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_尤四姐【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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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这么想的,没敢和莲灯说。她现在这个消沉的样子,恐怕一提就要疯了。

  她爬进车内,轻轻勾开她脸上覆盖的发丝,小声道:“等在垭口扎了营,你不放心的话,我亲自回去看。现在不要同定王闹,闹到最后无非被他关起来,何必呢!”

  她听了崴过身,失魂落魄靠在她肩上。起先不说话,后来连连啜泣,蚊呐似的说:“我没想到,真就这样乐极生悲。我晓得你一定恨我不争气,你还在恼他吧,因为他以前那么不厚道,jian诈狡猾还狂妄自大。可我就是爱他呢,我把身子都jiāo给他了。”

  昙奴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她红了脸,眼里裹满泪,嗫嚅道:“我不敢同阿耶说,只能把心里话告诉你。你们一定都觉得我疯魔了,究竟多深的感qíng,他一失踪我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你们不知道,我和他到了这步,虽死也难放下了。”

  昙奴脸上惘惘的,“难怪……你这么糊涂,看看最后坑了自己。”

  她也不显得后悔,“我对这个不看重,既然喜欢,给他是早晚的事。我先和你通个气,等大军驻扎我自己回去。我有个预感,他不过是一时迷失了,找不到返回的路。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回来的。”

  所以爱他就相信他,是这世上所有女人的通病。她也需要靠这个信念支撑,就算最后失望,慢慢接受会比突然的打击要好得多。昙奴妥协了,“你说如何就如何,就算你想去海角天边,我也陪着你。可你要答应我,打起jīng神来。瞧你吊着半口气的样子,我有些怕。”

  她苦笑了下,“我难得伤怀一次,就被你这么挖苦。”然后果真振作起来,在定王面前也不那么激愤了,定王说什么都答应。等到没人看管她时,和昙奴一人牵了一匹马,按原路退回了扁都口。

  连夜跋涉,到天亮时才重新抵达那片平原。走时糙地枯huáng,一昼夜后竟遍地开满了指甲盖大小的huáng花。

  她将马鞭别在蹀躞带上,扶了扶幞头,看不远处的峡谷,“昨天那么多人搜寻,峡外的地皮都要被翻转过来了,只有扁都口没有找过。我打算上峰顶,站得高些,说不定能发现他。”

  昙奴心说她真是要疯了,“底下是几丈厚的积雪,你上悬崖,万一摔下来,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蹙眉道:“那里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不在,我想他或许真的消失了。”

  昙奴窒了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死心了。她叹了口气,“罢,都听你的。我去找藤蔓,两个人拴在一起。我先上,你跟在我后面。”

  她说不,“我一个人去,你在底下接应我。万一我回不来,终归和定王父女一场,你替我报个信,好给他个jiāo代。”言罢转头眺望峰顶,坚毅的侧脸,比以前更果敢十倍。

  昙奴无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扁都口地势险要,那两侧崖面寸糙不生,要找到地方借力都难。她很担心,莲灯终究是女孩,没有男人那么好的臂力。那悬崖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高,怎么才能一鼓作气登顶?就算攀上了顶峰,当真能找到国师吗?无非是姑娘家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还有一处地方没有去过,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那里了。

  她想劝她三思,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她虽没有像她爱得那么深,但记忆里的那个人也给过她刻骨铭心的感受。丢失了爱人,也许是活着最大的痛。所以她要去找,去就去吧,尝试过至少不会后悔。

  她抓住她的臂弯叮嘱:“不管能不能找到,你要活着活来。想想我,还有转转,你若是在乎我们,就爱惜自己的xing命。”

  莲灯点点头,抽出匕首挽了两朵剑花,向峡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1聻:zhān,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之畏聻,犹人畏鬼也。

  ☆、第61章

      山崖很高,站在底下有种晕眩的感觉。以前不过上个城墙或房顶,还可以忍受,现在要一口气攀那么高,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可是为了他,她什么苦都可以吃,只要他在那里。

  她退后几步,奋力向上纵起,奇异的身轻如燕。她知道是他的内力在发挥作用,不说赠了她半数,就是两三成,也够她应付眼下的难题了。她就像个风筝,可以顺风抵达半山腰,然后将匕首cha进岩石的fèng隙中,jiāo替着制造出着力点,她就蹬着匕首的手柄,逐步逐步往上攀登。

  不敢往下看,只仰头盯紧峰顶,自己给自己鼓劲,快了,还有三五丈。然而越接近上层风越大,那风与地面上的不同,回旋着,从她和崖壁之间穿过,她要用尽力气扣住岩石,才不至于被巨大的气流冲落。峭壁上没有一块像样的棱角能让她借力,她只有尽量扒紧,到最后十根手指都磨破了,沿路留下点点血迹。

  终于只有一步之遥了,她运足力将匕首扎进去,狠狠一蹬,上了峰顶。回身看昙奴,她大概要被她吓死了,见她安全后,在底下手舞足蹈。

  她向她挥手报平安,开始搜寻他的踪迹。崖顶上是个相对空旷的平台,往前一段才见几棵树,视线几乎不受什么阻挡。她茫然四顾,满目的积雪和碎石,在她的心头压上沉甸甸的份量。

  她不愿放弃,只要他来过,就一定会留下脚印。可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没有任何发现。她渐渐灰了心,每走一步就多一份失望。一直到了断崖的另一端,面对十几丈宽的天堑,终于感到束手无策。

  没有了,他真的不见了。她已经耗尽了灵感,再也想不到该去哪里找他了。这世间没有,只剩上穷碧落下huáng泉。寒风发出呜咽的悲鸣,她腿里一软,瘫坐在悬崖边上。

  悲伤过了头,想哭哭不出来了。紧紧攥着双手,指fèng里弥漫的血凝固起来,连痛都已经感受不到。她在崖顶怔怔坐着,坐了有半个时辰,像品酒一样,把初见到相爱的每个步骤都回忆了一遍,他的好和坏,历历在心头。想得无可奈何时,向下看了看,山谷里装满了积雪,如果跳下去,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还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如果自己真的去死,万一他还活着,一转身岂非又错过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地方搭间房子,天长地久地等下去。

  她勉qiáng支撑着站起身,答应过昙奴要活着回去的,她还在峡口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以为山穷水尽了,不经意抬眼向对面的山崖望过去,这一望心头骤跳,对面似乎站着个人,劲松一样的身形,长发在山风里飞舞。

  那一瞬间血都涌到了头顶,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喉咙里堵住了,喊不出声来,绊了一跤,就爬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鼓了很大的劲努力喊:“临渊……临渊……”

  他好像听见了,微微侧过头。她站起来奋力挥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有不停擦拭,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可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峡谷,她目测了距离,太远了,如果他的功力还在,应该可以很轻易地过来。但如今他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她很着急,料想他必定是伤得不轻,或许暂时已经无法运力了。

  他不过来,只有自己过去。她不敢让他离开视线,那么就碰碰运气吧!

  她退后好几步,如果以刚才攀岩那一纵的高度来估算,再多使几分力,说不定就能安全到达对面。她狠狠憋了一口气,正要助跑,他像个幻影,只一迈腿,人就到了她面前。

  她愣了下,上前扼住他的手臂匆忙查看,絮絮说:“你还好么?这两天一直在这里么?有没有受伤,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不说话,日光在他鬓边回旋,他眼神清冷,qíng绪如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她感觉到了,愈发担心他,摸摸他的脸道:“一定是饿了,我们回去,我给你烤jī吃。还有毕罗,到胡人商队买含桃,我做给你吃。”

  他略略挑动了下嘴角,依旧不说话。

  他越是这样她越害怕,凄惶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哀声道:“你怎么了?哑了吗?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莲灯啊!难道在这里冻了两天,冻坏脑子了?”一面说一面扣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那冰冷的缭绫上,哭着说,“我多担心你,怕你会出事,可你怎么这模样……”

  他的人在这里,心却离得很远似的。她的拥抱遭到冷遇,分明是历经了坎坷失而复得,他却没有半点受她感染,两条手臂低垂着,她抱由她抱。

  莲灯心里生出恐惧来,仰起脸哀求他,“你不想我么?你抱抱我吧,我要你抱抱我。”她哭得伤心至极,他这才抬起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qíng人间的互动,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那种感觉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莲灯惶惶不安,但依旧庆幸找到了他,他有些反常,大概是因为生气了。她试着向他解释,“阿耶拔营是怕yīn兵再出现,大军暂且驻扎在俄博岭,等你回来了就去那里同他们汇合。”她轻轻摇撼他一下,“你别生气,我代阿耶向你赔罪。还有前天的事,你叫我留在帐里我没有听你的,才引得那些yīn兵改道,都是我不好。”

  关于这个,他倒好像不那么在意,只道:“你不懂其中厉害,也不能怪你。我不过是身上有伤,这两天要闭关,才没有下山找你。”

  她是一万个能理解的,点头说我知道,“那你现在功力恢复些了吗?”

  他说:“还需静养。”

  “那就好好将养,我伺候着你。”她含着泪笑,笑得可怜又凄楚,“只要你活着,叫我如何我都愿意。”

  他眼里方浮现出温暖的神色,“不来打搅我,也可以么?”

  她很意外,多少感到有点难过,但这和之前的一切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她忙又点头,“我照顾你日常的起居,你怕我打搅你,我忙完了手上的活就离开。”

  他赞许地一笑,“如此甚好。”不再停留了,往峡口踱去。

  她追上来,举着两手给他看,“我伤了手,不能自己下去了,你背我吧。”隐约的疏离让她害怕,她有心同他拉近距离,于是不管他会不会反对,死皮赖脸跳到了他背上。

  他是带她下去了,可是对她的伤依旧熟视无睹。回营只有两匹马,他一个人单骑,莲灯和昙奴共乘一匹。昙奴结下发带仔细替她包扎手指,间或抬起眼狠狠瞪他的后背,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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