬的所在地,因为押不芦需有上百年的尸气供养才能长成,待我们进了城,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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